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段炅表面上看起来可是一个温良恭谦让的君子,同妻子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很是尊敬。
今日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自己浑家说起自己因为去参加会试而丢了通政司的差事,本该到手的俸禄也没处着落,心中顿时有些慌乱。
再加上老婆有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那个运气,段炅突然有一种深重的忧虑从心头升起来。
的确,明日吃什么乃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这还就罢了,问题的关键是浑家刚才所说的别痴心妄想,没哪个命的话让段炅心中一动,想起一桩不好。就他所知道,苏木手头所得的考试题目加上自己,已经有六人知道。
经历司的同僚们可都是发了血誓说没有泄露考试题目的,而吴世奇也没有泄露的可能,至于苏木,因为身份特殊,也没有人能够收买他。
表面上看起来,题目也没有泄露的可能。
但世界上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能够想出办法从吴世奇那个老糊涂手头套出题目,别人的也可以啊!
题目知道的人一多,难免有走露消息的可能。事情如果暴露,上头追究下来。或许还找不到他段炅和其他同事的头上,最后倒霉的必然是苏木和吴世奇。
可是,如此一来,这一期的会试成绩必然作废。
自己就算考得再好,也是无用。
难不成,还得等上两年?
如今,为了去参加这场会试,他已经丢了通政司的官职,已经没有在京城安身立命的基础。当然,他还是可以去找焦芳,有焦侍郎的扶持,另外找一个糊口的差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在官场这么多年,段炅对明朝的官场游戏规则实在是太了解了。
会试考场上出了这么一件惊天弊案,不但可疑人等要被尽数捕进监狱询问,就连两个大总裁也得被罢官免职关进天牢里。
没有了焦侍郎的扶持,段炅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心中那一丝忧虑逐渐壮大起来,竟是不可遏制。
也没有心思至气,段炅劝慰了浑家一番,胡乱喝了几口凉水,这才恹恹地躺在床上。
这一夜做了许多希奇古怪的梦,却是睡得很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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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睡不好的还有苏木,同吴老先生说过话之后,他总是觉得不塌实。
这事涉及到六个人,人一多口就杂,真出了事,一追查,最后必然查到吴老先生和自己头上。
真到那个时候,他苏木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晚上躺在床上,苏木心中大苦: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苏木不过是随口乱说了三道题目,竟然就是今科会试的题目。更没想到的时候,吴世奇和其他知事都当了真,并认真地做了准备。
古代的科举乃是一个国家的统治基础,是统治阶级笼络知识份子、吸纳新血的重要手段。说句不好听的话,明朝的文官制度就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任何试图挑战科举制度的人,都将被所有的阶级联手碾得粉碎。即便他苏木是皇帝的亲信,也不会例外。
就算苏木的运气不错,别的同事口紧,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
可经历厅的知事们的学问究竟如何,同他们共事了几个月,苏木自然非常清楚。这些人都是才华高绝之士,又在官场浮沉了这几年,早就不是寻常腐儒迂夫子可以相比的,一个个都修炼成了人精。
就算不知道考题,凭真本事去考,段炅起码有七八成把握能中进士,其他人五六成把握还是有的。只翁知事和牛得水的学养弱了些,只有三四成把握。
如今,翁知事已经放弃进士科回家当他的乡绅去了。
以其他的能力,有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搞不好都要上榜。
经历司中一两个也就罢了,如今却全体过关,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正常,难免引起人怀疑。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乏捕风捉影鸡蛋里挑骨头的人。
这还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苏木在考场上的时候也是昏了头,直接将康海的卷子原原本本地抄上去,到时候,主考官一看,怎么两份卷子一模一样,肯定是有人作弊,得查。
到那个时候,不但他苏木,就连康海也要一同完蛋。
这两件事就如铅石一样沉沉地压在苏木头上,竟叫他耿耿难眠。
这一晚,显得特别的漫长。
失眠了一夜,第二日起来,苏木就觉得心中烦恶,也不出去跑步了,吃过早饭,就那么坐在屋里。
书是再也读不进去了,字也不练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看见满满一桌酒菜,苏木却是半点食欲也无,只随意吃了小半碗饭,就停箸不用。
小蝶发觉苏木的不对,担忧地问:“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苏木:“没什么,就是没什么胃口。”
小蝶:“老爷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叫赵葫芦去请个郎中回来?”
苏木摇头:“不用了,大约是累的吧……对了,吴老先生今天在做什么?”
小蝶:“老先生一大早就去吏部了?”
苏木一呆:“他去吏部做什么?”
小蝶:“老爷你忘记了,吴大老爷封厅参加会试,现在考完了。吴大老爷说,他现在依旧领着朝廷的俸禄,不能在家吃白饭,按照朝廷制度,得去吏部销假,看有没有新的派遣。”
苏木一呆:“会试之后,他若是中了,不是还有复试和殿试吗?到时候,朝廷自然另有安排,他这不是白折腾吗,估计吏部也不会理睬他的。”
通政司经历虽然是个没半点油水的官职,可好歹也是实职,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如今朝廷每三年就进行一次会试,有朝百年,不知道取了多少进士,更别说乡试所录取的待选的举人。官多职位少,一个实缺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封厅容易,要想再回去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