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慢慢飘落.覆盖在了杜晨宇的头发上.他坐在冰凉的地上.侧靠着欣瑶的墓碑.远看.就像一个白发的老者一样.孤寂.落寞.沒有生命迹象似地.完全不动弹.
他沒事.只是手脚僵硬了而已.不能动.也不想动.他的脸爱怜的紧贴着墓碑.表情就像初恋时那样贴着恋人的脸.很满足……只是沒了那忐忑不安的悸动.
她知道一切.却总是沉默不说.把什么都带到了地下.
“是不是……我沒有做一个好丈夫.你要把我推到他身边.受尽惩罚.”
她仍不语.沒心沒肺的笑看世间人.
杜晨宇想哭.可太过寒冷的夜冻住了泪腺.“对不起.我沒资格.沒资格这样问你……”
杜晨宇不停的自言自语着.说的什么.自己也不大清楚.慢慢的.眼神有点涣散了.他累了.就那样睡了过去.以墓碑为床.以细雪为被……
雪越下越大.心痛在蔓延.浸透四肢百骸.然后永远被封存在体内.一遍遍的去感受那种痛.一点点的咀嚼那种苦.直到麻木为止.
彻骨的寒冷让杜晨宇想抓住身边的任何东西.然而那种无所依的感觉却越來越强烈.最后无处可逃.
杜晨宇开始颤抖.嘴里一直呢喃低语着.是梦呓.是胡言.可却是他内心最深的声音.那里上了一把锁.最终是连他自己也出不來.
忽然.身体感应到了一股热源.杜晨宇本能的靠过去.那是一个怀抱的轮廓.踏实.可靠.能提源源不断的提供温暖.他能把热量输送到杜晨宇的全身.惟独心里……可是.这样就够了.足够.杜晨宇慢慢从半梦半醒的状态转到了深度睡眠中.紧绷的肢体也松懈了.只是微蹙的眉头沒有舒展.
时间被遗忘.不知过了多久.杜晨宇又在自己的世界醒來.眼皮和头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把他禁锢在了这个沒有感官的世界.刚才睡的很沉.完全沒有梦魇.沒有任何意识.一直瞑目.如同经历了短暂的死亡……思绪流转.也许死亡就是那个样子吧.无知无觉.
温热的手指.略感粗糙.力度却很柔和.轻轻摩挲着杜晨宇眉宇间那个浅浅的川字.像是要抚平他的忧愁.
杜晨宇缓缓抬起眼帘.一张狰狞的面孔印入眼底.他并沒有觉得害怕.反而是那半面天使半面恶魔的男人被他看的有些局促.收回放在杜晨宇额头上的手.有些尴尬的坐起身.
“别动.你还在发烧……”魏斐把被子替杜晨宇把被子掩好.自己下了床.他拉拢睡袍.遮住了精赤的胸膛.“你昨晚冷的发抖.所以我上來……”
“谢谢.”
杜晨宇哑着嗓子说了一声.面上带着疲惫的微笑.有了上次在尔海的事.魏斐生怕杜晨宇误会.他一莞尔.魏斐自觉解释有些多余.也释然一笑.坐在了床边.把杜晨宇伸到被子外面的手又放回了被窝.
“我沒那么虚弱.”
“闭嘴.都四十多度了.差点成肺炎了你知不知道.”魏斐佯怒道.眼中却又无限的担忧.“你是不是和他……”
“沒什么.结束了而已……”杜晨宇的笑容中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看似豁达.实则让人揪心.
“小七.你怎么会在欣瑶的墓边……如果沒有人发现.你可能就冻死在那里了.那混蛋到底做了什么.”魏斐的心藤被杜晨宇牵动.那种疼痛他能感应.却不知道为何.这莫名的让他心慌.
“他做了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是我冥顽不灵.活该这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寄的包裹.”
魏斐凝眉.神情疑惑道:“什么包裹.”
“不是你寄的吗.那个沒有地址和署名的包裹.”见魏斐更加疑惑的表情.杜晨宇佯装着闷咳了几声.把这个话題切断了.魏斐急忙去为他倒水.他出去后.杜晨宇停止了咳嗽.又躺了下來.他看着天花板包裹不是魏斐寄的.那会是谁呢.
“來.喝点水.”魏斐扶他起來.喂了水以后.又试了试额温.“怎么又这么烫.”
魏斐分外焦急.找來了医生.为杜晨宇打了吊瓶.又用冰敷.反倒是他自己不以为意.这样昏昏沉沉的倒能把一些不好的事情模糊化.记得不那么真切.心痛的也就不那么厉害了.
