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了,温皙都有些困倦了。康熙来的时候也没叫人通报,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来了,倒是吓了温皙好一跳。
温皙急忙起身要行礼,康熙靠的近,便一手扶住了温皙,抓起温皙的手看了看,已经细细包扎过了,“你也该小心着些才是。”
温皙垂首不语。
康熙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家常的玄色对襟绣瑞兽纹的软缎衣裳,只是依旧有掩盖不住的淡淡的血腥气息,不知是从战场带回来了,还是从永寿宫沾染上的。
拉着温皙的手腕,一起坐下,康熙瞅见床上还爬着个丫头,便疑惑地一手翻过熟睡的那丫头的脑袋,是一张白女敕女敕可爱的脸蛋,康熙只觉得眼熟得很,便问道:“这是九丫头还是十丫头?怎么在你宫里?”康熙的儿女太多,多得都自己认不全了,只是却也知道这个年岁的,大约不是九公主就是十公主了。
温皙心底里泛起一阵冷笑,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得了吗?也是,平嫔早已失宠,康熙自然就不关注这个“平嫔的女儿”了。反正公主只需养大了,作为联姻的工具即可,何须付出父爱呢?
“是十公主舒宜尔哈。”温皙回答道。
康熙蓦地蹙了眉头,“怎么是她?!”康熙这句话,说得有些大声,趴在床上睡着的舒宜尔哈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小手倦怠地揉着眼睛,嘴里诺糯:“贵额娘”
康熙语气有几分冷意,道:“你怎么在这儿?!”
舒宜尔哈疑惑地望着康熙,忽的从床榻上跳下来,急忙忙给福身行礼:“皇阿玛万安!”
温皙笑盈盈道:“别那么急躁。扯着伤口就不好了。”
康熙不由疑惑了:“什么伤口?”
温皙招手唤了舒宜尔哈过来,问道:“今日擦了药了吗?”
舒宜尔哈点头。
温皙才对康熙道:“是伤在背上和手臂上,已经好了大半了。”说着便掀起舒宜尔哈的袖子,露出浅浅红红的伤痕。
康熙不由地怒上心头,“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朕的女儿?!”那样的伤。显然不是不小心伤到的!
温皙语气淡淡中带着几分怜惜,道:“还能是谁呢?”理了理舒宜尔哈有些糟乱的头发,“倒是个可怜的孩子。”自然可怜,章佳氏咎由自取死了,平嫔也死了,没了两个母亲了,可不是可怜的孩子吗?
康熙旋即咬牙切齿,“这个贱人!居然还虐待朕的女儿!真是死有余辜!”
舒宜尔哈被康熙慑人的语气吓得脖子一缩,拱进温皙怀中。小声问道:“贵母妃,皇阿玛在说谁呢?”
温皙不想叫她晓得平嫔已死,便换了十公主的乳母连嬷嬷进来,道:“带十公主回去歇息吧。”
又谴退了左右伺候的人,温皙才道:“死者已矣。”——何必再说她的不是呢。温皙虽然不知道是太子先勾搭了平嫔,还是平嫔诱惑了太子,反正这种事儿不会是一个人的过错,太子不会有多大惩罚。平嫔却死了,终究是对她不公。不过康熙不会觉得不公。她从未对哪一个女人忠诚过,却要求所有的女人对他忠诚,否则就是“死有余辜”!这就是帝王的逻辑。
“不提那腌臜货了。”康熙语气无比厌恶道。
腌臜?到底是谁更腌臜呢?温皙心中反问道。嘴上却沉默着,起初她也不喜欢平嫔,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她死了,温皙道觉得有几分可惜了。可惜了一个好母亲。
沉默了半晌,温皙才道:“皇上,如今十公主无人抚养,不如由臣妾照顾吧。”
康熙想了想,道:“暂时留在承乾宫也可。等朕给她寻个养母,到时候再搬出去。”
“可不可以”温皙抬头望着康熙,这会儿已经不及在永寿宫的时候那么杀气凛然了,“让舒宜尔哈做臣妾的女儿?”
