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魏都特别热闹,各大酒楼早已人满为患,住宿的房间更是供不应求,来得晚的甚至连店家的马厩柴房都不介意,只求一个安稳的落脚地。
如意楼自那日别开生面的高调开张,往来客人络绎不绝,不出一月便已名动四方。
武林大会前夕,如意楼的客房便被订了个空。柳依冉有先见之明,命人早早做好一批帐蓬。一些搭建在庭院中,一些对外出售,价格自然不低。这时已没人计较价钱,大冷天的谁愿意餐风露宿?比起军用的,这种帐蓬要轻巧得多,不仅携带方便,还拆装容易。即使身在野外,只要一帐在手,睡觉不愁,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
于是魏都一到夜间,大街小巷便被这些印着“如意楼出品”字迹的帐蓬所占领,倒成了独特一景。
武林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乃江湖第一盛事。各家名门正派齐聚,聊聊近年来江湖之事,惩恶扬善,顺便畅想一下未来。其实说穿了就是一场大型的“朋友聚会”。只不过今年略有不同的是,要选取新的武林盟主。是以大会前一个月,江湖中人便陆续涌入魏都。那些想要扬名立万的人无不等着在大会上大展身手、出人头地。即使当不上武林盟主,露露脸也是好的。当然也不乏纯粹凑热闹的,柳依冉便是这类人。所以今年的武林大会人数只增不减,格外热闹。
盟主府的校练场内人声鼎沸,中间摆了个大大的擂台,台上竖了一面牛皮大鼓。
擂台正前方的高台,也就是主观战台上武林盟主正坐于主位和八大掌门寒暄,其乐融融。
擂台四方则是各大门派的弟子以及闲散的剑客侠士。总之,但凡能来的都来了。
日头渐高,鼓声起,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直到最后的鼓点音落,武林盟主已站在高台之上,面向众人。
“首先,老夫要在此感谢在场的各路英雄豪杰不辞辛苦来参加本届的武林大会。其次,还是要感谢众位这么多年来对老夫的信任和支持。老夫更要感谢大家对整个武林做出的贡献,若是没有众位的狭义心肠和一颗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心,仅凭老夫这个盟主的微薄之力,又如何能维护武林的和平?”
慕容羽年逾花甲,却依旧声如洪钟、神采飞扬,是个内家高手。语态谦逊,十足的大家风范,听得在场的众人感叹不已。
“盟主您太谦虚了,若不是您贤德仁厚,领导有方,江湖上怕早已是腥风血雨…”
“说得在理,盟主您大公无私,时刻以武林安危为己任,实在令我等敬佩不已。”
慕容羽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又再次开口:“承蒙众位看得起,可老夫年纪大了,许多事都力不从心,也是时候退位,让你们这些后辈一展身手了。如今魔教蠢蠢欲动,伺机祸乱江湖,我等正道人士如何能坐视不管?希望这次的武林大会能推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新盟主,带领大家共同御敌,那老夫也就安心了。”
“这老匹夫还真挺能装的。”柳依冉看着台上唱念俱佳的慕容羽嗤鼻,若不是知道这老家伙暗地里做的那些龌龊事,她大概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被这精湛的演技给骗了。转头对上同是一脸嘲讽的独孤冥说,“比起朝堂那些老奸巨猾的佞臣,他也不逞多让啊。”
“人心不古。”独孤冥口吐四字,便拈了块桂花糕喂入柳依冉嘴里,还不忘擦去她嘴边的碎屑。
又有一只手自柳依冉身后递来一只白玉瓶,柳依冉开瓶一闻,清香扑鼻,笑着转头:“蜂蜜菊花酿?我喜欢。”
“依依美人,果品坊秘制的金桔蜜饯,香甜润喉,来尝尝。”斜上方的花无影倒挂金钩停在柳依冉身侧,递来一包未开封的纸包。
“花蝴蝶,我现在是男人。男人懂不懂?别一口一个美人,是要拆我的台么?”柳依冉抚额,真不该答应这厚脸皮男人的跟随。
“即便是男的,也是个美人,我没叫错。”花无影嬉皮笑脸说道,顺手拆了纸包,将蜜饯摊于柳依冉眼前。
“坐回去,也不怕脑充血啊。”
“我就知道依依美人是关心我的。”花无影抛了个媚眼,将纸包往柳依冉手里一塞,翻身又坐了回去。
参天古树,粗壮的枝桠上分别坐了四人。独孤冥与柳依冉同坐,肖白在后护着,花无影则坐在右上方的树枝上。柳依冉身边零嘴不断,真真是来看戏享受的。
“既然是竞选武林盟主,自然以武胜出为优,在场各位都有机会。首先由各大门派派出各自的弟子两两进行对决,然后众位可向各组胜出者挑战。最终胜利者将接受玲珑塔内的考核,谁最先出塔谁就是武林盟主,不知各位可有异议?”慕容羽一一将比武规则详尽道来。
见众人都无异议,慕容羽满意一笑:“当然比武之时点到为止,切不可恶意伤人,如有违规,即刻取消比赛资格。下面,比武正式开始,各位请!”
