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不良的李景看着自己的堂弟把程帛尧吓成那样儿,很不厚道地笑了,然后打马扬长而去,甚至还特恶心人的把程帛尧唯一能指望的杨玉绫也给领走了。杨玉绫本来就有意和李景多相处,现在李景主动来邀,她当然二话不说就走人了。
留下程帛尧一个人在马上僵得跟块石头一样坐着,一动不敢动,李崇安还在一边解析着动作要领之类的东西。小程同学心里满满地槽点,中午下棋还觉得找到了同类,这时候却在心里边暗暗发誓,如果她能囫囵个地从马上下来,以后看到李崇安都绕弯走,跟这种人简直没法沟通。
“程师妹,上午那局棋,第一百零八手,你为什么要用立下。思来想去,我还是认为,双扳更合适。不过立下又处理得很简单明了,这样不会把局面带入复杂,好像程师妹每一手棋都相当简平快。只是,这样到底失了棋道真意,棋道在大争而不争,程师妹这样下有失天和,也与大道不符……”李崇安一说起围棋时,跟程七段一个毛病,话多!
这会儿程七段哪有工夫理会他嘴里叨叨什么,她只满心祈祷,希望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赶紧派个人来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不接话,李崇安却犹自不觉,唠叨得跟个苍蝇似地在一边“嗡嗡”着,可怜程七段在马上都快崩溃了:“程师妹,我等学棋之人,并非全为胜负,而程师妹的棋,太过功利,胜负之心太盛,这样不好。虽说下棋必会有胜负,但若只为求胜,永远也难成大家。以我之见,程师妹日后还是……”
“唔……救命啊……”在李崇安一大串一大串的说教之后,程帛尧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回真不是挤的,一半是吓的,另一半还是被吓的。前一半是被马吓的,后一半是被李崇安吓的,这个人太恐怖也太讨厌了。
“程师妹怎么了?”李崇安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到似地问道,看向程帛尧时,让程帛尧觉得这就是现代那种除了会围棋什么也不会的高段棋士,一到棋盘上指点江山无所不能,一出棋局连东南西北都模不清。
就在程帛尧想嚎淘大哭时,李崇安“呃”了一声,在程帛尧看来,就像是他终于从解除了“围棋痴化状态”,他小声地问道:“程师妹,你真的不能骑马吗?”
“爹娘,哥哥,救命啊……”程帛尧被李崇安牵着马溜出去老远一段路了,恐怖在她心里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李崇安牵来的这匹马,有三个她这么高,她小腿碰到马月复上的肌肉时,能感觉到那种恐怖的爆发力。只要马一动,她心里就一哆嗦,再加上李崇安还要在一边神叨叨地说教。
不用杨玉绫来告诉她,她可以明确地告诉杨玉绫,她现在已经知道炼狱是什么样儿了!
“尧尧,你怎么……”程松溪远远看到程帛尧在马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程帛尧有多怕马他比谁都清楚,因为程帛尧第一次在这个时代接触到马程松溪带着去溜弯的。那时候程帛尧才四岁多点,看到马就大哭大闹起来,在马上还死死地掐着他脖子,才溜出去一小段程帛尧就晕了,过后发了几天烧,那以后程家上下谁也不敢带她去骑马了。
当看到正面时,程松溪这才夹着马月复飞驰而来,三两下就把自家惨得一塌糊涂的妹妹从马上扶下来。程帛尧双脚一落地,整个人就软软地坐在了草地上,程松溪见妹妹浑身还不自觉地抖着,就怒目看向李崇安:“你怎么回事,尧尧难道没跟你说她不能骑马吗,你怎么还牵着她溜马。”
“大哥,算……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程帛尧本来应该巴不得程松溪揍李崇安一顿狠的,可是一想到人家是王爷的儿子,还跟未来的皇帝来往密切,也只好出声阻止。
“抱歉,我没想到你这么怕马。”李崇安这样子,十分像是从棋逢对手的热切里冷静下来,终于明白刚才自己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
可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意而为之的!不过,就算是有意,心里也有些不安,而且经此一事,少年开始懂了,女孩子是需要好好呵护悉心关照的。
恭喜你,少年,你顿悟了!
而李崇安道完歉,终于说出了自己有意而为之的目的:“程师妹,今日的事是我太鲁莽了,改日必当登门道歉。”
……
这人脑子怎么构造的!上一刻还像魂游天外人事不知,下一刻又世事洞明,好像什么都明了似的。不过,程帛尧又有点能理解,李崇安是那种天赋很高,对围棋又相当狂热的,一旦涉及到围棋了,其他方面就会完全没反应:“不用了,李师兄要是觉得抱歉,以后我们常下棋就好了,但是,除了下棋,别的可不行,比如……骑马。”
“是,我明白了。”
听着妹妹和那有些拘谨的少年对话,程松溪疑问地道:“水平很高?”
