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那日水云间密谈之后,一切便进入了正轨。
岳宿之本觉自己身体大好,便欲披挂去前线整军,却不曾想被岳连峰岳老爹一个鞋底丢了回来,自此在身子真正养好之前再不敢提策马征战之事。
取而代之,岳连峰十八年后重新披挂上阵,奔赴平城外城前线。厉兵秣马,血性誓师,誓要将儿子的血仇自战场之上讨回来。登时间岳家军声威震天。
自得岳连峰走后,平城岳府又变得冷清了起来。没了岳老爹的召集,这几人甚少聚集在一处用膳闲聊,久而久之十天半月亦是不得见一回。
岳宿之镇日关在房中研习兵书,自清晨至日暮,足不出户;周舞衣年关过后便又重回西郊慈悲寺诵佛,原本岳宿之心忧不知何时便会平地而起的慈悲寺之变会波及到她,不欲让她前往,可是临开口,却还是咽进了肚里;碧月如今已经是八个月大的肚子,再过两个月不到便要临盆了,又将为岳府添一新丁;岳小团子岳于诚,所幸还是被年关喜庆冲散了年前的惊惧,如今又如同平常孩童一般活泼,再过两日便要过三岁生辰,之后就要跟着西席先生读书识字去了。
转眼间已至二月,冬雪春融,逐渐有了复苏之势。
在水云间吃过了午饭,宁朝暮抬头一看今日光阳甚好,暖意盎然,当下便扭头唤了正坐在桌案之后眯眼看书的岳烬之,一同出门去花园逛逛。
岳烬之欣然应允。
漫步在岳府之中,两人的心情皆如同恍若隔世一般。
曾几何时,宁朝暮还在心心念念地单相思,可这死了一回之后,却骤然之间有了盼头。那人,总算是近在眼前,可以徐徐图之了。所以说,这次死的相当有意义。
曾几何时,岳烬之还在困于旧情,伤于执念。可如今大风大lang里走了一圈,再想起往事,却没了那般刻骨铭心的痛楚。封存于心底深处,空余几分追忆而已。或许,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带着小暮回家对娘亲交差了吧……
两人顺着水云间门前的遮阴长廊一路行至了后花园,远远便看到了那处夜见的凉亭。
走到近前,岳烬之便忍俊不禁:“小暮,你可曾记得那夜你来偷听被抓了正着,事到临头却还死咬着出来乘凉透气不放,险些便被岳秦大哥扭送至官衙去了。”
宁朝暮听之,亦是回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事,当下便面上一红,恼羞成怒道:“我原本怕触及你心事,未曾提及那天之事。不曾想烬之你居然如此打趣我,看我不……”
“烬。”
宁朝暮话未说完,粉拳还差一分便落至岳烬之身上,却听得身后有一声音响起。方才两人笑闹太过,居然没注意到旁侧有人过来。
转身一看,桃枝幽然。
“夭夭姑娘,你怎得在此处?难道与我们一样,也是趁着午后光阳暖丽,出来看风景的吗?”宁朝暮翩然一笑,对花夭夭说道,脚下不经意间往后退了半步,与岳烬之贴近。
花夭夭面上一动,分毫不应,仍旧定定看着岳烬之,接言道:“烬,我想与你单独说些话儿,可好?”
岳烬之略微沉吟,转头看了宁朝暮一眼,正正与她目光相对。
“如此,小暮你便先回去吧,我与夭夭姑娘说会儿话就来。”
宁朝暮转身过来,背着花夭夭,无奈翻了白眼一枚。见得岳烬之神色之中皆是安然,当下便想这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与两人道了别,转身往碧月阁方向去了,想必是去寻碧月夫人闲聊。
待得宁朝暮出了后花园,花夭夭嫣然一笑,说道:“烬,你莫要再看了。她走了。”
岳烬之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神情,勾勾唇角,对花夭夭道:“不知姑娘今日有何事要对我说?烬之洗耳恭听。”
花夭夭没有回答,拎起裙摆,施施然踏着石头台阶走到了凉亭之中,岳烬之见此,亦是缓步跟上。直到走到凉亭忠心,花夭夭这才转身对身后的岳烬之,娇俏问道:“烬,你说我好看吗?”
岳烬之眼神之中闪烁,言语之中颇带了几分尴尬:“姑娘自然是好看至极的。”
“你可知道,我花谷的世代传人,皆是如我一般。即便先天资质再差,容貌再丑,可只要被这桃夭选中,那便额间桃枝摇曳,渐渐地变得美艳,变得强大……”
花夭夭一边诉说,另一边脚步不停,在岳烬之身侧缓慢地却颇有韵律地踱着步子。此时无风,暖阳高照,岳烬之鼻端慢慢萦绕起若有似无的桃夭香气。恍惚之间,竟觉得分外醉人。
片刻之后,花夭夭停步,与岳烬之四目相对。见得此时岳烬之眸色之中已是迷茫涣散之色,她妖艳一笑,瞬时间眸中光彩大盛,唇色亦如桃花瓣般鲜艳惹人。她踮起脚尖,慢慢凑近岳烬之清俊的脸,与之气息交融。她的腰肢多姿而柔软,玉臂伸出搂住了岳烬之的脖颈,双唇与他的薄唇近在咫尺。
她问他道:“烬,我这么美,你为何不爱我?”
岳烬之思绪涣散,若痴痴之状。
“我为何不爱你,为何不爱你……我不应该不爱你……我……”
花夭夭紧紧搂住她,周身香气更甚。她高高地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道:“烬,你是我的,你爱我。你记住,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横天宫与花谷,世代相定媒妁,如今一代,便到了我们了。”
“我知道了,我与你,有媒妁之约,我不会负……”
岳烬之话音渐弱,花夭夭的红唇自她耳边挪开,又凑至了唇边,眼见着微弱的尾音便要湮没在二人的唇齿交融之间了,却不曾想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物,正正地打中了岳烬之的后脑,瞬间将其惊醒。
他面色转白,额上薄汗犹存。一把推开花夭夭之后,他脑中阵阵晕眩,良久之后寒声问道:“夭夭姑娘,请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夭夭面上狠厉神情一闪而过,转而又换上了她那副妖媚动人的模样:“烬,你做了你心里想做的事。”
说罢便不再与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往后花园之外而去了。
背过岳烬之,花夭夭面上嫣红尽去,惨白尽显。方才她倾尽全部功力魅惑岳烬之,只为得一次得手。可不曾想到了最后关头,眼见着就要得手了,却不知被何物打断,功亏一篑。
花夭夭暗地里咬了咬银牙,心中的愤懑不是一分半分。眼见着主上所给的期限便要到了,若是还不能让岳烬之落入自己掌中,那他……
想至此处,花夭夭心中顿时一紧,悲凉担忧之情弥漫。
凉亭之外,有一丛及腰的灌木。此时在这草木之后,两个身影正窃窃偷笑。
“叔婶,你为何要拿弹弓打二叔?”岳于诚岳小团子女乃声女乃气地低声问道。
“因为叔婶要打跑那个女人,把你二叔救回来。”宁朝暮从灌木丛的缝隙之中眯眼偷瞧,心中甚是气闷。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打那个女人呢?”岳于诚接着发问。
宁朝暮见着岳烬之已经出了凉亭,往水云间方向去了,便站起身子,将岳小团子抱在怀里,将弹弓还给他,捏着他粉女敕的脸蛋说道:“因为叔婶觉得,还是你二叔比较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