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夫人一走,今天晚上的宴会就到此为止了。
京城本以后宵禁,一入夜,百姓都不许出门,街上也有锦衣卫和顺天府的衙役值勤。
有功名的书生自然不在禁足的行列,可被人盘查却是麻烦。
于是,众人纷纷告辞而去。
今天的宴会实在精彩,尤其是那苏木,连作两首绝世佳作,好得叫人拍案叫绝的心思也没有,生怕那一声惊叹破坏了词中优美、宏阔的意境。
可以想象,在诗词逐渐式威的这个时代,能够作出这种诗句之人,在文坛上的地位将高到何等程度。
到此刻,所谓的抄袭,不过是一场笑话。
苏木,这颗闪亮的新星即将升起,让人无法逼视。
李士实也是无奈,他虽然有心帮龙在,可在苏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手段都归于无用。
看见呆在一边的龙在,李大人非常同情。
当然,自己和龙在没有瓜葛,若是以前,他是死是活,同他李大人也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这人是宁王的幕僚,身份特殊,却不能忽视。
笑了笑,李士实走到龙在面前,叫了几声:“明卿,明卿!”龙在才如梦方醒,“啊”一声,手中的毛笔落带纸上。
再看,那首《临江仙》连上半片也没有作完。
李大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文人雅集,胜固然可喜,败了也是一笑了之,当不得真的。”
龙在猛地转过头,眼珠子血红的低声咆哮:“抄的,肯定是抄的在,苏木,你这个伪君子,总有一天我要揭穿你的假面具,叫天下人知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卑鄙小人。”
李士实呵呵一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天已经渐渐冷了下去,再在这里站下去,岂不要冻着了。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说着话,就热情地拉着龙在的手:“明卿,走走走,寒舍距此不远,不如去我那里小酌几杯,驱驱寒气。”
“我,我,我……”龙在颓丧欲死,哪里还有心思喝酒闲聊。只想着快一些找个没人的出去,蒙头大睡一场。
李士实突然将脸一板:“明卿,我这就要说你一句了。男子汉大丈夫,起落坎坷本也没什么,只要不堕了胸中志气。诗词不过是陶冶情操用的,男儿之志在天下,再舒展胸中报复。”
听他这么说,龙在这才冷静下来,一揖到地:“多谢李大人开解,晚生惭愧!”
李士实哈哈一笑:“明卿振作了就好,走走走,咱们把酒夜话去。”
正如李大人所说,他家离这里不远,上了马车,行不了一壶茶时间就到了。
却是一间堂皇富丽的宅院,刚一落座,就有一群衣着光鲜的丫鬟过来,服侍二人。
再看屋中的吃穿用具,先前还恍恍惚惚的龙在顿时就清醒过来,心中吃了一惊:“这个李士实不过是清水衙门供职的京官,出身贫寒,每月也不过二三两银子俸禄。看眼前情形,这用度,每月至少在百两以上,比京城中有些继承了爵位的侯还胜上几分,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见龙在的目光中满是疑惑,李大人知道他心中起了疑心,索性将话说开:“明卿。其实我这家业乃是以前在淮王府做幕僚的时候攒下的。李某在成化二年中进士以前,家无余才,已是无力读书科举。不得以,这才投到淮王幕府,为稻梁谋。等中了举人,中了进士,这才离开王府入朝为官。却不想,王爷恩重,这几十年,却依旧每年派人将幕资送到我家里来。哎,真真是推月兑不了啊!”
说着话,他无奈地摆着头,又道:“听说明卿在宁王府中奔走,却不知道宁王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听说宁王仁厚,想必也是一个贤王。”
听他说曾经做过淮王的幕僚,到现在还有往来,龙在心中一凛,感觉今天李士实邀请自己过府细谈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说起淮王,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他的王号中带着一个淮字,不用想封地应该在苏北淮河流域。实际上明朝的王号和封地没有任何关系,比如宁王在健南时的封地在山西,后来因为成祖忌惮宁王府势大,便移藩到了南昌,以便控制。
淮王的封地在清江国韶州,也就是岭南的韶关。
韶关偏僻落后,淮王在当今诸王中混得很惨,根本就排不上号。
虽说如此,但如今的淮王朱见淀辈分却好,是先王朱见深的族弟。如此算了,就算是当今天子见了他也要喊一声皇叔。
李士士在自己面前炫耀富贵,又说了大半天淮王的仁义,究竟想干什么?
龙在的性格是有缺陷,可并不代表他笨。相反,他是一个非常精明之人,就不动声色地说道:“宁王刚继承王位没两年,德行宽厚,也是一个受本分之人,贤不贤的却谈不上。”
李士实见龙在滑不溜手,也不再说,呵呵笑了几声,将话题扯到一边:“明卿,你这次回乡除了参加秋闱,王府的其他先生也跟着一道来了,就连宁王妃也一道过来。据说王妃娘娘的吃穿用度就装了两船。”
龙在听李大人将王府的情形模得如此清楚,心中更惊,道:“我家王爷刚继承王位两年。先王崩殂之后,按照民间的规矩,要守孝三年。藩王则守一年半。因此,去、前年春节未能进京朝拜天子。王府在京城的府邸也甚是破旧,就提前让枉王妃娘娘进京城修葺整治,如此,方能住人。”
“哦,这样啊!本官听说淮王要十月启程,十二月才到京城。宁王府进京如此之早,恐怕于祖制不合,若是有御使本上表聒噪,宗正府免不了要来询问,少不得麻烦。”李大人微笑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所谓宗正府,就是管辖皇室宗亲的部门。大宗正乃是正一品大员,一般都由宗氏最德高望重之人担任。
按照朝廷制度,各地藩王除每年春节入朝和天子一起过年那几日,非诏不得进京城。
龙在:“李大人,进京的是王妃,而不是王爷。京城个王府早年都有人留守,若宗正府都要去询问,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却也是。”李士实突然长长地叹息一声,道:“自成祖皇帝奉天靖难之后,朝廷对各地藩国看管得很是严格,但事行有度,过犹不及。其实,当年靖难之所以闹得天下沸洋,还不是因为朝中出了小人,而成祖武皇帝有原在北平,与建文帝一年只能见上一两面,骨肉亲情淡了,以至受了小人的挑拨。李某深手淮王之恩,无一日不思报答。王爷说,他年纪也大了,与陛下团聚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今年来了,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还能回来,这次回京打算多住些日子。你家王爷以前也没回过北京,要不,各藩王一道上个表?明卿,你是宁王心月复,不知能否说动你家王爷?”
说完话,他就用炯炯的目光看着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