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大千世界寂寞凄凉
赵言芳甫一回京,就得知自己才出生就被订下了一门亲事,心中既有一些小儿女的期待,又有着一丝因为未知带来的恐慌。她长在边关,却养出一副与边关截然相反的温润和秀,这让她对于那个小小年纪破门而出,又听着性子有些孤傲不羁的小郡王不怎么欢喜。
这么个打小就离经背道,赵言芳着实喜欢不起来,虽然人人都难好话往那位小郡王身上堆,可她却是越听心里越不中意。
越听就越让人觉得,那是个靠着天资出色过日子,从来不用努力就能得到所有的。易得易失,赵言芳活到现在最相信的就是这四个字。所以回了将军府,赵言芳就开始计划着要推了这门亲事,正好府里还有几个妹妹对这门亲事盼得不得了,这倒也可以做做文章。
程帛尧虽然在情情爱爱方面没天份,可人的情绪能判断出来,她怎么琢磨都觉得赵言芳不是很中意这门婚事:“要不要这样,我明明夸赞得很,就这样都不满意,赵姑娘想要什么样儿的。”
没过几天就听说两家的亲事起了波澜,赵家据说是有个不着调的老太太,偏爱一个庶女,非要把这个庶女养到将军夫人名下,好让这庶女嫁给李崇安。横竖当年只是说娶赵家幼女,却不曾明着说是哪个,赵家如果非要这么干,只能说不道德,有失规矩,但却也勉强可以行得通。
不过秦王府哪个是吃素的,秦王一听要把庶女嫁给自己的嫡子,当时就拍了桌子:“赵家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吧,一品上将怎么了,静山是宗室子弟,还有爵位在身,他赵家怎么敢把庶女嫁给本王嫡出的儿子。要不是当年有婚约,赵家的嫡女本王都看不上,何况是个庶女。”
李崇业一听就知道要糟,他父王这爆脾气一起,直接砸上门去都有可能,他赶紧劝了几句:“父王,这事到底还没成,赵家不仁,自然不能怪我秦王府不义,不过是订了亲又不是成了亲。如今是我们占着理,要退了亲脏水也泼不到我们身上。”
“退亲,去他女乃女乃的,这是你母妃订的亲事,他赵家想悔本王就给他们悔么,做春秋大梦去。那姑娘是叫赵言芳罢,去把我的朝服拿来,我进宫面圣去。”秦王这脾气,果然是一点就着,而且不愧是妖孽他爹,思维和旁人就是不一样。
搁别人身上,顺水推舟把亲一退,凭李崇安的资质还怕娶不着好姑娘。可秦王不这么想,你不让我儿子娶,我儿子还偏娶定这媳妇了。
这事皇帝一听也直摇头,再听秦王要赐婚的圣旨,皇帝怎么也不会为不能再上前线的天德上将拂了他亲弟的意愿,自然是大笔一挥玺印一盖,就把旨意给赐下去了。
赵家接到圣旨,赵言芳就知道这事躲不开去了,只得认命。
于是秦王满意了,李崇安被点着了!
“父王,儿子跟您说过,这门亲事儿子不满意,儿子心有所属,请您周全。您怎么能直接到陛下那里求来圣旨,您这下让儿子怎么办。”如果不是他爹,李崇安都想直接把人掐死,有这么当父亲的么,明明说过不愿,竟还脑袋一热求下圣旨来。
好么,这下火气一消,秦王就想起这回事来了。他看着儿子,感觉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桩亲事是你母妃所订,你为人子自当遵从,我为人夫,也当信守当年对你母妃的承诺。那是你母妃相中的人选,怎能轻易说不娶就不娶了。”
整整五年待在一起,辗辗转转才确定自己的心意,李崇安如今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父王,您这是在逼儿子,您别忘了,破出家门这种事儿,许多年前我就干过一回,如今若要再做第二回,想来更加轻车熟路。父王了解儿子,儿子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儿子做,就是母妃遗命也一样。哪怕背不忠不孝不节不义之名,儿子也不愿错过,更不愿娶一个一心想退亲的女子为妻。”
这俩父子又急上眼儿了,李崇业叹了一口气,他哪里是长子长兄,分明是这俩人之间的和事佬,还经常里外不讨好。母妃啊,您还是收了儿子吧,儿子做了这么些年和稀泥的,累也累死了:“父王,静山,都冷静冷静,且听我一言。”
“你说。”父子俩异口同声,且一个声音比一个阴森,很明显,今天不管李崇业怎么说,要么被其中一个记恨,要么俩人都记恨他,他真是倒八辈子霉才做了秦王的长子,李崇安的长兄。
“父王,强扭的瓜不甜,俩人都不乐意,勉强在一起他们俩哪还能把日子过下去。静山,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忠不孝不节不义八个字太重,你难道要程姑娘将来陪着你被人戳脊梁骨么。”李崇业说完,不出意外地看到四只冒着雄雄烈火的眼睛,看吧,他就知道他今天又两边不讨好了。
秦王定了定神,圣旨都已经求下来了,再反悔他那皇兄非拆了他骨头不可。今天求旨明天反悔,当金口玉言是烂大街的玩意儿么:“圣旨已下,静山,就算是为父对不起你了。”
见秦王语气软下来,李崇安也不至于继续较劲:“我去宫里见陛下,这旨意没明颁,还有纠正的可能。父王就不用去了,至于不忠不教,儿子自有办法不背这骂名。”
最后,李崇业一句定音:“静山,你总说可心程姑娘,那为兄问你一句,程姑娘可同样待你?”
