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余,快如白驹过隙,又慢似度日如年。悫鹉琻晓
白日轮不到值岗,长歌进不了上书房,接触不到任何朝政消息,自尹简口中,亦无法再探听半个字的大秦军机秘事,而每日夜里,宫闱帘帐外,她被迫听深爱男人与爱妃缠绵床榻……
她想,世上最残忍之事,莫过于尹简的断情绝爱。
他痛,他便把这痛翻倍加诸在她身上,他让她亲眼见证,他并不是非她不可,她可以不爱他,他亦同样不会在乎她……
然而,他又怎会知道,帘内**帐暖时,帘外一人肝胆俱碎,泪海淹没江河……
孟长歌与尹简,在纠纠缠缠数年,亦或是数月后,终于彻底走到了尽头……
长歌想过逃离,并且几次尝试,但尹简封了她的路,任何一道宫门,皆不允许她踏出,连宫墙都加高封死,以防她轻功偷渡,更甚者,他派了人严密监视她,他果然下定决心,哪怕为君臣,亦不许她离开他。
长歌在煎熬中苦苦挣扎,在伤痛中强颜欢笑,在每个白日失眠,在每个夜里隐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觉她已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无力而绝望……
……
时值六月,天气已愈来愈热,尤其午时,整个屋里闷得像火炉。
长歌勉强睡了个早午觉,待睁开眼,便再也睡不着,她抹了把额头,竟全是汗水!
出门打水,净脸洗漱,再找了套干净的衣衫换上,错过了饭口,肚子极饿,长歌在屋里翻了好久,结果只找到昨日吃剩的半块干饼。
长歌咬了一口,如同嚼蜡,食不下咽,她叹着气,搁下干饼出门,往西景院的厨房走去。
然而,厨子老张头儿在午休,今儿剩余的午膳已经分给下面的太监吃了,厨房大锅里空空如也。
长歌拎起篮子里的几捆蔬菜,着实头痛的很,这些年来,她不是吃在靖王府,就是离岸做饭给她吃,她连菜刀怎么用都不晓得,更别提烧菜了!
按了按瘪瘪的肚子,长歌扔下菜,垂头丧气的走出厨房,她寻思着忍到晚膳多吃点,可抬头看看天色,距离膳时起码还得两个时辰!
“莫麟!”
“莫影!”
“莫可!”
长歌站在院里喊人,一个不答再喊一个,可楞是没一人应她,气得她几步走过去,在三人门上各踹了两脚,“混蛋!小爷不就借个馒头么?不借拉倒!”
发泄完毕,长歌扭头而去。
……
帝宫的大内守卫,乍见到出现在白日的长歌,多少有些吃惊,一人道:“孟大人,皇上此时不在帝宫。”
长歌随口一问,“哦,皇上在上书房么?”
“今日皇上巡视京畿,还未回宫。”那人答道。
长歌抿唇思忖须臾,抬脚入内,“我求见婉郡主。”
“孟大人,婉郡主也不在含元殿,方才带了大宫女沁蓝出去了。”
“嗯?去哪儿了啊?”
长歌皱眉,今日怎么恁的不顺?
那人想了想,“婉郡主没有交待,但奴才瞧着似乎往御水园方向去了。”
“好,谢了!”长歌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
御水园,顾名思义,四面临水,中间十字交叉小桥,岸边杨柳依依,水面波光粼粼,大片的荷花开在水中央,风景独好,为夏日皇宫最佳的避暑之地。
一女子立在桥中央,一袭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长裙偶尔随风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尹婉儿一步步走过去,望着那名女子,红唇边含着温婉的浅笑,“长公主愈发美丽动人了!”
“呵呵,婉郡主何时何地都长了张灵巧的小嘴儿!”尹宸儿柳眉轻挑,笑意盈盈。
尹婉儿垂了垂眸,近前福身道:“拜见长公主!”
“奴婢参见长公主!”沁蓝在一侧跪下,叩头。
“免礼吧!”尹宸儿眼波流转,唇角翘起一抹弧度,“婉郡主是皇上最宠爱的表妹,本宫岂敢受你大礼?”
闻言,尹婉儿神色不变,淡淡道:“长公主此言差矣,宫规尊卑不可违,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万民表率,更不会徇私。”
“哦,那是本宫的不对,本宫失言了。”尹宸儿敛了笑,正色道。
尹婉儿静默一瞬,道:“不知长公主约我见面,有何要事?”