“玲珑塔?”柳依冉含了颗蜜饯,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口中的酸甜刺激着味蕾,不由赞道,“嗯,这金桔味道不错。”
花无影低头,得意地冲着柳依冉抬了抬下巴,似乎在说:也不看看我是谁?
肖白看也不看得瑟的某人,说:“吃多了败胃。”
“确实不可多食。”独孤冥难得语出赞同。
“你们这是嫉妒。”花无影眯眼看了看二人,却笑意不改,“依依美人喜欢就好。”
“玲珑塔坐落于魏都的通宝寺,乃是千年古塔,常年由高僧驻守。除去每次的考核,一般人不得入内,也从不对外开放。”肖白无视花无影的挑衅,一本正经说着玲珑塔的由来,“塔高六层:一层兵器库,存放着历代皇帝的尚方宝剑及自古流传下来的神兵利器。入塔者不得携带任何武器,所以考核前必须将自带的武器存放于此。二层藏经阁,收藏之多令世人神往。这二层皆由高僧坐镇,是以心存不轨者也不敢轻易造次。后四层才是正式考核的地方,至于考核的内容不外乎智慧、勇气、武艺和品格,但具体每层怎么个考法却是每届都有变化。”
“有点意思。”柳依冉听得认真,心思也飞快转了起来。这地儿好啊,值得一去。心痒啊心痒,想着将眼光投向了擂台,“开始了。”
最先出场的是玉玑派和天枢派,一男一女,女的自然是玉玑派弟子,年约二十。尽管年轻,资质却是极好,乃是了音师太的得意弟子,所以这次的对决她当仁不让。
天枢派上来的是大弟子,比那女弟子却也大不了几岁,身着道袍,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这两个门派倒让柳依冉想到了武侠小说里的峨嵋和武当。
二人抱拳行礼,随后女子唰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抖了个剑花,先发制人。
男子使的也是剑,不慌不忙迎了上去。
只见擂台上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中互不相让。一个身姿绰约,剑法秀丽却不失凌厉;一个气宇轩昂,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可谓旗鼓相当。
可女子显然心思较为细腻、且活泛,使了个虚招,在男子实打实的攻击影一闪便到了他的身后。男子旋身已晚,剑尖已然直指他的咽喉。
女子收了剑,抱拳浅笑:“承让了。”
慕容羽哈哈笑道:“玉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你这弟子年纪轻轻可了不得。”
了音师太满意一笑,这个弟子果然没让她失望。
第一战,玉玑派胜出。
紧接着是少林对战战迎。说起战迎,这门派也挺有意思。据说开山祖师爷是个好战分子,常常以武会友,四处挑战天下高手。虽脾气火爆,却不是逞凶斗狠之徒,行事光明磊落,倒也得了个天下第一战的美名。于是创立门派之时,索性命名为“战迎”。
门下弟子可自主挑战他人,却不可无端挑衅生事,更不可恶意伤人。但若有人向他们发下战帖,则有战必应。这门规一直沿用至今,所以战迎的弟子基本个个都无战不欢。
少林一派堪称武林泰斗,武学博大精深,却是整个武林中最清心寡欲的一派。和尚嘛,慈悲为怀,虽非普渡众生,却一直维护着武林的和平。
如今这两派对决,还真有看点。
小和尚一身短打佛衣,手持长棍上了擂台,双掌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施主请。”
那战迎弟子身形健硕,扛着大刀跃上高台,神情雀跃,爽朗一笑:“小师傅,得罪了。”
了字一出口,提刀便率先攻上前去。
战迎弟子充分诠释了他们这派的作风,以功为守,招招紧逼,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在他们的观念里,全力应战才是对对手的尊重,这一点其实挺让人激赏。
少林弟子却是以守为功,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在对方愈渐猛烈的攻击下依然游刃有余,可见少林功夫果真名不虚传。
这是一场持久战,也是一场恶战。看客却没有一丝不奈,反而精神高涨,目不转睛盯着二人,生怕错过了精彩的瞬间。而战迎弟子越战越勇,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完全投入战局,大刀使得是虎虎生威。
到底战迎派实战经验丰富,最后一声高喝:“破!”
