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郎中!”苏木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却有一种遏制不住的狂喜。
明朝的政治制度比起前朝来,又许多不同,但总体还是继承了隋朝开始的六部制。
所谓六部,就是礼、兵、吏、刑、工、户。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吏部和户部。
吏部,顾名思意就是管理官吏的部门,类似于后世的中组部,直接发官帽子的。吏部尚书又被人称之为天官,在朝中的部院大臣们中排名第一,一般都由内阁首辅兼任。
户部,掌管天下粮秣经济,就是后世的财政部,管钱袋子的。
人事权和财政大权才是真要害的。
户部管理财政,地方衙门,中央机关要想正常远转,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而明朝的财赋大半来自江南,而江南财富大半来自江浙。
苏木所在的浙江清吏司是户部头等的大机构,他若就任这个官职,立即就成为户部第一要员。
正因为这个职务如此要紧,一般都是翰林院出身的学士们用来镀金的。在这个位置上干上几年,有了政绩,一般都会升任侍郎。
而户部侍郎可是有资格入阁的。
一听到这个任命,苏木立即明白了正德的打算:一,他这是在酬功,在重点培养我苏木,为将来入阁做准备;二,则是想等一条鞭法通过,就让我苏木在户部大干一场。
“户部郎中,那可是司一级官员,将来还有可能做副部长,甚至入阁。正德,好哥们,够义气!”苏木心中这么想,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官迷,实际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有雄心壮志的。如果能够站在高位,做出一番事业,进而影响这个世界,也不枉穿越一场。
说句实在话,这么进户部做郎中,算不得是正经出身,即便将来做到部堂级的高官,或者封疆大吏,可资历上却先天要矮进士科官员一头。
如果可以,苏木倒不愿意走这条路。
可他也是没法子,对于明年的会试,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勉强去考,如果中了,自然是一好百好。
若名落孙山,还不得回过头来问皇帝要恩旨?
只略一想,苏木心头就千肯万肯。
为了保险,这个官就先当着吧。明年的会试一样要去参加,如果中了,就进翰林院。若不中,还是回户部来干就是。
反正无论怎么看,这事对自己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
且在这一年时间中熟悉一下明朝的官场运作,建立人脉,积累经验。
看到苏木面上的欢喜,正德也替他高兴,道:“朕政务繁忙,苏爱卿你退下吧,马上将条陈写好呈上来,朕就给阁老们看。等到大行皇帝葬礼结束,就可以去户部上任了。”
说完话,就提起一把玉如意在磬上一敲,张永就进来:“苏木,请吧!”
随着张永出了殿,到了一个僻静的书房中,里面早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
张永热情地给苏木磨好了墨,笑道:“恭喜苏郎中。”
苏木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也笑着打趣道:“张相你这是在埋汰苏木吗?”
张永现在是御马监管事牌子,又入了司礼监,也算是内相了。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颇是志得意满。
笑毕,苏木就坐到桌前提起笔慢慢地写了起来。
文史不分家,张居正的隆万大改革在明朝历史中占了浓墨重彩的篇幅。实际上,在经过嘉靖几十年的折腾之后,等到万历皇帝继位,明朝的财政已经处于崩溃边沿,暮气沉沉,大有王朝末期的迹象。
正因为有了一条鞭法,张居正一举扭转了整个颓势,将明朝的气运又延续了六十多年。否则,估计早就灭亡了。
一条鞭法的大概意思苏木也是知道的,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里面的条条款款照样抄下来就是。
经过如韶泰、吴家父女、三辅臣这些名师的指导之后,苏木如今笔头了得,这一写就是洋洋洒洒数万言,一气呵成。
当然,具体细则上还有些粗疏又待完善。
不过,这就不是苏木改操心的事情。内阁若真有意进行这一大改革,有的是人才来斟酌推敲。
等到写完,苏木肚子里咕咚一声,竟觉饥渴难耐,抬头一看,天已经黑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这才想起,今日是正月十五,他可是答应过小蝶要回家陪她过年的。
忙将稿子交给一个太监,请他转呈太子,就出了西苑,急冲冲赶回家去。
出得西苑,天实在太晚,也找不到一辆车。
今年的上元节因为弘治皇帝大行,新君登基,京城戒严,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也看不到半点灯火。
街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没办法只能步行回家,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雪还在不住地下着,身上却热出汗来。
眼见着就要到家,路过一个座小桥,前方突然有一点灯火透来,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买馄饨的老人,担子上正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汽。
挑子的一头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红红火火,看起来分外喜气。
见苏木走上乔,那卖混沌的老人吆喝道:“馄饨,馄饨,公子,今天上元节,不来一碗?”
