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商旅之人这般说辞,岳烬之霎时间便变了脸色.宁朝暮此时亦是后知后觉,这才从碗碟之中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眼。
当下,两人便草草地随意吃了些吃食,回楼上收拾过行李细软。到后院马厩牵了风雷,即刻便往平城方向去了。
三月初的平城,正值战火纷飞。荆国年关这段时日的休整,两**队皆呈蓄势待发之势。因而,甫一开战,稍加试探之后便全力出战,似是要将这新仇旧恨全都发泄出来。
岳宿之身子还未大好,被岳老爹勒令留在平城斩马关修养。随后,自己代替儿子做了这阵前大将,坐镇平城的外城前线,调度一切军事行动。
见得父亲重新披挂上阵,岳宿之心中颇为无奈,尽是埋怨自己未能尽全身为人子的孝道。此番一想,便在府中人的照料之下,喝药如同喝酒一般,想着能尽快将身子养好再谈其他。
这么一来,倒也着实是有些效用。亦或是这逆天改命的药所具备的奇效,眼见着过了二月初入三月,身子便已经好了大半。虽偶尔呛了寒风还有些肺腑疼痛,却也没得大碍。
岳宿之身子初好,便不顾府中人的阻拦,带着亲兵去了前线,欲要将父亲替回来,不欲让父亲再冒这等险境。可不曾想,却又让岳老爹一把寒铁长枪三招两式便给轰了回来。如今快到了三月十六,正是最为关键之时,他如今的作用自然是留在府中布局更好一些。
听得父亲这般说辞,岳宿之也没得办法,只能就这么应下了。
这眼见着十六之约将至,岳烬之却还未如约而至。岳宿之心下亦是颇有些担忧,毕竟事关重大,多一人分忧总归是更好一些的。
甫一过三月,周舞衣便也从西郊慈悲寺回到了府中。按常理来说倒也没有什么怪异,毕竟碧月夫人虽是将军的房内之人,却终归肚子大了。眼见着怀胎九月,不知道何时便要临盆。
这府中,再加上岳宿之身边,总归需要有个照应的人。
这日夜,岳宿之正坐在书房之内琢研作战的军事地图。只听的耳畔吱呀一声门响,抬头一看是周舞衣无疑。
他笑了一笑,开口问道:“你怎得过来了?时辰已晚,早些回去睡可好?”
周舞衣面上无波无澜,一双眸子深不可测。她似是对岳宿之方才的话充耳不闻,径直地走到他身侧,将手中托盘放在书桌旁的小案之上。
托盘之上是一白瓷青花小碗,碗中之物如琥珀一般晶莹透彻,微微细看却又发现,竟是微微有些凝固的胶质之物。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冷。
少顷,周舞衣听得岳宿之略微尴尬的咳嗽声,这才开了口:“我见你这么晚还未休息,便为你做了这补身的物什。你趁热服了吧。身子本就未好,还这般不要命的折腾。”
言语之中并未有多大起伏,但说道最后,却颇能听出几分担忧之绪。
这三年以来,岳宿之与她这般单独相处的情境都是少之又少。如今见了她,听了她这般言语,知会了她这般情意,登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
过了许久,他开口对她说:“舞衣,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可好?”
周舞衣沉默片刻,并未答话。却终还是应了他的说辞,轻移莲步走到他桌案下首的椅子之中坐下。
眼睑低垂,看不清形貌。
“舞衣,你嫁到我岳府已经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似是一眨眼便从那时到了现在……”岳宿之言辞之中尽是唏嘘之感。
“我们两个……有很多话是一直避着的。这些年来,我们始终不曾提及的一些禁忌,我想,终归还是要寻个时间好好说一说,你觉得呢?”
岳宿之看着他面前不远处的这个白衣女人,心中百味杂陈。
这是他的妻子,却也是他胞弟心中挚爱的女人。虽说皇命不可为,他不得已只能从命,可心中,始终解不开这个心结。
“你想问什么?”
过了许久,周舞衣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深色的眸子映着烛台火焰的摆动影影绰绰,竟是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有几分真假。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岳宿之唏嘘起身,负手而立,身躯挺拔而伟岸。
“你与烬之,究竟是为何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当初……那我便是抗了皇命亦是要成全你们的。”
周舞衣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人终归是有情的。若是受了情伤,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伤他,这般冷清疏离。”
岳宿之转身,与她沉静的且不知所想的眸光诚然相对,分毫不让。
时光如同在此时停滞了一般,只能间歇听到烛台之上噼里啪啦的烛花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周舞衣幽幽开口,却一开口便是让岳宿之措手不及的一句问话。
“你可曾爱过我?”
岳宿之深深地看着她,似是想要就此将她看透一般,“我与你之间,有那么多无法解开的心结。莫说是爱与不爱,便是想,那也是未曾想的。”
说罢,岳宿之似是觉得自己眼花了一般,在面前之人的眸子之中感受到了一lang一lang几乎将人湮没的忧伤。
“若是没有他呢?”
“这如何能没有?你与烬之,自小便两情相悦。我不信你会变得如此之快。”
岳宿之言辞之中尽是凛冽,稍后,他觉自己说话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便将语气放软,轻声说道:“舞衣,我是烬之的大哥,年少之时,甚至现在,亦是你的大哥。我希望……若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可以说给我听。”
“有些事,不需要女人承担。”
周舞衣听罢此话,随即起身,便欲往门外而去。
岳宿之几步上前便扯住了她的腕子。
如今这话已经起了个头,按他的性子,必然是要接着说完说清的。若是让她这般走了,那就不知道何时才能解了这个疑问。
周舞衣挣月兑两下并未挣出他的钳制。两个人便这般站在原地,在昏黑幽暗的夜里,以一种两人皆是不愿的姿态。
岳宿之探手,钳住周舞衣的下巴。
慢慢地,将她的脸转向他。
那张清冷绝美的面上,此时已泪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