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向西,暑意稍解。山风渐起,吹动山间林木,蝉鸣亦缓。
宁朝暮已经带着山上的兄弟们由近道下山,赶在两人之前到了过耳峡,埋伏于此处已经两个时辰之久。
如今人还未至。
此时,旋风寨的好汉们在过耳峡口已经等得快睡着了。却因大当家的宁朝暮这次随同下山劫道而精神紧绷,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出了点什么纰漏,从此就被记恨下。
尤其是此次领头劫道的九尺大汉,更是兢兢业业。这九尺汉子姓花,长得很委婉,且有个很委婉的名字叫小霞,没少被人笑了去,因而给自己取了一名号叫“震天虎”。当初宁朝暮曾派人出门寻药,他为了回家抱媳妇儿而冒大不韪拒了,之后还没得大当家的一个好脸。此次主动请缨,便是存了将功赎罪的心思。
百无聊赖,相邻的弟兄们便开始小声猜测起宁大当家此次劫道的来意。要知道,自从大当家的接管了旋风寨,还未曾下过一次山。霎时间众说纷纭。一说身负重金,二说身怀重宝,三说血海深仇,四说见死不救之恨。
唯一一个弟兄突发奇想,说:“难不成是大当家的想劫个相公回去?”结果被其余兄弟一阵暴打。虽说在他们心中,对于宁大当家的敬畏居多,但是不可否认在他们心里,宁朝暮仍旧是个够义气有担当的好妹子。而且是个让人难生亵渎之心的绝世美人儿。在这群山林莽汉心里,实在想不出世间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她。
“噤声。”正当弟兄们商量的火热,境况愈演愈烈之时,花小霞发话了。他向四周打起手势,随即再无一人出声。
他一直伏在地面以耳听声。他本生于山野之间,因两国交战民不聊生无奈入伙为寇。端的是有一身适用于山林旷野的好本事。远远听到两人一马的脚步声,他知道,人来了。随即在心里咬牙切齿道:“这么一段山路居然走了两个时辰,你们是属王八的吗!老子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再好好地让你们吃点苦头!”
说罢一挥手,四周分散的兄弟们箭在弦上,整装待发。
这厢,玄衣公子走在路上依旧是那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不似赶路更像游山玩水。身后的小正太岳越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机械地跟在岳烬之身后,眼泪汪汪。
“少爷,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快要累死了,我们歇一会儿吧。”片刻之后,岳越张张小嘴,继续磨蹭自家少爷。
“等过了前面的峡谷我们就停下来小歇片刻。你这是头回出门或许不知,这驭龙岭常年盘踞一帮山匪,前方的过耳峡则是他们拦路劫道的最西界限。如果我们在这儿停下,万一遇到匪徒,我担心护你不周。”
此时,汉子小霞正猫在旁边树林里细细观察,心中暗道,这两个男人长得都着实不错,保不齐大当家的真是动了劫色的心思,面上一脸猥琐。想罢,他豪气冲云,只想着一定要把这新姑爷绑回寨子,于是哈哈大笑说:“两位公子,不用着急赶路了,就在这儿停下吧!”
说罢举手一挥,弟兄们便各自拿着兵器向前,两侧林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听此,玄衣公子一脸无奈,对身边少年岳越说:“你看,说什么来什么吧。”
话音未落,玄衣公子便见驭龙岭山道两侧密林里霎时间钻出了百来号劫匪,手里分别拿着刀枪棍棒锤锏刀等各种各样的武器。匪盗为首的是一彪形大汉,脸上一道陈年刀疤从眼角划至嘴角,面目狰狞。此人便是彪形大汉花小霞是也。
“各位兄台,在下携幼弟从荆国北方落雁城而来,绕道驭龙岭前往清水镇走亲访友,不知诸位拦下我二人所谓何事?”玄衣公子微笑拱手,言语之间煞是客气。
“难道你觉得我们哥们儿几十个拿着刀枪棍棒是来唱大戏给你们看的么?老子要抢劫你们,这下明白了吧!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他张牙舞爪地挥着手中长刀,却不曾想还未说完,就见眼前飞来一只钱袋,赶忙伸手捞下。
“道上的规矩我明白。我兄弟二人轻装简行,身上没带太多银两,这里有一些切莫嫌少,就权当请弟兄们喝酒了。舍弟第一次出远门,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场面,劳烦您手下留情,别吓着孩子。”
当下,团团围在周遭的旋风寨匪盗们齐齐傻了眼。占山为王打家劫舍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花小霞在劫道一行模爬滚打好多年,早已是江湖惯犯。此时他心中顿感一阵惋惜:劫道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么上道的。要是按照往常,指不定心情大好,与其交个朋友,一起去清水镇喝酒去。可如今是大当家的下的死命令,一定得把这人绑回去,可惜啊可惜。
不过这两个公子近处一看,大的丰神俊朗,小的清秀可爱,暗暗赞了一声大当家的眼光不凡。
无奈,他仍是穷凶极恶的嘴脸,压了压嗓子,沉声道:“兄弟你挺上道的,可是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们像是缺钱花的人么?我们像是为了钱拦路打劫的人么?你太侮辱我们了!明白地告诉你们吧,今儿我兄弟一帮全体出动,不为钱财,就为了把你们两个绑回山上去,老老实实地在我们这儿当压寨相公!哈哈哈哈,小的们,上。”
岳越一听这话,吓的脸色煞白:“公子,他们居然……居然要把你绑回去当他的压寨相公!你可不能从了他啊!在家的时候夫人总是跟我讲,周小姐嫁人就嫁了,她会给你找个更好的。您可不能破罐破摔,误入歧途啊少爷!”