冷暖自知.你说自欺欺人又怎样.沒有谁能帮他代为受罪.
后來的三天.杜晨宇一直高烧不退.烧的昏迷不醒.嘴里说的尽是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那几天他水米未进.就靠生理盐水维持.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照顾小汀.要做到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似乎连生病的权利也沒有.身体倒是很听话.连感冒都很少得.而这次.他熬不过去了.竟像要一次性病个够似地.沒玩沒了的发烧.
那晚的寒风给了他一个绝好的借口.高热不退与多年伴随他的头痛狠狠的把他拖拽到昏迷的世界中.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侵占的他的大脑.他一次又一次的与那些东西搏斗厮杀.这次.是最久的.精神带动了肢体上的反应.杜晨宇的身子如同一条被丢入平底锅的活鱼.
他弹跳着要想远离那令他皮焦肉烂的高温.却又总是落回原地.“噗”的一声.杜晨宇胡乱挥舞的手挣月兑了固定在手上的针头.盐水和血液从针孔里汩汩涌出.他的身体还是在巨大的床上弹跳.魏斐见势不好.上前摁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再乱动.而身体却不断的痉~挛抽搐.
这关他似乎过不來了.过不來.他脑中被阻断的记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这一天迟早会來.魏斐想提早解决它.杜华拼命想阻止它.林施芸竭力想避免它.然而是什么让他走到了这一步呢.
无论走向哪里.是眼睁睁看着他踏上那条路.还是血淋淋的去改写.都显得那么残忍.
杜晨宇伸手用力抓扯着头发.指甲在头皮上刮出一道道血痕.头疼.疼的像要裂开一般.让他本能的想用这样自残的方法得到一丝纾解.
“晨宇……晨宇你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吓唬妈妈.你醒醒.看一眼……是妈妈……是妈妈啊……”林施芸被杜晨宇的模样吓坏了.她用尽全力也摁不住儿子的一只手.
是母亲.是妈妈.是她的声音.从小到大.那声音就奇迹般的能安抚每一次的躁动.悲伤.疼痛.就像那一年.那个如同从天而降般的美貌少年.他在诊所中为他上药.而他.像一个受伤的天使一样暂时安歇于那个小镇……日久天长.纯真的心灵不设防的被渗透进一些懵懂的情愫.
却还未來得及萌芽.那个少年就被一群身着高级西装的男人簇拥着坐进一辆豪华轿车内.然后轿车载着他绝尘而去.彼此的恋恋不舍却无法抵抗命运的力量……他走以后.病魔猛然朝他扑來.而当时妈妈就像现在这样.不停的呼唤杜晨宇的名字.
林施芸捧着儿子的脸.不断的吻他的额头.她乌黑的头发因为这几天的担忧而生出白发來.但依旧柔顺丝滑.它们如同温柔的手拂过杜晨宇的脸庞.驱逐了那些凌乱的记忆.让他停止了挣扎.
他又睡了过去.平静的.安然的睡去.仿佛又在经历那种无知无觉类似于死亡的过程.
三天过去了.杜晨宇在三个爱他的人的期待下睁开了眼睛.是林施芸.杜华.还有魏斐……随着一声惊喜的宣告.大家都目不转睛的守候在床边.
“妈妈……我饿、了……”这是他醒來后说的第一句话.
“饿了.饿了好.说说看.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林施芸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就像从死神手中拉回了儿子的一样.
“白粥……少放糖.”
“好.这就去.你等着.”
林施芸去了厨房.房间里只剩下了魏斐和杜华……杜晨宇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个仁慈而儒雅的男人.可他手中那把轻巧的柳叶刀.却有担起人生命的力量.这一刻.杜晨宇明白了.接下來要面对什么.
他坦然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不再惊慌失措……
杜华站在无影灯下朝儿子微微一笑.那是一个勇者的邀请.和父亲的鼓励.杜晨宇与杜华击掌.那是男人间的默契.与约定.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感受麻醉剂注射到体内时凉凉的感觉……
………………
“小轻.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來.”女孩儿把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蛋贴上方轻唯苍白的脸庞.说话的声音透着倔强与委屈.还有那么一点点哭腔.她撇撇嘴.又强压下想哭的感觉.大大的眼中盛满多余的液体.就是不肯落下來.
“快回來了.我一定把他找回來.小汀相信我好不好.也相信爸爸.他是不是很爱你.嗯.”方轻唯捏了捏小汀的红鼻子.
“可你进医院的时候说.回來就搞定他.还拉钩叫我帮你的.现在却把他气跑了.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他生我的气.可是沒有气小汀.他会回來看你的.到时候我们逮住他.逗他开心.他不气了就好……”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