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烬之一言不发.
他骑在风雷之上,晃晃悠悠便从牡丹别院往西北方向走。宁朝暮骑在轻云马背之上略微有些无精打采,片刻之后偷偷地斜眼看他,只见他牵着马缰的手紧握,指节青白。眉间紧蹙,眸色幽深,神游天外。
宁朝暮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两人今日一早便与岳夫人道了别,虽然看着岳夫人依依不舍抹眼泪的样子心里有些许的不落忍,但是没办法,时间不等人。
离了岳府,便直奔西郊牡丹别院而来。顺风顺水地找到了琢云剑,自己却好死不死地让岳烬之进周小姐的闺阁去,故地重游,斩断情丝。
可不曾想,这一看便出了篓子。
宁朝暮听着岳烬之在楼内的一声喊,心里便不由得咯噔一声。她循着岳烬之的身形进了楼,上了二层,见得岳烬之正站在周小姐旧日的梳妆台之前,手中翻着些东西,。
她凑上去一看,却是周舞衣旧年之时所写的女儿家心事。
簪花小楷,如诉如泣,朱砂轻点,纸色微黄。
清风透窗而过,吹动纸页沙沙作响。
宁朝暮抬头看岳烬之的面色,如同纸笺一般苍黄。
顺着小路走了片刻,便转上了官道。
马蹄声清脆在耳,却无端让人烦躁起来。
宁朝暮心中怨气频生,果然是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暮,我突然之间想到了些什么。”
正当宁朝暮满身煞气蹂躏手心儿里那块儿银子的时候,岳烬之出声了。这一句话不要紧,差一些许便将她从马上惊得摔了下去。
岳烬之伸手一探,拉住她的袖口,这才堪堪稳住。
“你怎的这副毛糙性子,方才走神在想些什么?”岳烬之一脸无奈,开口问道。
宁朝暮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便是他先走神,神游太虚,可如今她还没说什么有的没的,便被这人抢先一步,一通埋怨。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岳烬之一看她的面色,即刻便对她心中所想猜出了一二。
想罢,他不由得勾起唇角,没心没肺地闷闷地笑了起来。宁朝暮听着耳边那人的笑声,怒气冲冲地抬头瞪他。却不曾想,这方一抬头,就被人托住腰,从马上抱了起来。瞬间她轻呼一声,花颜失色。
待得娇臀有了落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她被岳烬之从马上使巧劲儿抱了过来,此时正安稳地坐在他身前。岳烬之一手横揽,放在她的腰间,抓着缰绳。另一只手顺手便在她手里接过了还没来得及放开的轻云的马缰。
如此一来,宁朝暮的后背便正正地紧贴着岳烬之的胸膛。她慌乱一时,片刻之后便不再僵硬,放松了下来。
“你抱我作甚!”宁朝暮不回头,赌气说道。
岳烬之面色不改,一派闲然,似乎方才出神之人不是他一般,“我担心某位姑娘走神走过了,神拉不回来,马也拉不住。昨夜我娘亲专程查了黄历,上面说今日忌动土,忌出行,忌与相公赌气,否则将遭血光之灾。为夫方才见娘子如此,生怕应了黄历,给那老神棍再添几分功德。”
这一口油嘴滑舌,说起来面不改色。
“你说你是谁相公,乱说话……不怕风吹过来寒了舌头……”
宁朝暮听他这般说话,身侧又尽是隐隐约约他身上的味道,心里的羞意登时便大过了怒意,绯色云彩从脸颊直直地红到了耳朵根儿,白玉莹女敕的耳垂染上了勾人的粉色。岳烬之当下便忍耐不住,低头凑上去啃了一口。
这一下,宁朝暮着实是一点气儿都没了。伸出胳膊拿胳膊肘儿顶了他两下,佯装撒了撒气。
闹腾了许久,此时二人已经离启天城约莫有二十里了。
宁朝暮缓过神儿来,这才转头问他道:“你方才说,你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的,”岳烬之低头看他,微微颔首,“舞衣的那本册子,当年我便一页一页细细看过。直到她进了宫,这册子就没了踪影。方才我翻看之时,却发现册子后方添了许多我不曾看过的内容,大致都是她进宫之后写的。内容……有些与前面无异,最后几篇却是极为落寞死寂。你亦是看过了,她在最后写,天命昭昭无处循,棋局事毕终落索。我想这应该不是空无来由的感慨,总应该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宁朝暮听罢,点了点头。的确,岳烬之说的不错。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她亦是不信周舞衣能平白无故生出这样厌世的想法。
“所以我想,或许是在宫中出了什么变故,她受人掣肘却无法言明。所以隐晦地写在了这处纸笺之上。可我唯一想不通的是,究竟为何这本册子又会回到了此处。难道是她自入宫到出嫁这段时日,亦或是出嫁之后身在启天的这段时日曾经回来过吗……着实让人想不通透。”
“况且,自你遇袭之后,便有一丝无形的线与那高墙深院之中有了些关联。大哥,皇上,青山派,绝杀刃,杨崇岗,荆太后,周舞衣,花夭夭,你与我,明明毫无干系的人却被拢和在了一起……究竟这是一局怎样的棋?”
宁朝暮亦是同样一头雾水。两人猜测了半天,都在这一点疑问之上被卡的没有丝毫进展。
良久之后,宁朝暮摇了摇头,回头对岳烬之道:“算了算了,待得回到平城之时,你再问问她可好?问问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
言语之中透着几分无声的落寞。若是她出于无奈,那我便不再纠缠你了……
她心里还有着该死的心软仁慈,一想到一个女子因得那么诸多不得已的原由在深夜黯然神伤垂泪的情景她便忍不住心酸。
岳烬之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松开缰绳握了她的手。听闻她这般说话,唇舌之间亦是略微有些薄怒:“没有什么若是。单不说她那日已与我说了个明白,而今我心系于你,你不是不知。我岳烬之不是用情不专之人,你可明了?”
宁朝暮还是头一回见他生气的样子,转头看他面上隐隐铁青,心里面顿时忐忑起来。可与此同时,却又泛起了一丝无由来的甜意。
恰逢前面有一茶寮客栈,她当下便转了话题,让岳烬之打马前去客栈之中小做休整。
二人从岳府出来并未换得衣服,衣锦华服,清俊倾城。有之前的前车之鉴,如此这般行路怕是又要遇到些许是非。不如换了布衣遮了容貌,就如从幽云山一路赶至启天城时一般,未起丝毫风波。
半个时辰之后,只见从客栈中出来两个平凡青年,灰衣灰袍,肤色黝黑,发髻高梳。正是乔装打扮之后的宁朝暮与岳烬之二人无疑。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纵身上马,顺着官道,朝着驭龙岭所在的方向而去。一路烟尘翻涌,蹄落声声。
净沈湖畔,一垂钓老者靠坐在湖边柳树之下悠然小憩。微风阵阵,虽凉,却好不惬意。少顷,他伸出手,拿下覆在脸上挡光的斗笠,之间一张颇为熟稔的脸满是笑意。
“小暮,卦爷爷这次帮你走条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