生生砍断了少林弟子的长棍。
小和尚即刻收了招,后退两步,又双手合十,语态虔诚:“施主好功夫,阿弥陀佛。”
“哈哈,小师傅谬赞了。”战迎弟子礼貌抱拳回礼,笑得很豪爽,“畅快,这一战打得真畅快。”
少林对战迎,战迎胜。
“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柳依冉出言赞叹,这战迎作派还挺合人胃口。
苍穹对紫通,两名男子年纪相当,武器也同样是剑。
苍穹剑法气势如虹,一招一式大气磅礴,舞起来很有大家风范。紫通则细致精妙,配上灵巧多变的身法,一点也不亚于苍穹。
二人互不相让,两剑相对,火星飞溅,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刻钟后,二人吼了一声,各自使出绝招,同时出手。但见——紫通弟子的剑尖直指苍穹弟子咽喉,而苍穹弟子的剑却是指向紫通的肩胛。
紫通险胜。
门派之战仅剩天机阁和玄山派。
玄山派出战的正是掌门之女,二八年华,生得娇俏,鹅黄色的纱衣更显得女子娇小玲珑,相信是个男子都不忍同佳人动手。
天机阁大弟子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空着手不紧不慢踱上高台。
女子见他姗姗来迟本就不悦,又见他两手空空,心头更是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也太不把他们玄山派放在眼里了吧?
女子狠狠甩了两下手里的蛇皮鞭,打得台上“啪啪”作响。随即扬鞭指向优雅而立的男子,问:“你的武器呢?”
男子只手一请,淡然道:“姑娘无需顾及在下,请。”
“素闻天机阁自视甚高,今日一见,呵呵…”女子话到此处一停,虽省了后话,听者哪有不明的?再次扬了扬鞭,下巴高抬,笑说,“既然如此,就莫说本姑娘欺负你手无寸铁了!”
这女子看似娇小,下手却是极狠,扬起鞭子便朝男人面门抽去,若是打中,定然毁容。
“好个嚣张的丫头!”柳依冉眉梢一挑,刚想拈颗金桔,想起肖白所说还是作罢,“骄兵必败。”
再说那男子对于女子凌厉的攻击面不改色,从容地闪身,轻巧避开了一**袭击,却在左躲右闪中不动声色向周身丢了六枚铜钱。
“堂堂天机阁首席大弟子只会逃吗?本姑娘看你也不过如此…”女子话未说完突然不见了男子身影,人呢?
然后便觉不断有身影从自己身旁掠过,却始终近不了人身,只有抵挡的份。这一急,就乱了章法。
于是只见台上女子困在原地胡乱挥舞着鞭子打转,而男子则好整以暇悠然立于一旁。
柳依冉喷了,指了指悠然自得的男人说:“他是在看戏么?”
“大家都在看戏!”独孤冥嘴角轻扬,这回玄山派可是出丑了。
“如果我没看错,那男人用六枚铜钱简单布了个困阵吧?”
“依依美人还懂阵法?”花无影翻身而下,坐在了柳依冉身旁,看着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女子太过骄纵、急躁,显然是被宠坏的小屁孩,也没什么实战经验。”柳依冉并未答话,只说自己的见解,“其实她武功不弱,那鞭法很是精妙。她若能冷静应对,应当很快找出生门出阵。那男子倒真不错,只布了个不伤人的困阵,至于心性嘛——哈哈,妙人啊。我已经看到他身后摇得欢快的狐狸尾巴了。”
“天机阁,精通排兵布阵,机关数术,小小的困阵自然是手到擒来。”这次换独孤冥为柳依冉进行讲解,这个他有发言权,“天牢里很多机关都是由天机阁布置,这方面他们的本事的确了得。”
女子闹腾一阵,惊觉自己身陷阵法之中,心下一凉。这只是比武,若是遇敌,怕早已死了千百回了。收起骄躁不服之心,站定不动,细细想了半晌,左三右四,上三下六走了几步,终于松了口气。
女子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将鞭子插于腰间,拱手对着男子说:“你很厉害,我输了。”
现下态度倒诚恳大方,哪还有之前的趾高气扬?看来心性还不坏,经过这次的挫折会渐渐成长。
男子点了点头回了个礼,又如之前来般慢悠悠下了台。
观战台上天机阁阁主看了看玄山掌门,面露歉意开了口:“江掌门,我这弟子性情古怪,自小便拿他没辙。倒是令千金气度非凡,令人刮目相看啊。”
天机阁阁主挺无奈的,赢是赢了,可说难听点,这比武完全是把人小姑娘当猴耍,他这老脸可真挂不住啊。
“哈哈哈…阁主严重了。我这丫头素来心高气傲,自以为是,骄纵惯了,此次是她吵着要和人比试。”江掌门一点也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相当高兴,摆了摆手说,“输得好,不然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平时教导她人外有人她总不以为然,若不是她的师哥师姐护着她,她还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了。只有让她亲身经历失败,她才会成长。你这大弟子很好,我这丫头刚可是亲口认输了呢。”
江掌门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有意带她出来长见识的。
众人闻言笑了开来,慕容羽适时起身宣布:“玉玑派、战迎派、紫通派和天机阁胜出。下午将进行后续对战,现下请大家稍作休息,府内已为大家准备好了午宴,众位英雄不要客气,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