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风轻柔拂过,在正午,连带出了一份透着暖意的微凉。
自得那日两人缠绵过之后,宁朝暮与岳烬之在一起就甚少没有不羞涩的时候。此行此举让岳烬之大为头痛,他亦是不曾想小暮平日这么风火爽利的性子,却终归还如小女儿家一般羞意内敛。
可这般反应,更是让他爱进了骨子里。每每见她,目光都舍不得挪开,只到她再也受不住地恼羞成怒才肯罢休。
宁朝暮与岳烬之早几天已经出了幽云山地界,一路纵马而行。此时已是几天之后,眼见着便要到启天城了。
原本按宁朝暮设想,欲直接经落雁城向西,至驭龙岭看看旧人,之后再去平城斩马关设下圈套等敌人来入。一路顺风顺水,来往过多次,不会出什么纰漏。可岳烬之摇头,且一句话便让宁朝暮打消了这等省时省力的想法。
他说,“我想让你陪我去寻我的剑。”
剑在何处?
启天。
宁朝暮莞然一笑,面上神采比春光还要明媚几分。
在茶寮吃过午饭,便趁着此时最暖及早上路了。两人皆是一身灰衣灰袍的普通男子装扮,轻装简行,面上亦是动了些手脚,遮掩了八分惹人的形容。
宁朝暮慢悠悠骑在轻云身上,与岳烬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
在幽云山养了这么些日子,小姐习性亦是养了出来。午后这时原本就到了她小憩的时辰,于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来。
“烬之,说说你的剑可好?”宁朝暮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之后偏过头去问他。
岳烬之沉吟稍许,微微颔首,开口说道:“你应当对我那把剑有些印象吧,五年之前斩杀阴段天时便多亏有那把剑在手。”
宁朝暮在脑中细细思索,不消多时便把那把剑的大致模样想了个通透。剑长三尺,窄两指,细长之下锐意横生,反手之间寒刃破空,锐不可当。若是没记错的话,剑鞘颇为古朴,云纹点缀,材质不明。整体朴实无华,唯有在剑鞘末端镶嵌几颗黑曜石,雍容且沉稳。
“剑名琢云,相传这把剑是荒古时代凌天先祖的贴身之物,千余年来一直供奉在后山祠堂,不曾出世。或许是无缘无分,这些年来没有人能将它取出。”
“如此说来……难不成你便是那琢云剑命定之人?”宁朝暮听闻这段过往满脸戏谑,打趣他道,“戏本子里说了,异象既出,必定是天命所归。天下大乱必平之,江湖风波必稳之。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得,哈哈……”
岳烬之满面无奈,着实是拿她没什么办法,“你听说书听太多了,想法怎得这般不现实……”
说罢清清嗓子,言语之中便回了正题,“琢云剑半鞘深插地底,若非巨力千斤怕是求而不得。可是在我进祠堂的前一天,幽云山地动山摇,竟是大震一场。结果那琢云剑所在之处的地面便被摇地松动,所以……咳咳……”
岳烬之伸手模了模鼻子,面上颇有几分尴尬神色。
“……原来是捡漏子捡来的。”
岳烬之目若无物,不去理会她脸上那些恍然大悟之后的鄙夷,接着道:“自那之后,琢云便成了我的佩剑。那确实是一把绝世神兵,吹毛断发,刃不染血。且与我极为契合,练着横天宫剑法亦是事半功倍。”
“再后来,我与……她之间到了那般境地之后,我便觉自己情殇太重,不配再带着那把剑。你应当记得我那日与你讲的横天宫祖辈的秘辛吧,琢云琢云,似是凌天剑客思念化身为云的沢水仙子之意。于是我便将它封存在了启天。”
“原本以为此生我怕是再也无法拿起它,却不曾想,终究是上天厚待。”
话至末尾,岳烬之偏头看她,笑意温然。
宁朝暮本听他说起她的事,心中略微泛起了一阵涟漪。可转脸一看他这般表情,当下便又羞红了脸,丢盔弃甲,无再战之力。
久违的启天城,依旧古朴而端庄。
城门之处熙熙攘攘,人流不绝。守城的护卫依旧尽职尽责地挨个盘查往来民众,“为何处人,进城所为何事?”
无一遗漏。
两人牵马进了城,慢悠悠顺着青石长道往城南而去。启天城贵为天子脚下,身上无官无仕,便不能在城中策马而行。
在长街尽头右转,眼前倏然便是截然不同的样子。熙攘不再,繁华不再,喧闹不再,生气亦不再。虽冬去春来,雪色消融光阳晴媚,却依旧遮不住那千年腐朽堆积而出的彻骨寒意。
岳府依旧是上次见过的样子,只是岳将军不在家,本就人丁稀薄的岳府更是冷清了几分。
岳夫人见得两人回来,当下便是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好吃好喝准备着,之后就拉着宁朝暮的手进了花厅不松开。
虽至初春,但花厅之内依旧烧着暖炉驱寒。两个女子坐在软榻上说说笑笑地谈些可心话儿,岳二公子半点儿插不上嘴,只能尴尬地坐在一旁神游天外。
待得残阳晚照,岳夫人见宁朝暮面上颇有几分倦色,便差了丫鬟带着她先回厢房歇息洗漱,打点好再来用膳。
于是,花厅之内便只余得母子二人。
岳夫人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起身走到站在花厅门口往外看的岳烬之身边,将手搭在儿子肩上轻拍,“小兔崽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方才慈母贤淑的形象瞬间消失殆尽。
岳烬之老神在在地回头,对自己娘亲这副样子丝毫没有意外。
“多看一眼是一眼,就算这般,儿子还是没看够的。”
岳母对此嗤之以鼻。
“当初我说你们二人从面相上来看,实属相合之相,某人那时候黑的和锅底一样的脸色还历历在目。啧啧,如今变得真够快的……”
岳母边说,边无比嫌弃地摇头道。
岳烬之听此,无奈至极:“娘亲,请您务必有些岳夫人的风度可好。当日是当日,今时是今时。更何况,儿子自情殇之中辗转而出,按常理来说,您应该高兴才对。”
岳夫人低头沉吟,似是反思自己方才的反应的确是失了风度。
少顷,待得她再抬起头之时,便从善如流地恢复了那副贤良淑德善慈的“伪善”面孔,深情并茂地对岳烬之说:“吾儿如此能干,为娘甚慰。”
岳烬之额头之上似有黑线垂下,“娘亲,太浮夸了。”
岳夫人不以为意,一步三摇晃,往后厨方向去了,“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娘回头准备准备,就去上门提亲去……”
尾声悠悠,尽是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