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姓洪的问,宗真身体一挺,容光焕发起来,微笑道:“是,吴大老爷说了,等下就过来,咱们也好拜见。洪兄也是知道的,我家小妹嫁给大老爷的独子,都是亲戚。兄弟也是好说歹说,才将大老爷请了过来。”
洪盐枭听到他这话,神色一振,叹道:“宗大侠这次是攀上贵人了,以后小弟在河北行走,还得多多仰仗宗大哥照应。这次你说有一桩大好处要便宜江湖上的弟兄,不知道能不能预先透露一点?”
见他神情恭敬,宗真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好面子,只觉得今日是自己最得味的一天。但表情上依旧是淡淡道:“至于这桩好处,没经过老大人点头,宗真却不敢多说。等下老大人过来同大家说两句话之后,自然有盐司的梅师爷同大家详细解说,且等着就是了。”
他们两在说话的时候,其他盐枭表面上虽然在同他人闲谈,但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这其中,坐在他身边的白老大更是专注,车动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的速度更快。
见宗真口紧,心头都是着急。
不过,盐司转运使可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同私盐贩子地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这次竟然将河北最大的二三十家盐枭都请了过来,想必定然是不得了的大事。
正疑惑间,就听到一阵脚步上传来,抬头看去,正是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官员和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书生款款而来。
宗真抢先一步跪在地上:“草民沧州宗真见过吴大老爷,见过梅先生。”
听到是吴转运使,其他盐枭大惊,也同时跪了下去,将头磕得山响:“见过大老爷,见过吴青天!”
吴世奇显得很是和蔼,将为首的几个大盐枭扶起之后,又一一问他们的姓名。
被问到的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官,盐枭说穿了虽然家资豪富是地方上的一霸,可在官府眼中不过是地痞流氓,比起商贾身份的盐商还有所不如。真要整治他们,一个衙役就足够了。
今日被这么大的官儿一扶,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两斤,在报上自己名号的时候,都是带着颤音,有的人甚至还沁出泪花来。
盐枭们今日能够来这里,看的都是宗真的面子。对宗大侠能够请来这么大一个大老爷本不相信,对他所说的那条财路也是半信半疑,今日见了人,却是信到了十足。
同为首的几个盐枭见了面之后,吴世奇就轻咳一声,瞬间,大厅里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本官听说尔等都是地方上的良民,又急公好义。今夏真定大灾,淹了好几个县城,朝廷着我司筹集一顶数额的赈济款子。今日请大家过来,就是想同你们商议此事。在这里,本官就替真定百姓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
说着话,吴老先生就举起了杯子,一口饮尽。
“不敢!”众盐枭忙同时陪饮。
喝完酒,吴世奇就笑着指了指身边的苏木:“至于怎么赈济灾民,怎么筹款,本官有一点浅见要与你等商榷。这位梅师爷等下会同大家解说分名的,公务在身,不克久留,下告辞了!”
“送老大人!”各盐枭又同时拜下去。
吴老先生一拱手,就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下了楼。
其实,吴大人本就是个老派人物,叫他来同这群亡命之徒和地方恶霸说话,心中却非常不愿意,按照他的意思,这么多盐枭齐聚沧州,就该派出兵丁一网打尽了。
可惜,表面上看来,这群家伙都是地方上的地主富户,有的人如白老大这种人物,家产百万,良田千顷。他们中的人暗地里虽然从事私盐贩运,但明面上却都有自己的生意,有的人还做得很大。比如鲁南来的谢九五,靠私盐得利起家,如今已经垄断了山东南部的棉花和麻纱,生意做得极大。这样的人物谁手下不是几百上千人马,早就不亲自出马走盐。你要拿人,根本就没有证据。
况且,来的时候苏木也同他说明了,这次盐票是否能够顺利发行,还得着落到这群人头上,沧州的盐商,却是靠不住的。
至于其他正经生意人,就算像他们推销盐票,只怕心坏疑虑观望者众。
苏木这次如此大手笔,第一炮必须打响。
只要这一炮打响了,以后根本就不用自己去推销,有的人是抱着银子找上门来购买。
为此,吴大人只能强自忍了。
但看到这群剽悍匪徒,老先生还是心中烦恶,说了这两句话,之后就匆匆离去,再不肯多呆一刻。
