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吴老先生预感到华大人,一张脸开始发白,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华察冷笑声更大:“吴大人,你且听本官说下去。扬州推官,呵呵,我朝有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矩。吴大人你到吏部候选,直接就做了扬州府推官,那可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啊!也不知道大人你是哪一年哪一科进士及第,是进士、同进士是还是赐同进士出身?”
“你……”吴老先生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华察今天同吴世奇为一篇邸报文章争论了半天,早已经动了真火。而且,对于吴老先生的为人,他也颇为不齿,这下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说起话开始夹枪带棍:“对了,你还做过几个月的长芦盐司的转运使,本官好象听你为了这个转运使的官职,豁出去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无论杨廷和大人怎么苦口婆心,你都来一个置之不理,不就是贪恋转运使的权位吗?当初,听吏部的人说你要来做经历,本官还真是如雷轰顶啊!咱们通政司这个地方虽然是清水衙门,可都是正人君子。你这个小人一到,本官大感颜面无光,真真是羞于与之为伍。”
讽刺了半天,他猛地站起来:“就这么着了,把文章撤下来,换其他。”
苏木问:“换什么?”
华大人哼了一声:“随便,只要不是这篇就好。与小人共室,本官只觉得浊气逼人。”
说完,就拂袖而去。
等华察走大大门口,苏木转头一看,只见吴老先生一张脸已经憋成猪肝色,显然是已经怒火攻心了。
苏木吓了一条,他知道老先生以前是个宅男,为人也敏感,就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正要说话,吴世奇猛一拍茶几,震得几上茶杯叮当跳动:“华察,府邸报是我经历司的事,你身份左通政司,却没有权力管我们的具体事务,本官要上折子弹劾你专权!”
华大人也不回头,“随便你,你自上折子就是了,本官倒是忘了,你也是朝廷命官,有这个权力。不过,你上的折子,只怕没有会理睬,一个小人,人品坏了,说出的话,别人能当真吗?”
讽刺的大笑声中,华察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气死老夫,气死老夫!”
吴世奇锤胸顿足,苏木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公务要紧,他只能摇了摇头,回去忙碌。
说句实在话,他这个准老丈人被苏木坑得颇苦。
当初吴老先生根本就不想去做扬州推官,最后还不是被苏木了一道,推吴老二出来逼迫他去上任。
后来在沧州,也是苏木买通几个泼皮在码头上来一个万民请留,让他做了转运使。如此一来,吴老先生在官场和士林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按说,如果是普通人遇到做官、做大官的好事,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觉得丢人呢!
实在是,明朝官场有他的特殊性,你不经过科举就做到朝廷命官,肯定是走了门子,肯定就是小人。
老先生在官场是屡屡受辱,苏木也是爱莫能助。
实在不成,等过了这阵,来年就在皇帝那里说一声,让吴老先生退休吧!不然,今后他还得不停被正牌进士出身的官员们打脸。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辱,苏木也觉得有些心疼。
回到邸报上面,苏木就将那份上元知县的折子撤了下来,随便弄了一篇其他的折子凑上去。
正要去交给华察,心中却是一动:要么不做,要做就将事情做绝。反正吴老先生名声已经怀掉了,不如再坏上一点。看今日情形,华察对于邸报也不怎么上心,以为不过是一个官样文章,拿出去不过是应景的。至于宣传舆论民情什么的,自有言官们去办。
反正我苏木已经决定让邸报在歌德派的路上走下去,还不如索性走得彻底。
想到这里,苏木索性将新编的邸报推倒重新来过。
朝廷的重大人事任免肯定是要刊载的,这部分不能精简,保留原样。
其他的,全部换成歌功颂德。
反正现在正是年末,各地都督巡抚知府们都会上表给皇帝和太后恭贺新禧,有的是文章可选。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不少人会在贺表中夹带私货,请皇帝以先帝为表率,要正心正德,厉行节约什么的,这样的文章是不能用的。
忙了一天,总算弄完。
苏木一读,自己倒是被这一期的邸报惊呆了。
单从报上的内容来看,大明皇帝勤勉、太后英明、百姓生活富足,简直就是三皇五帝盛世。
“这……不就是后世的新闻联播吗?”苏木自己倒是笑出声来:“西方帝国主义永远水深火热,我们永远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中。这样的府邸报一旦落到皇帝手头,也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正德小皇帝虽然荒唐胡闹,可他有个特点——好大喜功。”、
将新弄好的样稿交到华大人手头时,苏木心中还有些忐忑。
不过,华察好象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只随意地翻看了几页:“那篇上元知县的折子可撤下来了?”
苏木:“回左通政的话,已经撤下来了,换上了一篇贺表。”
“好,就这样吧。”既然稿子已经撤了下去,华大人很满意,就签了字。
这一期的邸报贺年刊算是正式过稿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今天司里休沐,只苏木、华察和吴世奇三人值守。
若是在往日,苏木做为一个下属,很自然地要和吴老先生保持距离,显得不是那么亲热。
今日,老先生被羞辱得够戗,苏木心中担忧,也不顾不得那许多,就约他一道回家。
从通政司出来,要经过奉天门前的广场。
已经是下班时间,早晨来报名的考生挤得水泄不通的情形已经看不到了,只三三两两都是下班的官员。
吴世奇在出来的路上都一言不发,一张脸被冷风吹得发青。
路过金水河的时候,老先生停了一下,突然一头朝河里扑去:“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