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侍都这个职位品级不高,只正五品,却能够随时出现在皇帝驾前,陪万岁爷读书。这可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官职,通常说来能够得到这个职位之人,都是天子近臣,将来很有可能被选拔入阁。
比如当年的杨廷和,就做过弘治皇帝的侍读学士,并教导正德许多年。
到前年,就被增补入阁做了大明朝的次辅。
可以说,一旦做了这个官职,就是坐上了宰辅的直升飞机。
看到这道省治的时候,苏木第一反应就是惊喜,继而得意。
他入翰林院三年,散馆之后就从正七品升为正六品,如今投闲置散两年,就成为侍读学士。只五年就升到正五品,以自己的年纪,这个升官速度堪称惊人。
传了出去,还不羡煞他人。
“难道是正德对我苏木胸中的芥蒂已经彻底消除了?”苏木模了模嘴唇上浅浅的胡须,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切,不过是方便对山西用兵而已。
而且,自己身上所兼的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很有可能是太后的意思。
所谓詹事府,就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事务的机构,最早设置于明太祖洪武年间。
洪武元年正月,中书及都督府议,仿元旧制设中书令,欲奏以太子为之。帝曰:“取法于古,必择其善者而从之。元人事不师古,设官不以任贤,惟其类是与,岂可取法?且吾子年未长,学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礼师傅,讲习经传,博通古今,识达机宜。他日军国重务,皆令启闻,何必效彼作中书令乎?”乃令詹同考东宫官,设少师、少傅、少保、詹事、率府使、谕德、赞善,宾客等官。
詹事府由于直接管理东宫具体事务,又负责起教导储君的职责,官员对太子的影响最为直接,所以明太祖慎择其人,常以勋旧大臣兼领其职。
明朝中期之后,詹事府的功能被逐步弱化,变成翰林院官员转迁之阶,不在负责具体事务。而太子的教育,则多由侍读、侍讲学士担任。
不过,即便如此,詹事府的官职依旧具备强烈的政治意义。你只要进了詹事府,就说明你是太子的班底,是下一任皇帝龙潜时的旧人,将来必将受到重用。
尤其是左庶子一职更是要紧,据苏木所知道的,明朝有名的大政治家大改革家张居正就曾经在裕王府邸担任这一要职。等到裕王登基之后,张居正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内阁辅臣。
旁人若是做了这个官儿,只怕早就喜欢得难以自执,可惜,此刻的苏木只能苦笑了。
说起皇帝龙潜时的旧人,我苏木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怎么现在又去做福王的东宫辅臣?
这不是捉弄人吗?
“好了,圣旨已经颁完,苏学士领旨吧!”以前世人都称苏木为苏学士,不过是一种尊称而已,到现在才名副其实了。前来宣旨的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塞到苏木手头:“陛下口喻,让苏学士你明日卯时到西苑豹房精舍候着,届时,陛下会与内阁众阁老,司礼监众监一道议论对鞑靼用兵一事。”
“臣,苏木,遵旨。”苏木郑重地接过圣旨,问:“公公看起来面生,敢为尊姓大名。”
“不敢,再下姓袁,在干爹张永公公手下听差。”袁太监见苏木说得客气,慌忙拱手做礼,然后又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干爹叫小的同学士说,这道圣旨是太后的意思。陛下那边,好象对学士还有些不满。干爹说了,学士明天在豹房议论的时候,得把细些。”
苏木心道:果然如此,却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让我做福王的老师。
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赵葫芦忙上去,将一叠钱票悄悄地塞到袁太监手头:“小人送公公。”
袁太监这才眉开眼笑地去了。
又看了一眼圣旨,苏木不觉皱起了眉头。这两年他韬光养晦,一直呆在兵部会同馆里做小官,虽然也有跟官场上的人往来。但宫里的事情,却已经是两眼一抹黑。
本以为正德皇帝没有生育,却不想一年前,宫中一个谈姓宫女却生下了福王,历史好象发生了一些变化,难道正德的不育症已经好了?
恩,肯定是好了,苏木继续模着上嘴唇的胡须想:当年我提议张太后和太康,如果寻常药物对正德的不育症毫无效果,不妨让冲虚试试。在现代社会,苏木对于神仙鬼怪一说本是不屑一顾的,毕竟他从小学的就是马列主义那一套,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已经成形。
可如今连穿越这种混帐事情都被自己碰上了,唯物主义那一套,自己也是不信的了。
或许,这个世界真有神仙术那种东西的存在吧,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畏。
就算冲虚没有神仙方,那么气功呢?
