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山,横天宫。
岳越正扶着宁歆儿从司药殿中出来,嘴里不停得嘟嘟囔囔:“歆儿,我忍无可忍了!那个易小遥她算个什么东西,每日冷言冷语也就罢了,最近愈发变本加厉,今日居然克扣了我们半份缓神香。要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
宁歆儿面色苍白憔悴,拉住岳越的手说道:“越哥哥莫着急,我们如今毕竟是寄人篱下。撇开掌门师伯下山寻友不说,归根到底没有谁能护住谁一辈子。”
岳越此时也是垂头丧气:“歆儿,都怪我没什么用,看你如此,却什么都做不了。”
宁歆儿展颜一笑,出落得漂亮精致的脸直让岳越看呆了去:“越哥哥,有你陪着我,逗我笑给我解闷,比什么都好。”
两个小人儿登时间全都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十指交缠紧握,暧昧至极。
走至司药殿外侧的台阶上,山风迎面而来,颇有凉意。岳越伸手紧了紧宁歆儿身上的披风,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夕阳残照,天色渐晚,光线照入瞳孔,升腾出极为温暖的光晕。
“今日是十月十一了,昨日那赏药大典便已经开始。不晓得少爷和宁姐姐此时如何……”岳越站在大殿门口,沉吟许久,忧心忡忡。
宁歆儿偏脸看他,眸子之中尽是满满柔情:“我相信姐姐,也相信烬之哥哥。他们但凡有一丝希望可以救我,那便定是会全力以赴的。若是不能……歆儿也自是认命。有你们陪我这些日子,歆儿满足之至。”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们都说好了,等你身子好了之后便去云游天下,带你看遍世间美景。我相信少爷和宁姐姐一定会将那五色断肠花取回来的!即便……即便……那我再去求掌门师伯和世间各处奇人,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岳越的语气愈发激动,不能自抑。宁歆儿将双臂合围,搂住他的腰,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少年的身躯虽还略显单薄,但此时此刻却拥有无穷的安稳之感。
“越哥哥,歆儿会陪你一辈子。”
岳越慢慢平静下来,伸出手臂环住歆儿纤瘦的肩膀。清天之下,两人紧紧相拥。斜阳晚照,在地上拉出长长的的身影。
身后司药殿之中,长廊尽头出现了一袭身影,白衣墨发,冷清疏离。宽袖之下一只玉手紧紧握起,如白玉雕砌。细细一看却白玉有瑕,缺了无名指与小指。
雨无华淡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眸光之中闪过一丝冷厉,身躯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你与她有关,就必须死。却又与他有关,那我便不会亲自动手。”
“迁儿,此次切莫让我失望……”
山风灌入殿内,森意彻骨。
此时,成国丰邑。
时过申时,赏药大典已经落下了尾声。宁朝暮伸着懒腰从比试场中出来,迎着西天的晚霞而来,辉泽于身。虽男子装扮,却仍让门口等候她的岳烬之看走了神。
不知道是何时开始,不敢面对她的眼神与心意。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突然觉得这样认真率性的她让人渐渐挪不开眼。脑海中浮现了驭龙岭旋风寨神采飞扬的她,倾盆大雨中脆弱的她,一路随行进退有度的她,欲救他从鬼门关回魂而心力交瘁的她……
一时心思柔软如棉,温润如水。却不曾想,某一瞬间脑海之中却又闪现一帧他不愿想起却始终如同跗骨之俎的身影。旧日的青梅竹马,如今的冷若冰霜,如同利剑一般切割着深可见骨的伤痕,无法愈合,难以解月兑。心中一阵刺痛,先前升腾而出的暧昧之感顿时烟消,只残留有一丝滋味复杂的旖旎。
回神过来之时,宁朝暮与叶篇迁正一前一后走到了近前。看着宁朝暮笑意盈盈的眸子,岳烬之眸光闪躲,竟是前所未有的不敢直视。