花小霞听之一声狞笑:“小公子,你听错了。我的确是要把你哥哥绑回山上当压寨相公,可是你,也逃不了!”
岳越一听这话,已经面如土色,嘴里喃喃道:“完了,这下不仅少爷晚节不保,连我也要城门失守。太丧尽天良了,太丧心病狂了,对我这么稚女敕的少年你们居然也下得去手。”
听着身边少年的话,玄衣公子面上多了几分尴尬,当下心中也顿生几分恼怒,对少年说:“小越,抓紧了。既然你们想绑人,那就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吧!”
随即伸手抓住少年腰间布带将其抛起,抛坠的落点恰巧是身畔大树的一根最粗壮的枝桠。之后没空理会他一连串的惊叫和哀嚎,与一众劫匪打斗起来。
“啊……呃……我,我的天啊!”头顶树枝上岳越的小脸憋得通红,身子在树上蜷缩成一团。“少……爷,您这是要我的命吗……树枝……卡的我的小兄弟……好痛……啊……”树下的骏马风雷似乎听到了头顶上岳越的哀嚎,马脸仰起,满满的同情。
另外一边,只见玄衣公子只身向前,引腰间玉笛为剑,脚步腾挪之间身形俊逸潇洒,一手变化多端的剑法使的行云流水。
隐在密林之中未曾现身的宁朝暮暗自叫好,同时却也不知为何,虽然与那位公子素未谋面,却有一种熟悉感。
玄衣公子虽心生恼怒,却在下手之时留足了分寸,只将人穴位点住,并无大碍。片刻之后,眼见还有数不清的匪徒前仆后继而来,玄衣公子眉头微蹙,手下随即换了剑法。
只见他出招快如闪电,所指之处笛尖化作五道虚影,一触即回,霎时间便又有五名旋风寨匪徒倒地不起。之后回身续招,衣袂飘飘,玉笛在其手中舞的快慢有韵却又让人无法触及其分毫。招式精妙,让人佩服。
旁边密林中,宁朝暮眉头紧锁,询问身边卦春秋:“卦爷爷,看这位公子的身法招式,似乎像是横天宫出身……”
卦春秋轻捋胡须,依旧笑的高深莫测:“小暮丫头,这回你没看走眼。‘惊鸿照影回移步,剑指苍天梅五分。’这的确是横天宫的身法剑招,而且能学至五分境界,这位公子势必是横天宫主的亲传弟子。”
“那……我们还劫么?我看不如……”宁朝暮紧蹙的眉头越来越深,眸子之中尽是迟疑之意。
“丫头,爷爷告诉你如何做你就照做不误。出自横天宫又如何,就是跟天王老子有瓜葛,今天也得把这两个人劫回去。时辰差不多了,打个暗号,让自家兄弟贴路边改往西侧走,然后把你前些天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些劳什子药顺风散了。”
……
盏茶之后,东侧战圈儿范围内已经没有一人清醒,包括被点穴倒地的旋风寨好汉若干,包括丰神俊朗的玄衣公子,包括被迷昏了之后从树上掉下来的少年岳越,包括那匹遵循着“好事儿从来轮不到坏事儿一般逃不了”的定律的马。
“这小白脸太他妈能打了。”花小霞一脸愤懑地走到玄衣公子身旁,抬腿便想踢之泄愤。却突然想到这是大当家的指明要的男人,说不定真就成了压寨姑爷,以后追究起来日子不好混。便放下了腿,只余嘴里骂骂咧咧。
“剩下的还能动的兄弟们清理一下现场。把这两个人和自家的兄弟都抬回寨子,动作快一点。”下完命令,宁朝暮便和卦春秋先行回去了,留后一声声哀嚎。
“晚上改善伙食,肉管饱,酒管够,快点儿干活吧。”走出去不远,卦春秋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传来,瞬间点燃了汉子们十二万分的热情。
花小霞自觉心似明镜,嘿嘿一声憨笑,心想:看这架势,大当家的确确要娶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