见康熙没有回答,温皙便柔声道:“舒宜尔哈也可怜得很。何况玉录玳都十二了,过几年就要嫁人了,臣妾还想要一个女儿。”康熙自然是更喜欢儿子的,而温皙更疼女儿一些。
康熙忽的笑了,凑到温皙耳边道:“你想要个女儿还不简单,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这个时候,还有兴致**吗?温皙不由地生了几分厌恶,却极力掩饰住自己对他的厌恶,道:“皇上可以修改十公主的玉牒吗?就当是臣妾生的。”
“可是朕记得,舒宜尔哈比胤礼大不了几个月。”康熙道。
章佳氏生产的时候,温皙已经怀着胤礼了。舒宜尔哈生于康熙三十一年秋,而胤礼生于康熙三十二年春,差了将近六个月。只是如此,温皙如何能六个月内生下两个孩子?平嫔还真是给温皙出了一个大难题。
温皙急忙道:“也可以把舒宜尔哈的生日推迟六个月,就当臣妾是生了龙凤胎。或者在提前几个月”
康熙有几分无奈之色,道:“你真是异想天开!若喜欢,便留在自己宫里养着就是了。”
温皙有些头疼,舒宜尔哈是认死理的,若是不修改玉牒,她自然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正在头疼的时候,康熙忽的抱起温皙上了床榻,炙热的唇齿贴在温皙脸颊上,“朕有半年不曾亲近你了”
温皙不由地泛起一股浓郁的厌恶,一回来就打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有这种兴致吗?!便扭头,背对着康熙,道:“臣妾没有兴致。”
康熙蓦地如兜头泼了一身冷水,把温皙的身子扳过来,有几分无奈:“是你在气朕把你叫去永寿宫吗?”他伸手拂去挂在温皙脸上的青丝,道:“平嫔到底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她临死求朕要见你一面,朕有些心软,便答允了。”
温皙僵着脸色,沉默着。心软吗?若是心软,何不饶她一命?
康熙微微叹息,“是朕的疏忽,你本就胆子小,哪里能见得那种场面?今日吓着你了吧?”
温皙咬了咬嘴唇,道:“平嫔纵然该死,皇上又何必”何必那样叫她鲜血流尽而死,好歹也该给她的痛快的死法!一想到平嫔苦苦熬着,等她去,说话都极为吃力艰难的样子,温皙不由地黯然。
康熙忽的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是朕刺了她一剑?!”康熙不由地气上来,眼睛里都冒火了。
温皙一愣,月兑口而出道:“难道不是吗?”
康熙不悦地一哼,怒中声调都高了好几筹:“是她突然抢了朕的龙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肚月复!!”
温皙顿时愕然,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不是康熙刺死平嫔吗?竟然是她自己那么惨烈地自绝吗?!是啊,她死的惨烈决绝,才能叫康熙心软,才会叫康熙叫了温皙去,才能对温皙说出最后的遗言!温皙不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康熙鼻子一哼,道:“她好歹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朕原本打算叫古承宗给配一剂慢慢虚弱而死的药,叫她两三年之内死去就罢了!没想到她居然二话不说就——”随即,康熙也叹了一口气。
温皙垂下眼睑,低声道:“臣妾误会皇上了。”
见温皙软了话,康熙也不好继续置气,叹了一口气道:“她对朕有怨,但也不该——”康熙微微一顿,“胤礽还是她的亲侄儿啊!”忽的看向毓庆宫方向,咬牙忍着恨意:“这个孽子!!!”
康熙恨得牙根痒痒,低吼道:“朕,真恨不得掐死这个孽子!!!”
温皙不由地笑了:“恨不得掐死,便是舍不得掐死。太子和平嫔终究不一样,平嫔是必须要死的人,太子想来也不过是禁足吧。”
“哼!!”康熙重重一哼,“朕叫他去奉先殿跪着了!!!对着列祖列宗,好好思过!!!平嫔不但是朕的嫔妃,更是她的姨母啊!这个**的孽子!!!”
温皙眨了眨眼睛,听着外头潺潺的雨声,问道:“是跪在奉先殿内还是殿外?”
“自然是殿外!!”康熙气恼着声音道。
温皙指了指外头,道:“可是下雨了呀。”
“正好,叫他好好清醒清醒!”康熙冷声道。
温皙耸了耸眉毛,反正不是她儿子,她不心疼,便好好瞧了瞧康熙的神色,道:“皇上不心疼吗?”
“哼!!”康熙鼻子一哼,作为回答。
“不用叫人给送把伞去吗?”温皙又问道。
“不用!”康熙掷地有声
温皙打了个哈欠,给自己盖上被子,“那臣妾睡了”自己儿子不心疼,她更不必细藤。温皙早就困乏了。
康熙却推了推温皙的肩膀,道:“朕睡不着。”
温皙很像翻白眼,你睡不着拉倒,反正老娘睡得着就行了!反正你上夜班也习惯了,睡不着就去加班吧!
康熙仰头长长叹息,含着莫名的悲凉,“这个孽子,朕、恨不得废了他!”
温皙又打了个哈欠,“恨不得废了,就是舍不得废了,既然舍不得,就别废了。”且不是和赫舍里氏的情义,单单是康熙这些年手把手的教养,康熙便不会轻易废了太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