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杀戮开始,谢自然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被屠戮的叛贼之中毕竟有一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却有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等到硝烟散尽,士兵们开始检查地上的尸体:“杀了仇钺了!”
“孙景文也死了!”
“高克,这个是高克!”
……
战报飞快报来,几乎所有贼军的高级军官都被聚歼于此。
胡顺浑身是血地站到谢自然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君服,你的心情某自然清楚。可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却是那么叫人无奈。天地君亲师,同君父和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比起来……”
谢自然打断了他的话:“胡大人你也不用说,私情和公义,谢自然还是分得清的。任何人,只要背叛我大明朝,妄图作乱,祸害百姓,就只一个死字。此事也不用再提,大事要紧,也不知道我们是否已经掌握住了玉泉营?”
胡顺:“应该没什么问题,整顿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发去宁夏城了。”
正在这个时候,节堂里有人叫了道:“东家,走了年甘霖!”
这人正是谢自然手下的伙计,自然是认识年甘霖的。
谢自然和胡顺吃了一惊,顺着叫声看过去,却看到有一道窗户开着,从墙壁到窗台上却是殷红的鲜血,显然,年甘霖一时不死,翻窗逃走了。
“糟糕,快去追!”谢自然大惊。
“不用了,不用了!”胡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住谢自然的肩膀:“办大事要紧,某也不忍心看到你们师生相残。年教授身体虚弱,受了这么重伤,估计也挺不到天明,由他去吧!”
“恩!”谢自然闷闷地点了点头。
须臾,他提起了精神,目光恢复成以前神采熠熠模样:“胡大人,走,咱们先接管部队,索那叛贼余孽之后,兵发宁夏。”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由于高级军官们刚才被胡、谢二人一网打尽,玉泉营群龙无首。早已经被谢自然和胡顺买通的下级军官们都官升一级,顺利地掌握了部队。
又捉拿了几十个胡顺的心月复,将脑袋砍了。
先后也不过半个时辰,整个乱成一团的玉泉营就恢复了秩序,几千士兵被集合在大操场上。
胡顺跳上台去,开始了慷慨激扬的讲话,准备在动员完毕之后,就带兵进宁夏捉拿安化王。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悄悄地扯了扯谢自然的袖子。
谢自然回头一看,却正是年甘霖家的卫兵:“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那卫兵一脸的悲戚:“谢相公,年先生已经回家去了……小人……小人特来禀告。”
谢自然本想问年甘霖现在究竟如何了,想了想,还是闭上嘴,“走,看看去。”
等他带着二十多个伙计来到年甘霖家的时候,门却是大开着。
几个年甘霖的卫兵守在那里,见谢自然过来,同时跪在地上。
谢自然大声对里面喊道:“老师,你的授业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可是,你的恩情是恩情,但你却做出附逆之行,国法须饶你不得,学生今日就只有得罪了。老师,你也是读圣贤书一辈子的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你又为什么要投靠贼王,难道富贵荣华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说到这事,谢自然已经是痛心疾首了:“老师,你受了伤,已经无路可去了。不如投降吧,你不过是从犯。待到此间事了,学生会为你向苏学士,向胡顺大人求情的。老师你且放心,学生保证你也不过是流放三千里地……”
说到这里,他一咬牙,横了心:“老师,若你出来,学生愿意照顾年小姐一辈子,绝对不会叫她成为罪犯家眷,受……苦的!”
话音落下,跪在地上的卫兵同时大哭:“谢先生,只怕年先生和年小姐再不能听到你的话了!”
“什么!”谢自然大叫一声,和手下一起猛地冲了进去。
就看到年甘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带在不甘。
他已经断了左边的胳膊,因为失血太多,再看他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显然是已经停止呼吸有一阵子了。
“啊!”谢自然后退了几步,又发疯一样冲出厅堂,朝年小姐的闺房跑去。
等他带着手下离开,一个伙计悄悄地模了模年甘霖的袖子,从里面寻到了一条用鲜血写满了字的白绢,顺手凑到蜡烛上点燃了,扔在火盆里。
火苗子艰难地颤抖着,血字开始变焦变黑,一个个豆大的“冤”字扭曲着挣扎着。
闺房里面很安静,年小姐和丫鬟平静地躺在床上。
两人面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妹子……”谢自然听到自己已经变调的声音,伸出手去模了模两女的鼻下,却是没有半点呼吸。
这个时候,借着烛光,谢自然看见年小姐的手指好象捏着一件蓝色的东西。
轻轻板开来,定睛看去,正是自己黄昏时插在她头上的那朵马兰花。
谢自然心中突然一痛,花落到地上。
“万岁,万岁!”
“我大明,威武!”
“讨贼,讨贼!”
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显然,胡顺的阵前动员已经完毕。
一个伙计小心地对谢自然说:“东家,出发了。”
“好,出发吧!”谢自然手按腰刀,大步转身。
众人也急忙跟了上去,那朵蓝色的马兰瞬间被七八双脚踩得稀烂,只在地板上留下一点小小的痕迹,估计再等上片刻,等到干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早有准备的胡顺将大笔的银子发下去,将告身不要命的发出去,立即就激励起士兵们的士气。
很快,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就组织起来。
这却是玉泉营的精锐。
众人都骑了马,带上兵器,也顾不得埋锅造饭,一路朝宁夏城行去。
胡顺和谢自然骑马,走在最前头。
看谢自然面容惨淡,胡顺问:“怎么了?”
谢自然:“找着年甘霖了。”
“恩。”胡顺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这茬,道:“君服为了这宁夏,你已经错过了春闱,可惜了啊!过了今夜,你有何打算?咱们是自己人,我这才向你掏个底。镇压了安化王叛乱之后,我胡顺封侯有望,至少也是一个伯。刘瑾乱政,人神共愤,我锦衣亲军衙门牟指挥因为触怒刘瑾,已经被免去了所有官职。这个指挥使一职,胡顺倒是想争上一争。将来,君服你若有兴趣,不妨来我这里当差,一个实授千户是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