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公公请直说,下官听着。”
“好,那咱家就说了。”
孙海的计划就是劝说万历将张惟贤和惟功这兄弟俩对调,张惟贤去接手舍人营,以前的舍人营是烂摊子,没什么好接的,现在战马买了,兵械领了,粮草也足,听说也有实打实的五千舍人幼官在营,每日训练不停,这样的兵马,明年大阅一摆出来,就是能叫人扶摇直上的功劳。
孙海直说道:“以张大人你的资历,将来国公的身份,皇帝叫你执掌左府提督五军营也是很正常的事,不如叫你早早上手,拿幼官舍人营练练手,这个理由很好,另外咱们也不攻张惟功怎么不好,皇上心里还是喜欢他的,就说把这小子调到锦衣卫,也是先练手,将来叫他取代刘守有当堂上官……皇上听这个话,会真动心的。”
锦衣卫山头林立,就算当了堂上官也根本没有办法直接指挥两镇抚和大半的所,无非就是一个花架子,嘉靖年间陆炳刚进入锦衣卫也是装孙子,慢慢混资格加上和嘉靖铁杆的关系,几十年时间才把锦衣卫整合的差不多了,这种特务头子只能一朝天子一朝臣,陆炳就算不死,到隆庆朝也肯定会失势,所以当锦衣卫堂上官,哪怕是大都督,也就只能风光一时。
张惟贤的路子就不同了,京营各营就是勋贵世家的一亩三分田,势力深植,当提督又不要操心,面子里子都有,特别是舍人营已经有了规模样子,执掌在手,将来说话腰杆都要壮上几分。
这样调换,张惟贤当然是千肯万肯,算算惟功也是白费了这么久的心血,这样的报复当然更是阴狠,也就是太监才想的起来这样的阴损招数。
“此是妙计,下官无不答应。”
虽然有点儿摘桃子的不适感,但张惟贤明白机会就此一次,丢失了可就太可惜了。这两死太监肯帮忙,也是真花了大把银子的。他也希望自己真能经营出自己的势力来,老是用银子开道邀买人心,听着奉承话是爽,但银子花出去的时候就是份外的不爽了。
“成!”
孙海阴阴一笑,说道:“小国公到底是小国公,爽快。既然说妥了,咱家就这么想办法去办啦。”
……
一转眼功夫,已经是十一月中。
张居正夺情和丁忧的风潮终于是慢慢过去了,在中间有一次某布衣上,替几个受廷仗的官员鸣不平,同时直言张居正应该丁忧。
这件事已经成为雷区,就算是官员上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是一个布衣。
张居正为此事而大怒,将那百姓逮来,重打一百仗,几十仗都能打死人,何况是一百仗之多,估计打完之后那人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片好肉,当场就被仗毙了。
腊月之前,各衙门都很忙碌,张居正重新视事之后,虽然是青衣小帽的丧服入内阁办事,但再无一人敢小觑他的权威。
谁都明白,元辅握权不放,而皇太后和冯保也是配合,铁三角的关系之下,谁都没有办法抵抗,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一心想更进一步的吕调阳已经上求退,虽然屡被驳回,但谁都明白,吕调阳这个次辅滚蛋回家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张四维这个晋人中的领袖人物这一次没有出头露面,连他的门生都没有出头的,张居正虽知此人未必有那么干净,但表面上肯定会有所表示,估计吕调阳去后,张四维为次辅的可能性极大,不会调入资格比他老的老臣压他一头,对张四维来说,虽然不能成为首辅仍然是遗憾之事,好歹也是往着首辅的位置更进一步了。
其余各部和地方,也是按部就班,按着张居正规定好的时间表,继续清丈田亩,核计人丁,各种改革继续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局面渐渐稳定下来,张居正自己也是觉得,留京不走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他现在在江陵丁忧,吕调阳继任为首辅,那么一切就都休提,官场的势力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现在是自己的风大,所有人都会继续跟着自己,就这一点来说,张居正觉得自己掌握着宇宙的真理。
……
“颇为头疼的事啊……”
宋尧愈面色阴沉,端坐在惟功的签押房中,中指屈起来,不停的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有啥难办?”周晋材那破锣嗓子永远不会闭上,黑脸比平时越发黑沉了几分。他环看众人,大声道:“咱大人在皇上跟前说的上话,直接拿猪儿兄弟的话禀报上去,看皇上能不当家做主?”