程帛尧回复过精神来,眼一瞥,笑眯眯地说:“大哥这样的水平,三五个不在话下。”
闻言,程松溪放开扶着程帛尧的手,没好气地说:“早知道就让你继续骑马溜弯。”
“不要嘛不要嘛,大哥一定舍不得的,我这么好的妹妹,大哥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程帛尧晃悠着程松溪的手臂,捧着一张脸扮得无比可爱,且撒起娇来行云流水,一点不着痕迹,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乎,李崇安围观到了小白兔变成红狐狸的整个过程,李崇安心里在想:“怎么办啊,明明知道她在装可爱,我竟然觉得……确实很招人怜爱。”
李崇安瞬间觉得自己没药可救了,搁现代,这有个很时兴的说法——放弃治疗。
“行了行了,别卖乖了,这位师弟,既然棋下得好,以后常来往。”程松溪倒没继续见责,眼前的师弟跟自己弟弟应该差不多年龄,再想想程柏涛那不通世故的样,程松溪觉得也不必见怪,谁人不曾是鲁莽少年呢。
“在下李崇安,程师兄有礼。”这时候,李崇安才记起互通姓名来。
“程松溪,原来是师弟府上是秦王府,早听说师弟这些年一直在江南一位国手那里学棋,想业如今已经学有所成。师弟以后是就此在宜山书院读书,还是要再回江南去?”程松溪问道。
“自是留在宜山书院,以后还程师兄多指点。”李崇安这会儿自然举退有矩,温恭谦和起来,和刚才硬把程帛尧往马上推的人简直不是同一个。
他这副样子,让程松溪和程帛尧都认为,像李崇安他们这样的宗室少年,纵使再不通人情世故事,该有的礼仪规矩也半分不会少。
小程七段更是在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悲剧:“活该我倒霉,围棋天才这样恐怖的存在,平时就不该有任何来往。”
临了,李崇安又向程帛尧道了声歉,程帛尧有劲没力地挥手,她现在都懒得跟这位“天才”多说一个字。这位真的还是快点走吧,下棋的时候坐到一起没关系,下完棋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因为程帛尧这模样,程松溪不得不请了假把她送回去,结果程柏涛听到了消息过来一看,捂着肚子都笑出眼泪来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杨玉绫脸色却有些莫明,真不知道马术课上这位跟李景怎么怎么着了,程帛尧虽然好奇,却也知道不是问的时机。
她倒没有开口问,杨玉绫却开口了:“尧妹妹,那位李师兄棋当真下得极好么?”
棋局之外,李崇安和程帛尧其实都是很机敏的,只是李崇安今天意外失了水准而已。所以杨玉绫的话一问,小程同学小眼睛立马就微微眯起点儿来,脸上立马就是明晃晃招人的笑脸儿:“当然了,假以时日,定可以奉饶天下先。不过现在嘛,他还赢不了我,怎么,姐姐也对围棋有兴趣。”
本来以为杨玉绫会摇头,毕竟学棋是要幼功的,不是从小学起连门槛都很难模着,但是杨玉绫却点头了:“是呀,要是尧妹妹愿意教我,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杨玉绫上一世本来就在宜山书院里认真学过,只是到底没有天姿,比不得李崇安这样有天赋的,更比不得程帛尧这在棋盘上模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妖精。
这个,程帛尧却不知道,人家想学她就教,这又不是什么不传之密。更何况,她琢磨着杨玉绫学棋和李景有关,为这个杨玉绫不开口,她都乐意上赶着贴过热脸去:“姐姐看得起我这点微末小道,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巴不得天下人人都懂棋,这样就不愁找不着人下棋了。”
顿了顿,程帛尧有意无意地把李景给撂了出来,她支着下巴,扮得特天真烂漫地娇吟吟笑道:“其实李景师兄的棋也不错了,他就是嘴皮子太坏,所以好讨厌他。李景师兄基本功很扎实的,只可惜不是从小学棋,否则水平不会比李师兄逊色。”
你打探了我,我自然也要打探你,扯平!
杨玉绫倒真没想到十岁的程帛尧肚子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当下就被勾起谈话欲来了,她必需要赶紧了解李景的一切,只有了解了李景,才能近而扎根在他心里。
程松溪在一旁眉头皱得跟山似的,自家可乖可乖的小妹,跟杨玉绫坐一块,总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