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桂见云想容并未跟上,不耐烦的转回身,尖声嘲讽道:“云姑娘,请吧,难道还要奴才亲自过去请您不成?”
云想容虽焦虑,面色却是平静,望着崔玉桂刚预说话,却见彩英快步由角门处走来,见了她在廊下,忙道:“云姑娘,皇上传您呢。”
云想容心下顿时一松。她不敢想皇帝是回心转意不想让她死了,不过有个缓冲的时间,也好让她好生计划计划。
“崔公公,皇上传召我,您看……”
崔玉桂就算再横行霸道,也绝不敢忤逆皇帝的意思,略有些不耐烦,却耐着性子的道:“既是皇上传召,奴才就在此处等着姑娘,姑娘稍后忙完了就过来。”
意思是坤宁宫她还是要去。
云想容颔首,跟在彩英身后走向御书房前头,心中在盘算办法,到踏进御书房大门时,她想到今日当真是无人可以救她,皇帝就是要看着她死,她还有什么办法?云想容甚至在想:左右是要一死,干脆宰了那狗皇帝泄愤,她与他无冤无仇,做什么要让她来当牺牲品。
然而到了御前行过礼,坐在昨日她坐的那张条桌后时,她抬眸却对上了尉迟凤鸣审视的目光。
她这才发现,今日皇帝见的人,是身着青色织金妆花飞鱼服的尉迟凤鸣,和另外一名身着大红妆花麒麟服身材健硕,约莫五十出头的锐利男子。
尉迟凤鸣在见到云想容时,心内锥刺一般疼痛。
他与她相识多年,到最近才肯定了自己对她的爱慕之心,原本求了祖母帮忙,在她身边安排了富贵陪着他入宫,就是为了想法子在必要时候帮她躲过皇帝宠幸的。可是昨日富贵出宫来回。云想容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极好,皇帝对她也极喜欢,才见一面,就让她去御书房服侍了。
尉迟凤鸣当时听过,有半晌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还是祖母劝她:“云家丫头本也没有做错,毕竟做皇帝的女人才是最好的前程,你死心吧。”
他不死心能怎么办?古代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么。看来他想求得一心人,也并非容易的事。
但如今见到了她,看到她在洋红色高腰襦裙衬托下显得越发娇美的容颜。他还是难以抑制的心痛。
尉迟凤鸣强迫自己不要多看她,所以只一瞬就转回了脸。
是以他没有看到云想容求救的口型。
云想容心急如焚,然尉迟凤鸣病不看她,她又不能出声。再一想尉迟凤鸣不过是个御赐飞鱼服的四品官,后宫之中第二大的女人要杀她。他能有什么办法?她现在是病急乱投医。
那厢看起来五十出头的老臣已经行礼道:“老臣尉迟宏,承蒙皇上垂爱。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多年。本想再为皇上鞠躬尽瘁,奈何如今年事已高,身上几处老伤每每找上病症来,每到阴天下雨就痛痒难忍。老臣这才惊觉,臣已老迈,自有后起之秀担当得起大任。是以臣今日特来请求万岁。恩准老臣解甲归田,侍弄花草烹茶稼穑为乐。”
皇帝望着尉迟宏,又望着尉迟凤鸣,略微思忖。便温和的道:“爱卿说的是。纵使朕有千万般不舍,也只能忍痛了。爱卿年事已高,是该颐养天年了。朕准你告老。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一职暂且由王虎明代任,你看如何?”
皇上说的是暂且代任。云想容不由得抬眸看了尉迟凤鸣一眼。
却见尉迟凤鸣和尉迟宏都面有喜色。
云想容哪里知道,王虎明是尉迟宏手下得力干将,算是他的门生。皇上说暂且代任,就是说将来王虎明还会被某人取代。而且还是选了个对尉迟宏极为信服的人来暂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尉迟宏感激涕零,与尉迟凤鸣双膝跪地,叩头道:“老臣谢皇上隆恩。尉迟家定位我大周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快快平身。”说完了正事,皇帝的语气也轻松了几分,看着尉迟凤鸣笑意吟吟,“凤鸣这孩子,朕是极喜欢的。”
这种语气,倒像是对皇家子孙说话。
尉迟宏诚惶诚恐的道:“凤哥儿顽劣,蒙皇上天恩,不嫌弃他愚钝。”
“哎,爱卿何必自谦?愚钝之人,哪里会是本朝最年轻的两榜进士,又是文武双全,爱卿……”皇帝便于尉迟宏说话,言语中都是对尉迟凤鸣的赞赏和喜爱,尉迟宏也是小心的应对,丝毫不敢有半分骄傲之色。
皇帝与尉迟宏说话时,尉迟凤鸣又禁不住偷眼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的清澈目光恰好与他相对。
尉迟凤鸣咬了下唇,奈何老天作弄,他倾慕的女子,竟然成了皇帝的女人——在御书房贴身伺候,难免不会被临幸,说不定现在她已经是皇帝的人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云想容朱唇轻启,无声开合,仿佛在对他说什么。尉迟凤鸣一愣,见她神色焦急,且反复在做那个动作,直到发现夏辅国看过来,云想容才低下头如无事一般。
尉迟凤鸣低着头,模仿云想容的口型,随即骇然。
她说的是——“救我!”
