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至入夜,那王家管家便死了。
三人听闻此事之时,正坐在那前几日所去的茶馆之中喝茶闲聊。这一消息听在宁朝暮耳间,颇在意料之外。可于叶篇迁而言,却在意外之中。
据说王家管家死状可怖,周身皆乌黑腐烂,散发着腥臭气味。那溃烂直直地延伸到了肺腑,想必是受尽了万般折磨方才离世。如此毒辣的手段,怕是只有深仇大恨之人才做得出。王家派人连夜验尸,却对这猛毒着实无从下手。毕竟世间之毒千万种,若不是精于此道之人,是万万分辨不出这毒中细微。
人已死,别无他法。王家万万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奴才而大动干戈彻查,只是让家人抬了去入殓,赐了些金银安抚。此事便如此揭过了。
这奴才,无论到何时都是奴才。即便这是一个曾经劳苦功高,为家主任劳任怨的奴才。
放下茶杯,宁朝暮心头确是有几分压抑。究竟是未能亲手整治那人,还是觉得那人罪不至死,这就不得而知了。
可细细听了周身茶楼之内的市井闲话,那方才的几分压抑确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三分大快人心。原来那王家管家自得掌事之后,便打着王家的名号欺压百姓巧取豪夺,在丰邑百姓口中确是一无恶不作之辈。这些年王家家主始终忧心于女儿的病情,未曾分心管教。便愈发让这管家猴子称大,又与那王家二爷勾搭成奸,替人卖命,为虎作伥。
如此一来,却也是死得其所了。宁朝暮勾唇一笑,便不再挂念此事。自由它去。
芊芊玉手拎起茶壶,为岳烬之与叶篇迁二人斟满。青碧色茶水自精致壶嘴之内流出,带出了沁人的茶香和袅袅热意升腾。
“小暮,你为何方才与那王家家主说要在这丰邑再盘桓一段时日?”少顷,岳烬之开口问道。
宁朝暮听此,沉吟片刻,回他说:“烬之,你知道。我爹如今正在寻我娘的消息,如此一来,我不能撇开我爹随你回去。虽然我忧心妹妹,但是亦不能不管爹娘。不如你带那五色断肠花先回横天宫,为歆儿救了命,我与我爹打探清楚之后再去寻你,如何?”
听至此处,叶篇迁端着杯子的手无由一颤,眼睑低垂,默不作声。
“那倒是不必。我既是随你出来,那便定然是要随你回去。反正我也没得要紧事。前几日我收到横天宫传信说,师父将歆儿的病症又延缓几分,如今并不着急。再说,我还要替我大哥调查一番成国之事,身在此处恰能用上岳家的情报网。”
“如此便好。”宁朝暮听他条条框框此般说话皆是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再加之得了他所说的歆儿身子稍好的消息,自然也高兴地紧。
“那篇迁你又如何去留?”
叶篇迁听她这般问,沉吟片刻,说道:“我目前也无事可做,只等得过几月回宗门参加继任大典。也可留在此处一段时日。”
宁朝暮听他这么说,心里自然欣喜。相处了这段日子,早就习惯了这人在身边。能多留一日便是一日,起码拖延了几日离愁别绪。
叶篇迁确是想留在她身边的。昨日与宗主见面之后,她便不知去向,想必是去旁处办事去了。宗主不在,他自然放松的紧,毕竟能趁这几日多看她几眼,为自己多活几天。
只是这五色断肠花,却让他愁肠百结,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见天色已晚,三人便起身回了客栈。却不曾想,在那客栈门口,遇到了多日未见的颜何安。
应着客栈门前的隐约灯光,可见颜何安面上有些苍白,确是重症初愈之相。宁朝暮当下便心中一急,拉着颜何安入内,嘘寒问暖,问个究竟。
颜何安见她这般忧心的样子,心里竟是泛着喜意地甜,这些日子以来的病痛似是都无足轻重:“宁儿莫急,不过是那日从摘月楼回去染了风寒,却不曾想这病症来势汹汹,便从那日起卧床养病,直到今日方才能下床出门,好了八分。”
听得只是风寒之症,宁朝暮心里便也落稳几分。几人又在客栈大厅之内坐下,要了些吃食说了几句闲话。待得月上中霄之时,颜何安看看天色,便想起身告辞了。
“宁儿,方才我一出门便听说,有三位神医治好了王家妹妹的病,我一想便是你们三人。这般结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如今这赏药大典已经结束,我需得回钧天城复命,不能再在此耽搁。不知你可否与我回去?”
颜何安眸若秋水,眸光之中溢出的深情款款似是要将人溺死在其中一般,辗转缠绵。
宁朝暮心中一颤,却是闪过他的目光,吞吐道:“安哥哥,我怕是不能随你回去。我在这边,还有事要做。待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去钧天城看你。”
颜何安心中一痛,不再多说。只与她道会在钧天城等她,让她一定常来看他。之后便衣不沾风,往门外去了。
宁朝暮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在月色天光之下,独行萧瑟,空余一路怅惘。
第二日,颜何安没来恒隆客栈与她道别。可她知道,他定是早早地便离开了。
这人是极好的,可是他们彼此错过了当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段岁月。如今她无法再让他入心,白让他错付了深情一片。
自得颜何安走后,这三人的起居作息也规律了起来。
宁朝暮每日在大街小巷溜达,时常去王家府宅应王家主之约看看王小姐的病症,与王家幕僚切磋几回医术,再顺道不着痕迹地打听打听消息,偶尔走迷了路在王府之内四处走走。
那王家小姐的病是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已能睁眼说话,吃些清淡东西,气色亦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起初是这三人同去与那王家小姐诊脉,如今见这王小姐病情稳固,便只让宁朝暮一人过来。毕竟照顾了宁歆儿这些许年,这养气养神的法子,她是最最擅长的。可那王家小姐一日日看见她之后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失望,就不在她负责范围之内了。
岳烬之也是镇日忙的不见人影。他这几日身子将将养好了一些,便忙着运作岳家的情报网络,为大哥岳宿之彻查成**中之事。这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如此一来便又多费了几十倍的心力。
叶篇迁相对而言或是这三人之中最闲的一个,大部分时日闷在屋里看些毒经药典,偶尔心情不错便佯装几回江湖术士,仙风道骨地坐在朱雀道头给人摆摊算命,一来二去亦是有了几分名声。
如此这般生活,于这三人来说,确是喜欢的。虽各自的路皆是坎坷辗转,却有喜爱之人在侧,每每看上一眼,那便是疲惫皆消,快活至极。
可这般日子,终归还是有了尽头。
十一月十七,荆成两国战事起。声动云霄,恰如决战之势。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荆**神岳宿之岳大将军却被刺杀于两军交战之间。岳宿之此番甲胄皆碎,被那不知何处闪现的黑衣人影绝杀于马背之上。霎时间荆国士气锐减,鸣金收兵暂囤于斩马关天险之内。
岳宿之被利刃穿心,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