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阁老,我解得如何?”见刘大学士一脸的诡异表情,未来的正德皇帝倒有些忐忑起来,忍不住问。
“恩,这字还……臣刘健拜见陛下。”
正说着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两人走了进来。
朱厚照回头一看,进来的正是父皇弘治皇帝朱祐樘和内阁辅臣李东阳,惊喜地叫了一声:“儿臣见过父皇。”
明朝的君臣之间没那么多,臣子见了皇帝,也就是作揖了事。不像清朝时,即便你贵为上书房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了天子,也得跪下磕头,口称“奴才!”
弘治皇帝其实年纪并不大,今年不过三十六岁,可看起来面色有点苍白,人也瘦得厉害,再加上他花白的头发,跟一个老翁没任何区别。
一摆手:“免礼,听说皇儿正在这里上课,朕放心不下你的学问,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吧!”
说罢,就恹恹地坐在上首。
李东阳则立于一旁,这是一个生得英俊儒雅的中年人,看起来一脸平和:“健公。”
他身体虚弱,走了这一段路,只觉得精力不济。
刘健:“回陛下的话,太子的课刚讲完,现在正在考较他的学问。”
弘治提起了一点精神:“哦,已经结束了,如何,与从前相比,太子可有长进?”
他这一问,就连正德也感觉紧张起来。如果是平时考核学问的时候不过关,大不了让刘谨挨一顿打而已,同他却没有任何关系。
可若是落到父皇手里,免不得要吃一通训斥。
未来的正德皇帝虽然顽劣,可却是一个急孝顺之人,有些怵弘治,尤其是受不了他的唠叨和痛心疾首的表情。这比直接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刘健:“回陛下的话,太子的学问长进不少,臣总算没有让陛下,让天下人失望。这是太子今天的作业,还请天子御览。”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得意地看了李东阳一眼。
说起才华横溢,刘健自认为比不少李大学士,可若说是授徒,李阁老你可比不上我呀!你看,太子这么顽皮的人,如今都被我给教出来了。你李东阳当初也不是没给储君授过课,结果呢,结果呢……
“哦,这样啊!”弘治知道刘健此人极为刚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来不会顾及到别人的面子。能够得到他肯定的人,却是不多。
就连他也称赞起了太子,那么,可以肯定,厚照是真的上进了。
想到这里,弘治心中一喜,忙从刘健手中接过太子的作业,定睛看去。
不但是皇帝,连李东阳也留了心,将头凑了过去。
弘治皇帝一看,先苦笑了一声:“太子的书法实在是不成的。”
朱厚照听到父皇说起自己的书法,忙解释说:“父皇,书法这种东西,讲究的是天赋。您也知道,儿臣只喜舞刀弄棍,一提起笔就感觉浑身不对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弘治:“不过,太子的写东西总算可以让人认出来了,不像从前,潦草成一团,得用猜。”
听父皇说自己有进步,未来的正德皇帝松了一口气:“那是,儿臣这段时间刻苦得很,每天都要写上三五千字的,怎么说也能练出来。”
朱厚照每天写三五千字倒不至于,在苏木那里读书,每天写一千来字还是可以保证的。
不过,弘治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实在顽皮,又爱说大话,也不当真,温和地说:“太子你知道用功,倒是一件好事。”
正说着话,旁边的李东阳突然惊讶地低呼了一声:“解得不错啊!健公,我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他这一声喊,倒将弘治给惊动了。
皇帝忙低头看作业,这一看,就不住点头:“不错,解得不错。这一句也是《大学》中的名言,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可关键点则是修身,只有心正,才谈得上其他,此也是所有人的共识,实际上,却许多人都忽略了一点,修身不仅仅是天子和士大夫的事情。太子这题的着眼点是,人之尊卑,虽有不同,都该以修身为本也。好啊,好啊,看来,太子这段时间读书算是开窍了。李卿,你以为呢?”
李东阳也微笑着点头。
看到父皇一脸的微笑,朱厚照得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他以前因为学业的事情,没少被父亲责罚,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
弘治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太不成器了,他不像前代君王那样子嗣繁盛,矮子当中选高个,总归能选一个合格的储君。大婚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对于儿子,他更像是一个普通老翁,爱溺有加,也不忍心太过严厉。
正因为如此,却将他给放纵了。
这几年,他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才想到若是自己大行,将来这个儿子能支撑起大明这片天空吗?
今日一看他的作业,心中却是一松:这孩子总算开窍了,就这篇作业来看,已是将儒家先贤的正义吃透了。
“刘阁老,这阵子你教太子读书,辛苦了?”弘治皇帝含笑着问刘健:“这篇作业真是太子写的?”
不管怎么说,太子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好,他还是有些疑惑。
刘健拂然不悦,哼了一声:“自然,这句《大学》是我前阵子教授给储君的。怎么,陛下还有疑问?”
“是朕想得多了。”弘治一想,刘阁老可是有名的老古董,为人极其刚直,对于太子的学业那是容不得半点虚假。以前,厚照的贴身太监可没少挨他的打。这么一个正直君子,怎么可能为了讨好朕故意弄虚作假,再说,他也不知道朕今日会到东宫来。
看来,太子是真的晓事了。
弘治心中一松,感觉到一阵无比的畅快,当下哈哈大笑着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厚照,你总算没有让我这个当爹的失望,你母后若是知道了,却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心中激动,倒忘记了自己和儿子之间本是君臣,以你我相称,已失了朝廷礼仪。
再看他此刻的表情,一脸的慈祥,同一普通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这还是有以来第一次得到父亲的称赞,朱厚照什么人,那是大明朝一等一顽劣之人,当下就得意忘形了,嘿嘿笑道:“父皇说得是,你想啊,儿臣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人家都是父皇是是再世尧舜,儿臣是你唯一的儿子,怎么着也得用功读书才不至于丢了你老人的脸。”
这个时候,他已经得意洋洋了。
弘治皇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你已经在西苑住了一段时间,还不快去给你母后请安?”
他身后的李东阳也是宛尔,只刘健还板着一张脸。
“是,儿臣这就去了。”朱厚照欢呼一声,冲出殿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