秦王府不可能让李崇安一个人在外边游学,当然有派几个人跟随着保一路平安。李崇业回头琢磨琢磨,觉得那程国公府的姑娘简直就是冰山顶上的顽石块,没个万儿八千年是开不了窍的。
李崇业一句话就把李崇安给噎死了,秦王慈祥无比地看着长子老怀安慰。
“圣旨赐婚?看来这事儿板上订钉了,我还想着看这俩孩子有没有缘分呢,看来是真正没缘分的。”小程妈彻底死了这条心了,都圣旨赐婚了。
老程进宫给几位皇子讲典集时听了一耳朵,回来就就把事儿说了,心底也不无遗憾,李崇安在老程看来,那真正是个好女婿苗子。秦王脾气是爆了点儿,可人坦荡豪爽不存什么歪心思,秦王世子为人温雅爽阔,秦王府人口简单,和自家相比也多不了几个人,所以老程觉得女儿嫁过去,不用操心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后宅是非:“也只能算了,这事儿看来是没什么变数了。不过,我总觉得,静山那孩子挺可心尧尧的,只是……尧尧太让人犯愁,都十五岁的姑娘了,怎么就没点儿女情长的心思。”
被认定没儿女情长心思的人,这会儿正在面壁自省,她在回忆自己的初恋。也就是初次被人表白的时候,似乎也羞怯过,脸红过,心中怦然而动过,只是后来到底怎么了呢,她却实在想不起来了。似乎自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对情爱两字彻底看开了,那以后就一心扑在围棋上,再也没有动过念头。
“应该是十**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是四段了,好像是个管理中心随队出赛的,可是,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真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她脑筋确实好,想要忘掉的事到最后总能面目全非,想要专注的事也能深深铭记于心。
“那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狗血的事发生呀,没背叛,没抛弃,没误会,是自然而然分手的好不好。现在想起来,当时也不伤心呀,那为什么经过这件事后就看破红尘,再也不憧憬爱情了。”她现在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相处的情形也忘了个大概,那应该不是什么真情真爱。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纠缠在真情真爱上呢,古代三妻四妾,很麻烦的。现代好歹还有个法律保障一夫一妻,出轨怎么也会被热情的群众扒一下是非,在这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小十……通通合法,只要养得起。”这么一样,更歇了心。
其后一段时间,李崇安都再没出现过,程帛尧决定主动出击,让这位好好成婚,别再惦记着她这铁石心肠的主儿。最重要的是,最近虐人虐得太顺手,她得找虐去,再不找虐,天元茶馆的人得全到程国公府门口静坐抗议。
“程姑娘?”
“您是世子殿下么?”李崇安偶尔会提起李崇业,他很敬爱他兄长,虽然不常在一起,但话里话外的孺慕之情很容易让人听出来。
李崇业点点头道:“来找静山吧,走吧,我领你进去。”
“谢谢世子殿下。”因为李崇安的态度,程帛尧对这位很宽厚的兄长也相当恭敬,好哥哥都该被敬爱着。
她却不知道她这态度让李崇业多舒心,李崇安几时会在他面前露出恭敬爱重来,跟秦王一块合着伙气他的事倒常发生。把人往厅里一领,李崇业让人去把李崇安喊出来,李崇安却是黑着张脸出来的:“你来做什么!”
瞧这语气冲的,程帛尧心说我不跟你计较,嘿嘿然地嬉笑道:“崇安师兄,买卖不成交情在……”
她没想到这句“买卖不成”直接就把李崇安给弄炸毛了,原本就黑乌乌的脸这下能洗出几池子浓墨来:“出去。”
别扭劲又犯了,程帛尧叹了口气,收起满脸嬉笑慎重肃然说:“崇安师兄,我本愿与师兄一世为棋中对手,师兄非要因为情之一字而搁下,我也无话可说。这样我走便是,师兄也不要生气,想来我若是男儿身就好了,师兄也不会非要把你我之间的情谊变个调儿。是我错了,大哥说得对,男女之间哪有友情,是我太过奢求了。”
尼妹,一想到以后不能跟李崇安下棋了,姐就觉得大千世界寂寞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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