“婉郡主,后日霁尧生辰,想必你是记得的。过去六年,都是本宫为他庆生,只我二人,不免寂寞,如今你既已回宫,我等旧识一场,本宫便想邀你入府,共同为霁尧贺生辰,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
莫说尹婉儿诧异,就连沁蓝也听得暗暗皱眉,这个邀请未免……
“本宫是真心诚意的,不为霁尧生辰,便算年少朋友相聚,还望婉郡主莫要拒绝。”尹宸儿补充一句,将尹婉儿的退路直接封死。
尹婉儿秀眉紧拧,一时竟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她思索良久,方才启唇道:“长公主,我与李驸马早无瓜葛,我亦不想再见他,年少之情散便散了,无需……”话至此处,她腿心骤然一痛!
彼时尹婉儿的位置,与桥沿只有半步距离,剧痛之下,她站立不稳的摔倒在桥上,掌心捏着的一枚物件儿,竟被摔得月兑手而出,以抛物的曲线“噗通”一声坠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我的东西——”
尹婉儿大喊,慌张激动之余,她竟猝然爬起,伸出手臂狂奔向前,试图抢回物件儿!
“婉郡主!”
沁蓝一声惊呼,立刻出手,可她只来得及拽到一片衣角,尹婉儿的身体,已像飘落的风筝,跌出木桥,重重摔落水中!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根本令人措手不及!
沁蓝不及多想,紧跟着跳水,可她只凭一腔忠心,本身却不会游泳,这一跳下去,直接沉水,自顾不暇!
桥上出事,众人急慌之下,谁也不曾注意,岸边杨柳树后,一抹可疑的身影,匆匆闪入暗处,消失不见……
尹婉儿年幼时曾经落过水,差点儿溺毙,对水一直有心理阴影,所以至今仍不会水,她本能的手脚胡乱扑腾,但身子却不断下沉,几乎就要没过头顶……
“婉郡主!”
尹宸儿急喊的同时,快速吩咐她的随侍宫女,“快找人来救!”
宫女转身,朝着岸边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来人啊!快救婉郡主!来人啊——”
李霁尧本在附近寻人,那声声入耳的求救,听得他心房颤动,他疾速奔向木桥!
而另一端,长歌临行到近,隐隐听出不对,她足尖一点,亦运起轻功急掠而来!
“婉儿!”
熟悉的男音,突如其来的灌入耳中,尹宸儿只觉手脚发凉,她亦如溺水之人,呼吸不畅,喘息急促,她眼中忽而浮起一抹暗光,口中喊了一句“婉郡主,你坚持一下,我来救你!”然后决然一跳!
李霁尧冲过来时,竟已是三人落水的画面,且三人皆不会水!
在附近巡逻的禁军、大内侍卫纷跑狂奔,一时脚步声纷沓,震破了这一方天地!
一个是心尖上的爱人,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妻子,先救谁便成了艰难的选择,但情况紧迫,已容不得李霁尧多想,他纵身一跃,凭着心底的本能,朝着尹婉儿游去!
“李驸马,你救长公主,婉郡主交给我!”
正在这时,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从李霁尧耳旁擦过,继而眼前一闪,一抹绯衣金甲的影子,一头扎入水中,将已近沉没的尹婉儿迅捷精准的捞出了水面,然后托抱起已经陷入半昏迷的人儿,奋力游向岸边!
尹婉儿月兑困,李霁尧立刻转头营救尹宸儿,及时赶到的大内侍卫也纷纷跳下水中,沁蓝已被冲出一丈多,在即将没顶之时,总算被人捞起!
李霁尧抱着尹宸儿游动,尹宸儿虚弱的落下泪来,她在他耳边轻喃,“霁尧,你宁愿我死,也不愿她死,对么?那你又……何必救我?”
“别说话!”李霁尧心头一震,作为丈夫的愧疚之感浮上,他不由自主的更加抱紧了尹宸儿。
“我要说……”尹宸儿脸色被水浸到苍白,她眸底涌起浓浓的悲哀,“我那么爱你,我愿意成全你们,以我的命,换她的命……”
李霁尧胸腔憋闷,忽然间如梗在喉,“别说了长公主,是我对不住你。”
桥上,长歌将尹婉儿放平,为她采取急救,她双手叠压按在尹婉儿胸前,一边挤按,一边沉着声道:“婉儿,你坚持住,吐出来,快把肺里的水吐出来!”
很快,尹宸儿和沁蓝也被放在了桥上,太医还没赶到,李霁尧先为尹宸儿急救,沁蓝是女子,一众大内侍卫皆是男人,因男女忌讳,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长歌见状,扭头怒叱,“小爷腾不开手,你们谁懂救人的立刻助她吐水,她若死了,小爷就宰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