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来了几天,苏木倒是对画地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玩意儿除了能够在将来国家对外用兵能够派上用场外,也是出门旅行的必备之物。要知道,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有出门游学的习惯,可因为没有地图使用。对整个天下地理还大多停留在“河北就是黄河以北”、“江南就是长江以南”的概念上,出门旅游,也多是雇佣当地人做向导。
如果有地图在手,却方便许多。而且,根据地图上的比例尺一计算,就可以提前计划自己每天的行程,不至于错过宿头。
苏木突然有了个商业点子:反正自己现在正在写《红楼梦》的稿子,在出版业还没开禁之前,不妨让书商刻他几版地图册出来贩卖。
像这种精美的地图,一般人就算想仿照也没那么容易,卖他十两银子一张应该没问题,集齐整套十三行省的地图,还会有惊喜哟!
好,就这么办,先把山西地图画好,等积累起一定经验之后,再画其他省。
朱厚照依旧每日过来,苏木也不理睬。
这小子就是属猴的,在旁边光看着也觉得无聊。渐渐地就来得越来越迟,到最后,要等到午饭的时候掐着点才会过来,好象纯粹就为混一顿饭吃的样子。
画政区图倒是容易,但地形图就有些麻烦了,苏木也是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打了几个草稿,才最后弄出一个最简略的用等高线标注的山西地图。
为了加强效果,他还有石绿、藤黄、朱砂和赭石给地图上了色。
不用问,绿色代表的是平原,黄色由浅而深分别代表高原和山脉。
整个张地图也被他用墨线,以十里路为一格变成一张大得惊人的棋盘。
至于棋子,他花了两钱银子让木匠在一天只内做了三十来个。模样仿照国际象棋,马头代表的骑兵,铁盔代表重装步兵、箭头是弓兵、圆头则是轻步兵,马车是辎重队。
一个棋子代表一个百人队。
如此,花了三天时间,这个游戏总算做好了。
说来也怪,胡顺那边还是没派人过来催,估计是对苏木信心十足的缘故。
这一日中午,等朱厚照耀一到。
苏木将地图一照,大笑:“妥了,且看,山西舆图!”
一张硕大的,效果逼真的图纸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上山川、河流、湖泊、城市一目了然,精美得就好像是一件艺术品。
只看了一眼,朱厚照就抽了一口冷气,突然叫了一声:“整个三晋大地,尽在本宫眼底。原来大明的江山社稷,是这般模样!”
看着奔流东去的黄河,看着巍峨的太行、吕梁二山,朱厚照如同亲见,被这浑厚滂沱的气势惊得浑身颤粒。
此刻,在这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心目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就是本宫将来有继承的天下,原来天下就是这样啊!
而在以前,对未来的太子来说,世界,不过是皇宫或者说北京城头上那一片不大的天空。
……
朱厚照面上的震撼自然逃不过苏木的眼睛,他心中也是异常得意:地图这种东西说起来简单,可真要画出一张逼真的图纸,却需要近现代科技的支持。你得派出大量的人手测绘,甚至还要用上卫星。我凭借记忆画出的这张图虽然在现代社会拿出来,肯定会要人笑掉大牙,可落到古人眼中,却只有惊为天物的份。
将一大盒棋子扔过去,又将一本写满游戏规则的小册子放在桌上。
苏木道:“你怎么琢磨吧,等读懂了规则,咱们再玩玩。”
一看到兵马,朱厚照就来了劲,立即摊开小册子,和刘瑾一起研究起来。
这两个家伙资质不错,到了黄昏时分,竟然弄懂了个大概,有模有样地在地图上摆弄起来。
趁他们研究战棋游戏,苏木得了个清静,加上地图已经画完,手头无事,索性又开始写起小说。
这一次却是非常顺利,也出了状态,一口气就写了两千字。
苏木心情大爽:“好了,好了,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苏木动手赶人。
朱厚照:“子乔,我能不能把这图带回去,晚间在研究一下。”
“不行,不行,棋子和小册子你可以带回去,地图不行。”开玩笑,光这张图就花了苏木三天工夫,如果这小子拿回去就不还来,或者弄坏了,那就麻烦了。
“罢,我明日再过来吧。”朱厚照大为失望,只得带着刘太监悻悻而归。
终于找回了码字的感觉,闲着无事,苏木也恢复了一个多月前的生活习惯,开始晨跑。最近一月缺乏锻炼,身子都硬了。
只不过,身边没有了那姓朱小子,跑起步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出了一身汗,苏木也没急着回家,索性去了一家广州人开的茶楼吃早点。
大明朝自从土木堡一战之后,又休养生息了几十年。资本主义萌芽蓬勃发展,国家正值最繁荣的时期,南风渐进,岭南、江浙一带的生活方式逐渐入侵京城。