她怎么了?难道在御书房,有谁会害她?还是说,皇上要宠幸她,她想让他救她?
若是后者,云想容未免太高估他了。他一个外臣,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尉迟凤鸣知道云想容是个聪明人,不会提这种根本做不到的要求。也就是说,是前者?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何能救?
尉迟凤鸣心下焦急,眼珠一转,趁着皇帝与尉迟宏说完了话,笑吟吟的问:“皇上,臣前些日子嫁接的海棠不知成活没有?”
皇帝闻言笑道:“就是你说的让海棠树长出苹果来?”
“正是。”
“也不知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皇帝大笑道:“那株海棠就在御花园,你自个儿去看看便是。”
“是。”
尉迟宏与尉迟凤鸣退出了御书房。尉迟宏没有吩咐,自然要出宫去。尉迟凤鸣则是领命要去御花园看看海棠树。
他并未急着去,而是绕着御书房后头院门打转。
云想容一个求救的讯号,已经扰得他满心如同长草了一般,她若有机会,定然会出来与他说明白的。要救,也要说明发生何事,才知道怎么救啊!
就在尉迟凤鸣转悠了第四圈时,见一个面熟的公公带着身材高挑婀娜的云想容从御书房后院角门走了出来,那公公趾高气昂,他身后的云想容则娴静如春花照水,无论那公公嘟囔些什么,都毫无反应。
尉迟凤鸣停下脚步,询问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却只得跟着那不停在催促的公公。
擦肩而过时,云想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素来明媚的桃花眼中,有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仿佛那一眼似要将他记在心里一般。
不过也只一眼,她就转过身,跟着那公公去了。
尉迟凤鸣的心似被揉了一把。这个模样,她是已抱着必死决心了。
那个公公是哪个宫里的?
尉迟凤鸣记忆力极佳,只见过一次的人就能记得,他几乎瞬间就想起他上一次见到这位公公时的情景,已能确定他是坤宁宫里伺候马皇后的大太监崔玉桂。
马皇后要害云想容!
皇上放弃了云想容,否则不会临幸之后还任由她被皇后的人带走。更或者,皇上根本没有临幸云想容?!
有了这个想法,尉迟凤鸣精神一震。他来不及细细分析其中内情,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救云想容的性命。
他真恨不能提刀冲进去。可那样他到不了坤宁宫人就已经废了。除非他有手枪手雷之类武器。但救出云想容后,他们恐怕也要一起死。
怎么办?
看着云想容的背影越来越远,尉迟凤鸣觉得她一步步正在踏出他的生命,往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夏辅国正巧走出御书房,见尉迟凤鸣站在此处发呆,忙笑吟吟迎上来,“尉迟大人。”
“夏公公。”尉迟凤鸣拱手行礼。
“奴才服侍尉迟大人去御花园吧,您请。”夏辅国伸手做请的手势,在前头引路。
皇上下旨,御花园他是非去不可的,但是云想容正处在危险之中,御书房到坤宁宫虽然有一段距离,可也禁不住时间的流逝。他该想什么办法救她?
就在他心急如焚,僵硬的跟着夏辅国走了几步时,突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尉迟凤鸣回过头,见两名老儒带着十余名身着直裰的学子缓缓走来。在学子当中最为扎眼的,是身着碧色直裰,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的沈奕昀。
他驻足,那一行人也同时看到了他。沈奕昀与他相互颔首。
为首身着从四品官服的,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见了尉迟凤鸣微笑道:“尉迟,想不到在此处得见。”
“师座。”尉迟凤鸣忙上前行礼。
邢远淮是云家大少爷云佳宜的岳丈老泰山。同时也是他的师座。尉迟凤鸣心下生出些许希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