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城南千户所。
天已经黑了。
“光当!”
一口海碗摔在地上,然后是粗豪的咆哮:“可恶,一个小小的藩王,也敢捆我胡家闺女。真当我锦衣卫是吃素的?我恨啊,我胡顺怎么不是锦衣守备,怎么不是签事?若是大权在握。只需随意挑一个错,就得让那淮王惶惑不安!”
“碰!”又是一声响,一张椅子被踢倒在地,碎了。
不用问,自然是匆忙从城外跑回家的锦衣千户胡顺。
见千户老爷大发雷霆,卫所里的人都是一脸惨白。
至于胡进学,更是气得双眼都是杀气:“辱我家小姐,当杀!”
“杀什么杀?”胡顺气道:“一个藩王,又没造反,咱们能拿他怎么着,休要说这种胡话。若传出去,又是一桩麻烦!”
他也是午饭时分才接到女儿被人淮王府抓了的消息,这才匆匆骑上快马回了衙门。还好,苏木已经先一步将女儿给救了回来,而且,为了莹儿,苏木还惊动了太子。
苏木竟然认识太子,这个消息让胡顺抽了一口冷气,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准女婿真是高深莫测起来。
正因为苏木居然是太子的人,胡顺刚才才在众人面前大声咒骂淮王,换成以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也如此,当淮王来提亲的时候,他才借故出城去躲。
可现在听说苏木和太子关系密切,胡顺心中大动,思索着是不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牟指挥,看能不能由指挥使大人给淮王找点麻烦。
自家女婿看起来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指挥使应该能给我一点面子的,给我面子就是给苏木面子,给苏木面子,就是给太子面子。
正在这个时候,胡莹所在的耳房里突然传来一声痛呼:“苏木,你轻点,别……不要,不要啊!”
苏木:“第一次,肯定都疼,你忍忍,等下就舒服了!”
“啊,不要……还是疼!”
“别叫,叫人听了像什么?”
“恩恩,啊啊,快一点,好舒服!”
……
这下,大厅堂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怪怪的目光看着胡顺。
胡顺好象意识到什么,一张黑脸膛红得要滴下水来,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隙好钻进去。至于指挥使大人那里是不是该去,又该说些什么,也没心思再去想了。
胡进学也躁得满身出汗,厉声对众人喝道:“今天就这样吧,都下去,谁敢在外面乱嚼舌头,也不用过来当差了?”
几个手下慌忙道:“属下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属下的耳朵早几天被家里的女圭女圭用鞭炮给震聋了。”
等众人退下,胡进学期期艾艾地说:“叔,事情都这样了,怎么办?”
苏木和胡莹在耳房搞什么,刚才在座各位都是成年人,如何猜不出来。只不过因为顾及到胡顺的颜面,又敬佩苏木的智谋手段,故意装聋做哑而已。
偏偏这胡进学不识相,估计提起这事。
胡顺心中突然有一种憋屈,自己闺女和苏木在旁边乱搞,虽说她迟早都会去苏家,可苏木也未免太不给他这个未来的老丈人面子了。
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丢人!”就站起身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胡进学默默地走到院子里,手按绣春刀,不让人靠近。
但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悄悄地头着屋中的动静。
屋中,胡莹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褂,露出莲藕般的手臂。这小丫头即便再胆大包天,在心上人面前露出体肤,还是羞得将头埋了下去。
却见那白皙的胳膊上满是纵横的血痕,好在冬天穿得厚,伤得倒不重。
苏木小心地将眼睛凑到胡莹的胳膊前,手中的纱布蘸了点红色的药膏,轻轻地在上面抹着:“别叫,别叫,这药不错的,是我月兑人在通州安神医那里买来的,用于外伤最好不过。只需过上一日就好全了。不过,结痂的时候会痒,不要用手去抓。”
“疼”胡莹疼出眼泪来,怒道:“什么神医,我看也不怎么样吗?偏要去抓!”
“你就不能省省,再抓上了,小心结疤。”苏木气道:“两个月前才弄断了一只手,现在又被人打成这样,遇到你,我真是倒霉!”
“遇到我又怎么了,你还委屈了?军户的女儿身上带点伤也没什么了不起。”胡莹哼了一声:“苏木,你眼睛凑这么近做什么,都快贴我身上来了?”