要知道,即便在现代科学社会,气功还是得到了全社会的普遍认可的。
或许,正德就是因此被治好了吧?
不过,在真实历史上正德没有生育能力,肯定是身体上有什么毛病。这次即便被治好了,但基因缺陷依旧存在,想来生下的孩子质量也不高。
听人说福王这人即不机灵,有体弱多病,性格懦弱,很不得正德欢喜。这也是福王都一岁多了,只得了个亲王爵,而没有被封为太子的缘故。
想来,正德的心思是再等等看。等以后再生下皇子,优中选优,从中选择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立为储君。
问题是,福王的母亲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从小就被祖母慈圣张太后抚养,祖孙二人感情极好。看张太后的意思,是想立福王为太子的,这才将我苏木拉出来做他的老师。估计是为福王将来被立为储君加上一道重重的砝码吧?
苏木最讨厌牵涉进这种皇帝家务事之中,况且,自己和正德皇帝的关系也非常恶劣,更不能再惹他不快,可这次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想到这里,苏木一阵头疼。
没办法,既然领了圣旨,他只得先去了一趟翰林院报到。
这里可都是苏木的熟人,又是原单位。
刚一到地头,办完手续,他就被人翰林院的同仁们拉住问对山西用兵一事。
苏木将自己在折子上所写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却不想引起了同僚们的强烈反对。说土木堡殷鉴在前,国家又不富裕,怎可大动刀兵。鞑靼人年年入寇,抢一把就走,叫大同镇兵抵挡就是了。
又有人搬出圣人之言,说了一通大道理。
苏木只低头不语,不是他不想与同僚们辩论,实在是和他们争个输赢也毫无必要。与其在书生们身上费口水,还不如蓄养精神,好在明日同阁老们议论。
见苏木不说话,同僚们却不放过,依旧穷追猛打。
正在苏木有点招架不住的时候,意外发生,一个学士因为用典不当,引起另外一人不满。于是,两人争论起来。
到最后竟红了脸,对骂起来。
战火一起,其他人都放过苏木分成两个阵营互战起来。
苏木得了这个机会,急忙从翰林院逃了出去。
心中感叹:高级知识分子多的地方果然就是麻烦,一言不合,就无限拔高,上纲上线,最后演变成一场意识形态之争。
不过,家里人却为苏木重新回到政坛而感到兴奋。
到了晚间,家里还开了一桌宴席,连吴老二、吴世奇都过来为苏木庆贺。
吴老先生同翰林院里的人一样,也是强烈反对大规模对鞑靼用兵。
苏木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来,休养生息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要想扭转世人这个观念,还真有点难度。
第二日,苏木难得地起了个大早,赶去西苑。
向护卫亮出腰牌之后,看了看这座巍峨的皇家园林,苏木一阵感叹。
五年了,我已经有五年时间不能在大明朝的中枢决策机构自由出入,如今,我胡汉山终于回来了!
到了豹房,里面的侍卫和太监苏木一个也不认识。
在表明的身份之后,众人早对苏木闻名已久,忙将他接到一间精舍中,请苏木坐下,说是学士你且候上一阵,万岁爷上完早朝之后就会和阁老们过来。
说这话,宫里的人都在偷看苏木这个传奇人物。
别人在静舍候驾的时候都要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苏木却意外地得了一张椅子,又有一个太监送过来一盏香茶。
苏木本是正德东宫时的老人,在西苑也是顺便惯了的。就跷起二郎腿,悠闲地品起茶来。
偷看苏木的太监和侍卫们都是心中佩服:不愧是海内第一名士,别人候驾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这个苏学士却是如此自在闲适。放眼满朝文武,怕是只有阁楼才有这样的气势吧?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上午,茶水也换了三道,变得寡淡无味,却还不见有人回来。
肚子里已经饿得咕咚乱响,苏木忍不住皱起来眉头。
看样子今天的早朝主战与主张休养生息的两派肯定有激烈的交锋,只不知道究竟谁主战,谁反对,最后结果又是什么?
可惜苏木不能上朝,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