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苏木也来了精神,这可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啊,而且,资格又老,他的话分钟很重。
就道:“杨阁老一直在宁夏镇同鞑靼作战,臣觉得杨阁老的意见可以作为重要参考。”
正德难得地没有回避苏木的目光,反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杨一清走出例来,一开口,就叫苏木大大地意外。
“臣杨一清谨对,这次对鞑靼用兵,打还是可以打的。但发五镇大军,却是不妥,可让大同镇采取防御姿态,自行决定军事行动,将鞑靼人驱除了事。”
“啊!”苏木忍不住轻呼一声,心中恼怒:好你个杨一清,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革命了,你还算是我的朋友吗?
正德也是大为失望,却不动声色道:“奏来。”
杨一清:“能够一举用兵剪除我朝北方边患,固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过,陛下想过没有,这四十万人上前线,所需军费几何?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究竟如何,当着众阁老的面,也不用我多说吧!就拿这次对鞑靼用兵的军费来说……”
他扳起指头,开始算起来:“宣府镇来是天下第一大镇,且不说了。其他各镇,各有兵卒九万。每月所需米粮九万九千盒,军饷九万余两,这还是在驻防的情况下。如果上了战场,士兵需要大量的粮食补充体力,因为食量会翻上两番。而且,部队开拔需要发银子,上战场也需要发银子,战后的抚恤和犒赏也需要银子。因此,一镇边军,一战下来,百万两银子打不住。更何况,苏木这次是要发五镇之兵与鞑靼决战。依臣看来,至少需要六百万两。若是战况旷日持久,上千万也有可能。”
“啊,上千万两!”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这已经是大明朝一年的总收入了。
苏木本以为杨一清这个三边总制出身的阁老会支持战争,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居然会出言反对,这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正因为杨一清知兵,并和鞑靼人打过多年交道,心中想必也知道草原民族的厉害。说句实在话,若是一对一较量,以明军如今的战斗力确实不是人家的对手。
看样子,已经没人支持自己了。
苏木知道今天这一场辩论没有盟友靠得住,一切都得靠自己。
杨一清表面上并不直接反对出兵,只说军费没处着落。如此一来,比单纯的反对更让人棘手,由此也能看出杨一清的老辣之处。
其实,以苏木对军事和对整个明朝中央财政的了解,这次对鞑靼作战也用不了那么多钱。而且,如果朝廷正下了决心,各部院挤一挤还是能挤出一些钱的。
明朝崇祯年间,内要镇压农民起义,外要对满清作战,不也照样腾挪出不少军费来。
只不过,苏木不想在这种纯粹的数据上同杨一清扯下去,真要扯,一时半刻也扯不清楚。如果杨一清在各项数据的细枝末节上和苏木讨论下去,这场御前会议也不用开了。从这方面,可以看出杨一清的精明之处。
不愧是官场老狐狸啊!
苏木不觉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要想驳倒杨一清,单纯就事论事是不成的。刚才蒋阁老和梁阁老不是用大帽子压人吗,这条思路或许可行。
苏木一笑:“杨阁老,在下想问你一句。”
杨一清一副从容模样:“苏学士请讲。”
“我大明朝如今的财政还算不错,支撑一场对外战争还是可以的。这且就不说了,在下想问阁一句话,就算我大明国库空虚,甚至连军饷都发不出来。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鞑靼人入寇,残害我大明百姓,而不管吗?今日鞑靼入寇大同,我们坐视不理。明日,若是敌人入寇宣府呢,甚至直接入寇京师呢,难道也不管?”
苏木侃侃而道:“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俸禄又是从何而来,太祖有句圣喻说得好: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也就是说,咱们都是大明朝的百姓给予的。吃了百姓给的衣食,百姓遭灾,咱们却坐在城中享福,这个道理怕是说不过去吧?”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杨一清面上有青气一闪。
苏木眼尖,眼角就看到正德皇帝嘴角不为人知的一翘心中大定:看来,正德皇帝是一心要打仗的。
杨一清哼了一声:“苏学士,我说过坐视百姓受兵灾而不管吗?我的意思是,不用动用这么多兵马,只需用大同镇军将鞑靼人驱除出境就是了。”
苏木苦笑:“问题是单单大同一镇打不过啊,否则,早就将敌人驱除了,还用八百里加急求援吗?”
正德咳嗽一声,威严地说道:“今日所议是打还是不打,如果不打,军费问题自然不存在。若是打,再议论军费从何处腾挪不迟。”
皇帝既然定了调子,杨一清自然不好再纠缠下去:“是,陛下。”
然后退了下去。
现在,内阁除了李东阳和杨廷和,其他人都已经表态反对用兵。
李东阳做为内阁首辅,担任的是裁判者的角色,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见,现在,只剩下一个杨廷和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杨廷和身上,连正德皇帝也不例外。
苏木对于杨老夫子自是没有任何信心,依他以前的做事原则来看,是一个标准的文官,肯定是会反对用兵的。
不等杨廷和说话,让这老头说下去,鬼知道话题会跑向哪里。苏木激扬地说道:“现在再回到刚才杨应宁杨阁老的军费问题上面。若说是没钱就不能与敌作战,当年成祖北征的时候,难道国库比现在还丰盈,难道太祖和成祖就该将军力收缩在江南一地而不一统寰宇?难不成,我大明朝自成祖到如今,七代帝王的竞励图治休养生息,国力还比不长国朝初定之时,难不成,自成祖以来的七代帝王在阁老看来都是昏君吗?”
上纲上线,偏生又叫人着声不得,杨一清面上逐渐浮现出怒容来。
他霍一声,一振衣袖,就要反驳。
可惜苏木只是虚晃一枪,却将火力对准了蒋、刘、梁三大阁臣:“刚才梁、刘、蒋三位阁老说了一番王化、焦教化,甚至让鞑靼人内附的话儿,道理不是不对,也符合圣人之言。圣人说,有教无类。可是,依苏木看来,三位阁老还是没有把握到圣人之言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