苏木脸一红:“屋里暗,看不清楚。”
屋外,胡进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我们倒是误会了,原来是给小姐上药。我就说嘛,子乔谦谦君子,断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但苏木和胡莹接下来的话臊得胡进学几乎要将耳朵掩住了。
胡莹闻言冷笑:“怎么,你还想看得清楚了?”话刚一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失言,突然伸手握住苏木,柔声喊了一声:“子乔!”
苏木抬头看去,小丫头满面桃花,眼波流动,美得不可方物,顿时就痴了。
慢慢地,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过去,想要将这个小姑娘报在怀里,好好心疼一番。
当手指碰到胡莹盈盈一握的腰枝时,苏木这才一惊,立即情形过来:苏木,你不能这么做,在你不能给人家任何承诺之前,不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胡莹心中又羞又甜,不觉将眼睛闭上。
不过,她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到。
睁开眼睛一看,苏木的手还停在半空。
心中不禁一怒,也不说话,负气般地一把拉过来,放在自己腰上。
正在这么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胡进学剧烈的咳嗽声:“小姐,伤药可上好了!子乔,小姐受了点伤,还是不要打搅她养伤的好。”
“好了,好了!”苏木大为尴尬,一道烟似地仓皇而出。
气得胡莹在后面叫道:“不省心的,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苏木从千户所出来,一回家,小蝶就急忙跑过来问胡莹怎么了。
苏木自然不会跟她明说自己将太子都拖下了水,只道,还能怎么样,胡莹去淮王府闹,被人抓起来。王府看在胡顺是锦衣千户的份上,也没为难她,打一顿扔了出来。我去得正巧,就把她给接回家去,又请了郎中。
“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那就好,那就好,伤得可重?”小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忙问。
苏木:“就是被人抽了十几鞭子,冬天穿得厚,也就是皮外伤而已。又没有伤筋动骨,现在那小丫头还活蹦乱跳的,估计再有个三两日就好完全了。”
小蝶又忙问:“脸可伤了,会留下疤痕吗?”
苏木逗着她说:“你问这个做什么,会不会是巴不得人家破相?”
小蝶拂然不悦:“少爷你当我小蝶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吗?”
苏木:“脸上还好,一点伤也没有。”
小蝶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那么,王府和胡家的婚事呢?”
“吹了?”
“怎么会吹了呢?”小蝶大觉好奇。
苏木将先前淮王评价胡莹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无奈地说道:“淮王嫌胡家小姐性子太烈,小、腿长、锥子脸,大脚,瞧不上,反悔了!”
淮王的评语一说出口,小蝶顿时就笑倒在地上:“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哪胡莹有什么好,根本就不像个女孩子,也就少爷瞧得上她。”
苏木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正要再逗小蝶,却看到屏风后面有人影一闪,看模样,应该是吴小姐躲在后面偷听。
严格说来,胡莹算是吴小姐的情敌,这次情敌出了状况,由不得她不关心。
小蝶笑了一气,突然惊叫一声:“不好!”
看着她一脸的忧愁,苏木有点莫名其妙奇妙:“你怎么了?”
小蝶惊惶失措地看着自己的脚,欲哭无泪:“婢子……也是大脚!”
“咯!”屏风后面的吴小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木站起身来:“吴小姐来了!”就一施礼,目光透过屏风上的纱幔朝吴小姐脚上看去。
吴小姐大惊,慌忙后退一步,身体撞在一个大花瓶上。
“当!”一声,碎了一地。
正在这个时候,外院的大门传来急促地敲门声,好象来的不是一个人。
门环的声音在园子里显得惊心动魄。
“苏木苏先生在吗?”
“苏木,苏子乔!”
苏木心中一凛,暗想:果然来,按照时间计算,我和太子殴打淮王一事应该已经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应该是西苑老人招我见驾。
他精神猛地一振,端正地坐好,朝小蝶看了一眼:“小蝶,去开门,应该是朱寿家里的人来了。”
“这个小家伙真厌人,大晚上的还来找少爷。”小蝶很不开心地出去了。
不片刻,就进来好几个身着便装的中年人,皆是一脸青白。
这几人苏木认识,都是弘治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苏木站起来,一拱手:“早就等着了,可是大老爷叫苏木过去说话?”
“不是说话,是理论。”为首那个太监一脸森然:“大老爷说了,一旦找到苏先生,立即请回家去,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