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个七品小官没头没脑地闯进来,里面的吏部文选司郎中谷宏就恼了,喝道:“干什么?”
来人却是一笑:“谷舍人,好久没见了,春节期间本打算去拜访你的。可你那里门槛高,客人多,我却怕别人说我要走你的门路,损了你的清誉。”
中书一说,其实有个来历。
原来,谷宏当年翰林院散馆之后做个半年中书舍人,因此,熟悉他的人都以“谷舍人”称之。
谷宏抬头看去,微笑道:“原来是子乔,咱们之间就别说谁门槛高谁门槛低。你那里最近可热闹得很,我也想过去见你,可又怕排队啊!”
两人都笑起来。
分宾主坐下,看了茶。
苏木这次为文官集团扳倒刘瑾立下大功,算是替谢迁一门报了一箭之仇,谷宏对苏木也是分外热。
说了半天话,苏木也没急着问自己的事,反道:“刚才这个关继宗怎么了?”
谷宏留了意:“这人和子乔认识?”
苏木:“有些渊源,欠过他人情。”
谷宏“咳!”一声:“这个关继宗,有你这个背景怎么不早说,反到处找人说情,这不是糊涂了吗?”
“怎么了?”
谷宏苦笑:“子乔,你这个熟人还真是叫人哑口无言。据我所知,他已经快七十岁了,按照国朝选官制度,已经到了荣休的年纪,不能再任命官职。可他却跑本官这里来,口口声声说他才五十岁,只不过是生得老相。据下面的人说,上一任派当做沧州知州的时候,他的年龄就快到了。本官最见不得人骗我,当下就发作了。早知道有这层关系,你来说一声就是,再干一任还是可以的。”
苏木:“按制度办吧,舍人你也不用看我面子。如果你实在想帮忙,也可以。但沧州这种富庶之地就别派去了,仔细叫人不服。”
谷宏:“那子乔你说呢?”
苏木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以后要在大同获取军功,也是在那里布局的时候了。
就道:“大同那边还有没有位置,我的学生要去那里做军职。如果地方上有人,做事也方便,也好为国出力。”
“大同还缺个知府,让他去也不难。”谷宏沉吟片刻,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就让他去那里做一任知府好了。反正那地方遍地是兵,做地方官也受气,大家都不爱去,我正愁着派谁去为好呢!。”
说到这里,谷宏有些怀疑地看着苏木:“子乔兄,一般来说派到这种地方去做正印官的,都是为了养望。像关继宗,年纪到了,继续呆在沧州最好,有必要派去大同吗?”
“就去大同好了,还望谷郎中行个方便。”
谷宏想了想:“等下我去请示一下杨部堂,应该没任何问题。”
苏木心中高兴,拱手开玩笑地说:“那我就替关继宗谢你了,要不,我送点礼物过来感谢你?”
“别,这个玩笑可不好,你请我吃顿酒好了,就今天午饭吧,定在玉泉阁。这几日实在太累,都没囫囵吃过一顿午饭。”
玉泉楼就位于皇城对面的那条街上,地方不大,却也清雅,菜的味道不错,以前苏木也去过几次。
“好,就这么说定了,完事之后我去那里等你。”
又聊了几句,大约是事务实在太忙,谷宏就道:“还是说说子乔你的任命吧,三年翰林,如今已经散馆,正该大用,可惜啊……”
说到这里,他一脸的黯然,不住摇头。
看到他的表情,苏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谷兄请说。”
谷宏突然拍了一下桌,怒道:“昏聩,今上真是昏聩,近小人,远君子,望之不似人君。”
他猛地爆发起来:“子乔你平定安化王叛乱,稳住了西北局势,为国家立下这么大功劳且不说了。又诛刘瑾,还我大明朝朗朗乾坤,乃是我大明朝的柱石。无论是军策还是理财本事,都是第一流的。怎么着也该去户部和兵部做个侍郎才算是人尽其才。”
苏木:“天子的意思是叫苏木去兵部任职。”
“确实是去兵部,可叹……”
谷宏将一张任命书放在苏木的面前:“年前,就有消息说要任子乔做兵部右侍郎,至少也得是个武选司郎中,我等还赞陛下知人善任,替子乔你高兴。如今,却是大大失望。昏君,真是昏君!”
作为一个臣子,在背后如此议论皇帝,已是大大地不敬,可见谷宏恼怒成什么样子。
苏木忙拿起来一看,脑袋里立即嗡地一声,几乎失去了知觉。
预料中的兵部右侍郎,或者武选司郎中并没有成为事实。
职务一栏霍然是兵部会同馆大使。
所谓兵部会同馆大使主要职责是递送公文和接待地方军官进京人马,说穿了,就是军邮局长和军委招待所所长。
名头看起来颇大,品级却极低,只是一个正九品。
“报复,绝对是报复!”苏木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刘瑾之死说穿了乃是我苏木一手所为,正德和刘瑾关系密切,他又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这次将我一撸到底,绝对是为了泻一口心头之愤。”
“朱厚照……好你个正德小儿,有这么埋汰人的吗?”苏木气得差点将一口血吐出来,捏着公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心中想:“皇帝这次是真的恨上我了!”
谷宏:“昏君荒唐,堂堂翰林编纂,状元出身,竟然去做九品不入流的官。辱我士大夫,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苏木气得厉害,他叹息一声,安慰道:“子乔也无须气恼,皇帝陛下年轻气盛,行事胡闹,也许过得几日就好了。陛下还有旨意,你的品级升一级,正六品。内阁杨阁老也说了,准备上个折子,请天子收回这道旨意。”
听他这么说,苏木心中一动:让我去做会同馆大使,居然还升为正六品,看来,也不过是正德使性子。若他真要整我苏木,直接免职就是了赶出京城。又或者,让锦衣卫顺便挑一个错,把我关进监狱里,抄家灭门都只是他一句话,又何须如此?如此看来,他是在逼我低头认错,这说明,皇帝心目中还是有我苏木的。恩,且去做几天大使,看看再说罢。
这个正德,真是一个小孩子啊!这次,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意外。
苏木无奈地摆了摆头,心中的气也消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