城中的有闲有钱的文化阶层逐渐养成了早晨吃茶点,中午喝黄酒的习惯。
苏木所去的这家茶楼的蟹黄汤包尤其做得好,就是价格有些贵,去的都是城中读书相公们。
很快,这里就成为这一片区读书种子们的沙龙。
读书人一多,除了说时政和功名,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
这也是苏木接触主流社会的的一扇窗户,叫几笼包子,要一壶香片,再听听街谈巷议,倒也得趣。
这日,他就听到一桩轰动全城的热闹事情。
前一阵子被燕娘夺去花魁名号的,万花楼魁首云卿要复出了。
时间和地点都已经确定。
时间是明天晚间,地点是寿宁侯张鹤龄侯府。
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当今弘治皇帝皇后的亲弟弟,金牌国舅爷。因为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小舅子,未来皇帝的舅舅,这家伙为人飞扬跋扈,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物。
加上素质极低,一旦有人惹得他不高兴,他就会想着法儿地整你,日常也做过很多不合体统的荒唐事儿。
偏偏弘治皇帝为人宽厚,又非常敬爱自己的妻子张皇后,对于这个小舅子也诸多放纵。
如此一来,这个张鹤龄就越发地放肆起来,到如今,可谓是名满京城,人见人怕。
前一阵子,大约是见他实在不象话,嫉恶如仇大名士李梦阳拍案而起,上书弹劾张侯爷,罗列了诸如收授贿赂、强抢民女等恶迹,要定他十项大罪。
弘治皇帝一向信任文臣,这事又涉及到皇后家人,自然非常重视。为了天家体面,他也不走三法司,只让东厂去查。
东厂徐灿徐公公为了讨好皇帝,胡乱走了个过场,回报说:查无实据。
皇帝倒是奇怪了,说这个李梦阳在士林和官场中素有清名,定然不会没有根据地乱说话吧?
这一问正好中了徐灿的下怀,他正愁找不着机会为东厂立威,重振作内侍的威严。回答说:现在的很多文臣读书是好,品德上也没什么问题。可错就错在想当然尔,或者按常理之。以为读几本圣贤书,就天理尽在我手,别人都是小人,都只有聆听教诲份儿。
张侯是外戚,而文臣素来对外戚有戒心。按常理推之,必然会干一些欺男霸女扰乱朝纲的事儿。
可奴才去查了半天,却发现张侯虽然为人霸道了些卤莽了些,可他不是官,又从何收授贿赂?
每年朝廷给他那么多俸禄,他若是要女人,十两银子一个,京城里多的是人牙子,又何必费神去抢。如果张侯愿意,每个月买他十七八个青春貌美的女子,也没什么啊!
张侯私德是有亏,可并没有干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
“李大人张张嘴皮子说一句话,我们这些查案子的就要跑断腿。可若是我们说一句话,文臣们自可用圣人之言来解释一切,也无须调查了解,这不公平啊!”最后,徐公公故意感叹了一声。
徐公公的话说得阴险。
弘治皇帝却没在意,笑了笑,心中却只道是那李梦阳犯了经验主义的错。
就说,算了,徐灿你去处理这件事吧!
他这也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徐灿下手也狠,直接就拿了皇帝手敕,将李梦阳抓捕归案,发付北镇抚司关押,直接办成了钦案。
李梦阳身为七子之首,在士林中名气极大,他这次被抓捕入狱,震动不小。
一说起这事,茶楼中众书生都是不住叹息,又大骂严贼可恨,陷害忠良。
不过,这案子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都是旧闻了,相比之下,云卿重新出山一事更有意思些。
骂了几句,士子的话题又扯到新旧两大花魁头上。
原来,张侯张鹤龄被人弹劾一事惊动了皇帝不要紧,却将张鹤龄的母亲给吓病了。等到事情了解,这才缓了过来。
张鹤龄这家伙虽然混帐,却奉母至孝。一连三天都守在母亲身边,端汤送药,连一眼都没合过。
等到母亲病愈,又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歌舞,索性就办了个盛大的宴会,但凡京城中有点名气的清馆人都一并请了过来。
一是为了哄母亲高兴,二来也是向朝野炫耀:你们这些混蛋都看着吧,我张鹤龄可是皇后的亲弟,想整我,李梦阳就是下场!
作为青楼的清馆人,日常和名士书生们谈诗论道故固然是主要收入,可这种大型集会却在总收入中也占有不小的比例。
据说,每参加一次这种聚会,光出场的脂粉费就得上千两。
钱倒是次要因素,关键是可以获取名声。
而清馆人在文化、演艺界容身,靠的就是名气。
而名气的积累则需要一定的曝光率。
而在这种大舞台上曝光乃是一般清馆人可望而不可得的大机遇,就如同后世明星上春晚,即便一分钱出场费不给,甚至倒贴,多的是人趋之若骛。
苏木在旁边听得好笑:这演艺界的明星包装规则,古今都是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