苏木这次叫吴世奇来,主要是想告诉盐枭们这张盐票乃是长芦盐司所发,具备法律效益,又有官盐担保。他只要露一面,就算完成了任务。
等吴世奇离去,苏木就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将盐票的用处和好处说了一摆弄。
他本是大学老师出身,口才了得。
侃侃道来,亦庄亦谐,不时引得众人一阵低笑,心中都道:这个梅师爷好生能说,不过,他说的话咱们却都能听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介绍完这个盐票之后,苏木道:“首先,这次盐票由沧州发展银行包销,由我来承头,宗真协理。初期准备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
听到说他拿出这么多钱来,一众盐枭都抽了一口冷气。
苏木:“这次销售的盐票以盐司明年所产的官盐为抵押,盐票可随时来沧州盐司提取官盐,作用等同于从前的盐引。”
听到他说可以用官盐来做抵押,众盐枭的心里塌实了些。
要知道,天下官盐共分为十纲领,每纲二十万引。而长芦盐司作为天下三大盐场中派名第二的地方,独得三纲,就是六十万引。
以每引盐三百斤计算,就是三亿斤,又如此巨额的食盐作为担保,还怕什么?
不过,还是有人兴趣不大。所谓盐枭,很多人在干这行之前不过是心眼活胆子大的农民或者泼皮,目光也没那么长远。
他们畏惧吴大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但等他一走,却恢复了正常,也不惧怕区区一个梅师爷。
就有人大声问:“梅师爷,的确咱们手头的现银是多得没个去处,放地窖里每年变黑发霉,一万两银子过得十几个月一秤,总要少上百余两。若是用来做其他生意,一年下来,赚上几千两应该不成问题。若是买了发展银什么……”
“银行。”
“对,若是买了你们银行的盐票,也不过是一成利,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啊!”
“就是,就是。”就有几个盐枭点头附和。
苏木也不急,微笑着等大家说完,就开始解释这种盐票的便利之处,又详细介绍了若是将盐票用于商业交易中又能节约多少成本。
并展望未来,说,将来发展银行的规模一旦做大,还将在河北各大城市设点,到时候,可以凭票提取现银。当然,要提食盐,还得来沧州盐司云云。
按说,道理已经说得很分明了,可先前提问的那个盐枭还是摇头,说:“一成利实在太少,如果我将银子投到其他行当,运气好,翻一翻都有可能。”
苏木也不急噪,将目光落到白老大身上。这人是连山会的会长,在众人中经济势力颇大,威望也高。此人并不是粗鲁武人,很有心计。
刚才苏木发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这个老盐枭一直在低头盘算着什么,估计是听懂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人喝了一声:“我买五万两。”
“丝!”满厅的人都抽了一口冷气,同时转头看过去,却是从鲁南来的谢鹏谢九爷。
先前那个质疑苏木的盐枭喝了一声彩:“九爷好气魄。”
谢九五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老林,你就不是嫌利润少吗?是啊,是啊,一成利在你看不过是蝇头小利,怎么可能放在眼中。实话同你说吧,老九我手头的棉布和麻纱生意,一年投下去几十万两也不过六七分利,正经生意都这样,却比不得其。老九我最近有意将生意发展到河北了,这个盐票有一成利,且携带交易都方便,正合我用。”
那个叫老林的怒了:“九爷,谁做的不是正经生意了?”
白老大回头喝道:“老林坐下,听九爷把话说完。”
老林这才悻悻坐下:“白老大,你看这事?”
白老大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来朝苏木一拱手:“老朽认购六万两,明日就解银子过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众人同时一振,他们都知道白老大是一个慎重之人,话虽不多,却非常有分量。
实际上,听了苏木刚才话,大家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一成利而已,还得先拿银子出来。哪比得上走私盐,跑上一趟,立即就是一倍利。
白老大之所以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相必这其中定然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好处。
“好说。”苏木笑着拱了拱手。
白老大:“梅先生,别人不晓事,但小老二却明白其中的道理。要不,容我同各位再解释解释?”
苏木一点头:“好,那我就先回银行去,静候白老大你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