“烬之,你这是怎么了?见你脸色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宁朝暮见岳烬之情形不似往常,以为他旧伤未愈,被今日这比试一折腾又犯了。当下便心急如焚,直直的伸手去握岳烬之的腕子。
玉手将将碰之岳烬之的手腕,却不想被他猛地甩开,脸上登时一阵诧异。
岳烬之面上尽是尴尬神色,匆匆地对宁朝暮说:“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之后便举足而行,一人走在前面。
宁朝暮在他身后愣在当场,片刻之后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便也一把拉起叶篇迁的手匆匆地跟过去了。叶篇迁随行在宁朝暮身侧,一言不发,眸色却是暗了几分,幽深而不可测。少顷,他悄悄地反手轻握宁朝暮的纤手,轻轻柔柔,如若珍宝。
行宫门口,颜何安的身形从门后慢慢出现,伫立在台阶之上,远望渐渐消失的小巧身影。
“宁儿,安哥哥如今似是离你越来越远……”
幽幽叹息,冥冥天意。
在深秋的晚风里略有萧瑟,尽是怅然。
回到客栈,三人寻到了在楼下坐着等待的姚不平。今日虽是四人同去,可是谁曾想这比赛如此繁冗。姚不平也是一个没有耐性的脾气,刚过中午便急急回来喝酒了。
落座之后,岳烬之亦是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温文儒雅,笑意翩翩。
“小暮,今日第一场比试感觉如何?”
宁朝暮倒是也未计较岳烬之方才在行宫之前的怪异举动,趴在桌上懒洋洋地说:“累。”
岳烬之会心一笑。
确是,这第二天的比试从早上辰时便规定入场,前面烦烦索索又是一阵场面话,直到晌午过半才正式响起了比试开始的三声阵鼓。鼓声响过后,参试之人便依号牌一一入座,却不曾想昨日夜里天寒,早早备下的墨凝结成块无法使用,又费了时间更换。
一来二去,收拾完这些烂摊子之后,便已将近中午。见此情形,王家本着亲善待人的豪门风范,先安排仆人小厮端上了中饭垫肚。最终却是直到未时方才开始。
正当此时,颜何安也赶至了客栈。与在座众人一一打了招呼之后,一掀衣摆坐在了宁朝暮身边。登时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所幸并未持续太久。待得饭菜上齐之后,几次推杯换盏,便掩盖了先前分外清晰的莫名的芥蒂。
“宁儿,今日第一场比试可还顺心?”酒过三巡,颜何安放下瓷杯,问宁朝暮道。
宁朝暮此时并不如同方才在三人面前的懈怠样子,而是颇为有礼有矩,回答他说:“比试的本身倒与我所准备并无太大出入。王家终究还是采用了笔试之法,将识药一环分为三摞。其一是由形知药,其二是由性断药。这两部分虽说题目驳杂刁钻且量多无比,却总归有迹可循。”
听及至此,叶篇迁在一旁连连点头。
宁朝暮举杯抿了一口竹叶青,清清嗓子又接着说道:“可是这第三部分,却是意在考验功底了。卷上提供了七种药材,需得在结束之前将药性罗列仔细不说,还得针对每样药性写出一则药方。这七种药由易到难,写至第五种我便觉得略有吃力了。”
岳烬之微微一笑,接话道:“第五种才是略有吃力,小暮比我更胜一筹。我在横天宫主研医道,对药道并不专精。这第三部分,我确是写至第四种便似是而非了。”
“烬之你总是如此谦逊。”宁朝暮望向岳烬之,眼神之中满满笑意,“不过,今日这第二场比试真真是lang费了太多时间,我这一身骨头都要累散了。当时写完第二部分,便萌生了想交题退场的念头。如若接下来的比试都是如此,那真是让人发憷……”
“今日比试确是过于繁冗,待我回去与王家世伯一说,宁儿你今晚好生歇着。”颜何安听说宁朝暮累的不行,当下便剑眉紧蹙,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宁朝暮却也未曾当回事,想着毕竟他只是来行观礼之职,王家赏药大典的流程设定更改与他并无关系,不好多费口舌。
之后便举杯遥敬几人,喝酒吃肉,略过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