那少年说得义正辞严,并严肃地看着那个拉住自己的女子:“我说这位姑娘,你还是放开我吧,好男不与女斗。我若是想月兑身,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这少年说了半天要讲理之类的话,苏木对这小子倒有了几分好感。确实,那买艺的女子又黑又瘦又丑,以这少年的体格,要想摆月兑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小家伙见色起意,故意让人抓住。
问题是这女子实在太丑,我见尤呕,只要他不是瞎子,又或者审美品味正常,早就避之惟恐不及了。
后人深受武侠小说毒害,觉得跑江湖的女侠们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实际上,美貌也是一种资源,但凡有些成色的女子,十五六岁就早早地嫁了好人家,谁肯来北京做北漂?
那么,只能说明,这少年品质还不坏,是个知礼的君子。
可接下来那家伙的表现却让苏木大跌眼镜。
见少年不走,又说他们表演得一点也不好看,卖艺女子顿时就不服气了。放开少年,怒气冲冲道:“怎么就演得不好了,刚才的飞叉你也看了,不说我们兄妹吹牛,整个北京城中又有谁敢说比我们耍得好。还有开硬弓,一般人也只能开一张,别说我哥能开三张,就连我这个小女子也能开两张。”
少年却摆了摆头:“飞叉什么的也不希奇,还有开硬弓吧,那不过是使笨力气,算不得真本事。”
两人这一通吵,卖艺女子的哥哥也看出这少年不是寻常人物,忙叫道:“妹子,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然后就朝少年一拱手:“这位公子,是我兄妹本事不够,招人笑,怨不得别人,这就告辞。”
女子却不服气,瞪着眼睛问那少年:“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本事?”
“怎么着也得油锤贯顶,胸口碎大石才算吧。”少年很随意地回答道。
女子:“好,看来今天我兄妹得将看家的本事使出来了,不就是油锤贯顶而已,又有何难。如果我们使得出来,又怎么说?”
少年一呆,然后露出一脸的欢喜:“你们真会这本事,快使来看看,本……少爷等不及了。”
少女只是将眼睛一翻,却不理睬。
卖艺女子的哥哥还在不住作揖打拱手:“妹子,咱们走吧!”
少年还在催促,苏木看得好笑,这家伙实在是太不懂人情事故了,人家兄妹跑江湖混口饭吃,哪里有白让你看的道理。
看来,这少年定然是宗室皇亲,生在深宫,长在妇人之手,幼稚得很。
对于他的身份,苏木虽然疑惑,却不畏惧。自从靖难之后,朝廷对藩王的戒心极重。各地王爷不能带兵,不能做官,也不能从事任何商业活动。不但如此,朝廷还派出官员进驻王府,宗室子弟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所王府所在的城市之中,出城一步都需要向官员报备,经过同意才能出城。
一句话,就是将除了皇帝太子之外的所有朱家人当猪养。
而朱家子弟,一旦犯了事,所受的处罚也特别重。
因此,苏木对这少年并不畏惧。
再说,他现在都快成逃犯了,还会怕事吗?
他也是喜欢看热闹的,见那兄妹生活困苦,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未免有些同情。
就忍不住走出门去,笑道:“喂,那少年,你想看油锤贯顶也容易,给银子啊!”
少年这才一拍脑袋:“却忘记了,刘伴,给钱。”
旁边那中年太监这才哼了一声,将一锭碎银子扔过去:“好好演,只要让我家公子高兴了,还有赏赐。”
女子接过银子,顿时高兴起来,回头喊了一声:“哥,既然这位公子出了钱,咱们就演一出好了。”
那汉子见妹妹得了钱,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点了点头。
就从街边拣了一块砖头,叠在女子头上,提起一柄大锤就要砸下去。
“等等。”少年却叫了一声。
“怎么了?”卖艺女子问。
“不要砖。”
“什么,不要砖?”女子惊叫一声,手中的砖头落到地上,就连她哥哥也是一脸的苍白。
少年抓了抓头:“话说什么油锤贯钉胸口碎大石什么的,我也看过很多次了,可好象所有的人都会在身上垫上砖头石头什么的,为什么就不能不用呢?不明白,不明白啊,要不,你们今天试试?”
他这句话说得迟疑,满脸都是疑惑和好奇。
然后一把抢过当哥哥那人手中的铁锤就朝女子头上砸去。
“这熊孩子,要出人命了!”苏木心叫一声糟糕,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抢前一步,一脚踢出去,将那少年踹了个狗吃屎。
铁锤当一声砸在地上的青石上,溅出几点火星。
苏木回头朝那对兄妹喊:“还不走,这里有我!”
作为一个现代人,苏木对江湖买艺那一套清楚得很。在大学教书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个老师专门研究江湖会道门传统民风民俗什么的,还开了个课题,骗了不少经费。
作为他的同事,苏木对江湖把势那一套也有所了解。
像油锤贯顶这类的功夫看起来很是吓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在砖头上,砖头要选那种凹凸不平的,叠在一起之后,自然形成一种缓冲。
而且,在表演时,落锤时也有许多讲究,不能就这么砸下去。而是要将锤子稍微偏一点,减少锤子和砖头的接触面积。砖头面积那么大,但打击只有一点,力量就分散了,而且石头已经承担很大一部分力量。
同时落锤要快,由于惯性,砖头的加速度很小,从而对人不会产生巨大的压力,从而使人不受伤害。
这是初中物理上的知识,只要懂得压力和受力面积之间的关系,这个江湖把戏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虎人。
可这少年不懂事,竟然就这么直接奔人脑门而去,别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算换一头牯牛来,也死得不能再死。
苏木刚叫出这一声,肩膀就火辣辣地一疼。
原来,那少年一个漂亮的鹞子挺身从地上翻起来,一拳就挥到苏木的肩膀上。
苏木一时不防,吃了点小亏。
这下可把他惹火了,忍不住怒喝一声:“干什么,想打架吗?”
“打架,好啊,我最喜欢了!”少年被苏木踹得倒在地上,不但不生气,反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不过,小子你可听好了,我可是北京城中的第一高手,等下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完话,“喝!”一声,竟腾空而起,右腿如鞭子一样朝苏木的头上抽去。
老实说,这一招实在是漂亮,堪比运动会上的武术套路表演,颇有些电影《黄飞鸿》佛山无影脚的味道。
可惜,落到苏木眼中却全是破绽。
苏木其实也不懂武功夫,可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
他以前读高中、大学的时候,血气方刚,少不得和外班外系的学生打架,有一点的经验。就他看来,和人打架,得脚踏实地,稳住下盘。若是被人放倒,就在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只能抱着头,竭力将身体缩成一团,如此,才不至于被人打成猪头。
踢飞腿……开玩笑,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苏木反应极快,也不退避,反朝前一扑,直接将那小子在半空中抱住,一摔,直接扔在地上。
也顾不得许多,又喊了一声:“跑!”
率先冲了出去。
那对兄妹见事情闹大了,更是连家什都顾不得收拾,也是一道烟去了。
“哎哟!”少年被苏木着一摔,满眼都是金星,只觉得痛不可忍。
“太子爷,我的太子爷啊,你究竟怎么了?”一急之下,姓刘的老太监忍不住尖叫出声。
苏木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朱厚照,未来的正德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