经过半个月时间的辛苦查访,张猪儿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父亲的去向。坊中有一个叫李二的青皮,与宫中的小太监来往甚密,那些小火者不方便办的事情,总会托外头的青皮无赖去办,这些无赖也会假托认识宫里的人,用来讹诈外头的百姓和普通的商户,甚至有一些青皮,混不下去了,只要年纪不是太大,借由宫中的关系下狠心给自己一刀,净了身只要不死就入宫,这样的人混的如鱼得水,就算到不了真正的太监地位,好歹都能混到人上。
这李二就是这种与宫中交结颇深的无赖,两个月前他就找一个舍命的人,事前声明就是要命,给的银子宫里拿出来一百两,他私吞了八十,二十两银子买条命。
人命再贱也不是这样的卖法,况且这几年大明国势日强,别的地方虽免不了有饿死鬼,但毕竟只是少数了,京城之中更注意抚恤流亡,安顿流民和救济贫民,不是迫不得已,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找来找去,李二看到张猪儿家的难处,花言巧语,终是将这二十两银子送了出去。
王国峰接道:“说是自愿舍身向佛,以肉身在火中成佛,这花样京城各大佛寺轮流搞,太后现在信佛,有什么法子?”
宋尧愈没理周晋材,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在继续。
沈榜满脸怒容,也是和宋尧愈一样的敲桌子,只是他年轻气盛,敲击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
这两个人现在算是张惟功的幕僚了,虽然表面上沈榜是本营从七品的经历官,而宋尧愈则是正经的私人聘请的师爷幕僚。两个人表面上不同,其实也差不多,一个是举人一个是进士,思维方式和看问题的角度也是和惟功及顺字行有很大的不同,在开始时大家在一起开会都不适应,一边是一群二十不到的小子,老宋和小沈都看不起顺字行的人,顺字行的人向来顺风顺水惯了,也不怎么将一个举人和被贬职的小官看在眼里。
所谓碰撞才有火花,现在舍人营里可算是每天火花四贱。
沈榜是张惟功下功夫要来的,进营之后,沈榜算是开了眼界,练兵的强度和训练的残酷程度叫这个青年进士前几天都不能适应,看到大批的打军棍的场景时,沈榜面色惨白,差点呕吐,当时就被周晋材等人引为是笑料。
但几天功夫下来,沈榜就适应下来,军营这种有秩序和规律的生活并没有难倒他,沈前知县拿出在宛平处理政务的精神,迅速学习舍人营的运作规矩,将很多文字档案公文流传的事接了下来,做的也是十分出色,甚至比分心多用的张用诚要出色多了。
至于宋尧愈,他是张居正十几年的心月复,正经的门生,但这一次宋举人的献议是放弃现在的权力,图谋将来的复起,这样能消解掉不小的怨气,取信于皇帝,严格来说,以谋自身安全的角度来说,宋尧愈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但张居正已经下不了船,他的改革大计当然是第一等重要,不能轻言放弃,另外张居正也怀疑,自己现在抽身走人,会不会能平安无事也是个疑问。
估计张居正的想法就是再熬二十年,把自己同时代的政敌熬的差不多了,接掌权力的都是门生故旧,就如徐阶一样,这样了不起可能在退休后遭遇一些侮辱横逆,但比现在还是要安全的多。
宋尧愈献议不能被用,心中认定张家将来必有横祸,已经起了月兑身之念,惟功倒是知道他的才干出众,根本不是张居正和李幼孜所说的那样持头巾迂论,于是千方百计,将此人延请到自己的营中,任营务赞画。
张居正自然知道此事,他也有点愧对宋尧愈的感觉,对此事当然毫无意见。
以真人肉身成佛,这是京中各大佛寺的噱头,显示向佛之心,无与伦比,活人坐在木柴堆上,举火当场成佛,不能喊叫也不能哭泣,拈花微笑,从容成佛。
这样的事情,太后很爱做,也爱看,她信佛,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总觉得被烧死的佛子能立至西天,向佛祖禀报自己一心向佛之事,这样将来她的成佛之路,也能走的十分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