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所有下人都是知道小蝶脾气的,知道这个姑女乃女乃不是个好相以的,脾气急,又爱骂人。可对人却好,确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所有人都浑身大汗地忙碌着,有人提着水桶和抹布擦着桌子椅子,有人则提着笤帚打扫卫生。
更有人拿着大花剪子,修剪着院子里那一排冬青树。
“哎,茭白,你别粗手大脚的,仔细碰掉了腊梅花。”小蝶指挥着那个薄嘴唇的丫头:“老爷最喜欢这丛梅花了,说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开得不好,怪可惜的。今年却是老天开恩,这花儿却是又多又好。”
“是,小蝶姐姐。”那个叫茭白的丫头刚进府没几日,还不知道小蝶的性格,心中一慌,站起身来,却正好一头撞在花枝上。
雪白的腊梅花纷落如雨,空气中弥漫这一股中人欲醉的香味。
茭白那张胖脸立即就白了:“小蝶姐,我我我……”
小蝶哼了一声:“笨手笨脚的东西,要你来何用?”
茭白一急,眼睛里沁出泪来。
小蝶心却软了,道:“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怪你。算了,你去将荷花池边上的杂草拔了吧!”
茭白到了荷花池边上,就看到水中立了一个人,正是赵葫芦在拔那些枯萎了的荷叶。荷花池里的水浅,只没到了他的脚肚子,但天气实在太冷,池塘边沿处已经结了冰。
赵葫芦也不知道已经干了多长时间,额头上全是汗水,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茭白自进府之后,同赵葫芦最谈得来,见他累成这样,忙招手叫他过来。
“怎么了?”赵葫芦问。
“葫芦哥,你怎么又干上了,小蝶姐不是说了吗,等老爷回来,你就是他的贴身书童,将来没准还是咱们府上的大管家,不用做这些杂事的。”说起这事,茭白神色一动。
她本是河南人,家里受了灾被卖到人牙子手头,后来又进了苏家。年纪虽然不大,可大约是以前坎坷的经历,这丫头却比普通女孩子成熟许多。
自知道像她们这种家养奴,将来肯定是会找个家里的下人配了。这赵葫芦好象很受宠的样子,将来肯定是要做大管家的。而且这人口齿伶俐,人也长得好看,将来我若是随了他,却是一个好的归宿。
想到这里,茭白掏出手帕给赵葫芦擦了擦汗水,脸突然就红了。
男孩子总被女人成熟得晚些,赵葫芦还没意识到什么,他话本就多:“我在沧州伏侍老爷的时候还不什么活儿都干,咱本就是天生天养的,没那么娇气。茭白,你说啊,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当初我随了老爷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竟然是个举人老爷,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名士,将来很有可能是要做达官贵人的。到时候,你说,我赵葫芦又是什么光景?”
说到这里,赵葫芦一阵感叹:“老爷也真是,京城里的日子过得多好,偏偏要隐名埋姓去沧州做巡检。阴错阳差,赵葫芦做了老爷的下人,也怪是我命里该遇到贵人。”
茭白笑道:“什么光景,将来老爷做了大官,你又是他的大管家,也不知道又多威风。只怕到时候啊,你眼睛都长到头顶去,却想不起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个人儿。”
“哪里能呢,我赵葫芦别的不懂,却知道感恩。”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低哼一声。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脸怒容的小蝶抱着一个白铜手炉站在门口。
茭白顿时就苍白了脸,颤声道:“小蝶姐姐。”
小蝶却对赵葫芦道:“葫芦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葫芦放下手中的一柄枯荷叶,道:“这些叶子都干枯了,怪难看的。”
小蝶又好气又好笑:“难看什么,你这就不懂了,荷叶就要这么枯着才好看。老爷和吴老爷就喜欢这样,说是‘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尤有傲霜枝’你这么一拔,老爷还好,只怕吴大老爷要骂人了。”
赵葫芦嘿嘿一笑:“那就不拔了,读书老爷们的事情,我一个粗人如何知道?”
说着话,他就洗了脚上了岸,有嘀咕:“这大老爷也真是,吴夫人还没有过门,吴家人就搬过来住,好象没这个规矩吧?还有那个吴二公子,看着就不像是好人,这人就不能住进家里来。”
听他在背后议论夫人的家事,茭白心中大急,不住给赵葫芦递眼色,生怕他说错了话,惹得小蝶不高兴。
却不想,小蝶却点点头:“葫芦你说得是啊,吴老二这是面目可憎,是不能让他住进家里来,他一个男人,住进内宅来也不合适。不过,你且放心好了,吴老二就是个混帐东西,就算回京城,估计也不肯过来,受到约束。”
话中的意思好象深以为然的样子。
茭白听得心中又是一动:想不到葫芦在家中的面子这么大,连小蝶也要给他留三分情面,却不知道在老爷心目中,他又是什么样的地位?
正要退下,却听到前院一阵混乱,好象很多人的样子。
“怎么这么乱?”小蝶皱了一下眉头,显得有些不高兴。
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小蝶姐姐,小蝶姐姐,大喜,大喜啊!”
“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丫头:“小蝶姐姐,老爷回来了,回来了……”
就听到叮当一声,小蝶手中的白铜手炉落到地上。
小蝶:“老爷真的回来了,还有谁?”眼泪却落了下来。
丫头:“回小蝶姐姐的话,除了老爷还有吴老爷和二公子。”
“快去,快去!”赵葫芦大喜,顾不得穿鞋,一道烟似地冲了出去。
小蝶也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下激荡的内心。
等到了前院,那边已经立满了下人们。
苏木和吴家父子正坐在堂屋里说话,赵葫芦则喜滋滋地侍侯在旁边。
一个丫鬟端了杯茶正要进去,小蝶忙接了过去,“让我来。”
见小蝶进屋,苏木朝他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同吴世奇说道:“老先生这次去通政司做经历,看起来很是奇怪。按说,老先生你也是正七品的命官,这次交卸了代理转运使一职,对朝廷来说也是有功无过。照道理,应该平级调去地方做正印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