苏木笑着摆了摆头,指了指前方:“我已经到地头了。”
前方就是苏木的家,里面已是灯火通明,看得人心头发暖。
老人:“吃一碗何妨,又不收你钱。”
说着话,就如同变戏法一样从挑子下面拿出几碟凉菜,又从锅里捞出一瓶早已经温热的黄酒。
苏木吃了一惊,警惕地看着他,喝问:“你是谁,京城已经戒严,你怎么出来的?仔细拿你进顺天府衙门!”
一种不安从心头升起来。
一刹间,心中顿时想:会不会是淮王余孽,又或者是宁王府的刺客,专门在这里等我苏木?
想到这里,苏木目光凌厉地盯着那老人,握紧了拳头。
那老人也不惧怕,又将两个板凳放在挑子两侧,一拱手退进黑暗中:“回苏先生的话,小老儿我是锦衣亲军经历司的,自然可以出来。”
又叫了一声:“大小姐,属下已经等着苏先生了。”
“锦衣卫,经历司,大小姐……”
还没等苏木回过神来,就看到桥的另外一头一个身材高挑得不象话的女子,正搓着手站在那里,气愤地叫道:“子乔,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回来,我都快冻僵了。”
不是胡莹又是谁?
苏木大吃一惊,慌忙走上前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怎么不进屋去?”
胡莹气鼓鼓道:“我去做什么,你那里是门难进进,脸难看,话难听。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见到你家的几个女人坏了心情。可是,这正月十五,如果不见子乔一面,我我我……总觉得好象缺点什么,这年过得也没滋味。就……就叫了这个老卒,弄了个摊子在这里等着你……”
她越说声音越低,一张小脸也羞得红了,只不住地跺着脚,估计是冷得不成。
苏木:“你已经等了多长时间了?”
“已经两个时辰了。”
苏木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受,连忙将她拉到摊子前坐好:“喝口酒,烤烤火暖暖身子。”
胡莹大约也是冷怀了,颤着手大口地喝着温热的黄酒,长长地出着气。
这个时候,“碰!”一声,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爆开,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即便在后世见多了焰火表演,可在这古中国的夜空突然出现这种灿的烟花,苏木依旧神为之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胡莹将忙将杯子放下,走到桥栏杆处,探出身子,竭力朝焰火响起的方向看去。
苏木笑着:“别看了,没有了。京城正戒严呢,估计是谁偷偷放的吧!”
“这样啊!”胡莹大为失望。
可话还没有说完。
“碰!”又是一朵。
桥下的河流早已经冻结,晶莹得如同一面镜子,只一刹那,天上、河中都各有一朵灿烂的大花绽放,竟然不知道究竟哪一朵是真,那一朵是假。
“好美!”胡莹大声欢呼着,将身体悬出桥去,使劲挥舞着双手。
她整个人也好象被照亮了。
看这疯闹着的小女孩子,苏木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又饮了一杯黄酒,笑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子乔,今年元夕可没这首词中所写的那么热闹!”
苏木:“这样不好吗,天与地,就你和我,这烟花可都是为你开放的。”
“碰碰碰。”又是几声焰火,却响得跟春雷一样。
胡莹猛地转过头来,和着那一阵炮声叫道:“我十九了。”
“什么!”苏木被炮声震得耳朵嗡嗡响,也提高声音问。
“再不娶,我就老了!”
“哈哈。”苏木放下杯子:“小丫头片子你就放心好了,我现在可是正五品大部大司的高官,少年得意,也许用不了两年,就能帮你月兑籍。”
可惜这时候,又是连串炮声传来,竟然将他的话给掩盖了。
胡莹:“你说什么?”
“没……什么!”
胡莹:“递杯酒给我!”她将半个身子探出桥去,哈哈大笑着,“快活,快活,子乔,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快活!”
就如同一只小鸟,正在春风中扑棱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