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若忙行了礼,“给贤妃娘娘请安!”
上官云梦只是淡淡的瞥了她眼,并不应礼,也不叫起身,目光落在楼心月身上,“本宫当是自己眼花呢,原来真的是皇后娘娘。舒悫鹉琻”
楼心月只是端坐于辇上,并不理会上官云梦言语间的不敬。单手支头,纤长白皙的指尖轻轻的敲击着髻间那支华光溢彩的赤金合和如意镶红宝石簪子,脸上带着淡然轻浅的笑容,“久日不见,贤妃的身子大好了。本宫听闻贤妃如今正值盛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人越发娇艳了,礼数也越发见长了。”
上官云梦并未听出楼心月言语间的讽刺之意,只得意道:“有皇上的恩宠,本宫自然好的快。不比皇后娘娘,倒有未老先衰之色了呢。”说罢,便与旁边的侍女笑了起来。
楼心月看了眼袭若示意她起身,复又冷眼看向上官云梦等人,脸上并无恼色,也并不言语。只见上官云梦忙又抬头道:“只是,皇后娘娘容色衰老也就罢了,可这记心似乎也不大好。皇后娘娘怕是忘了,皇上不让你踏出宫门半步的。钿”
“是噢。”楼心月故作一脸恍悟道:“贤妃不提醒,本宫还当真忘了。”看向上官云梦笑了笑,又道:“这可怎么好呢,本宫已然出来了,而且,正打算在这御花园逛逛。贤妃可是要到皇上那里去告本宫的状呢?”
“你……”
上官云梦原以为,禁足两个月,楼心月的气焰多少会削减些,却不想,竟丝毫不减。心里顿时恼火万分,冷冷道:“别以为你是皇后,我就不敢拿你怎么办。”冷笑一声又道:“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皇后么,我告诉你,你这个皇后如今不过只是徒有一个空名罢了。哪日我想要了,你便也只能双手捧上。匝”
楼心月仍是面含浅笑,“若真有那一日,便到那一日再说。而此时,贤妃说这些,就不怕本宫治你一个公然造反,犯上忤逆之罪么。”
上官云梦却并不害怕,一脸临危不惧道:“你敢!”
楼心月“嗤”的一笑,将眉一挑,眼中闪过几分凌戾,只道:“敢不敢不是你说了算,是由本宫说了算。”说罢,向随行的侍卫道:“来人,贤妃以下犯上,公然忤逆本宫。传本宫懿旨,拉入刑役司,掌嘴三十,直到她懂得什么叫恭尊谦卑为止。”
上官云梦面色一怔,忙向那些侍卫道:“我看今日谁敢动本宫。”
这些侍卫本是欧阳墨轩派去看守楼心月的,如今跟来,也是职责所在。却不想竟遇上这事,一时犹豫不决,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皆站着不敢动,目光在楼心月与上官云梦之间游移不定。
上官云梦看着侍卫的反应,自是得意,看向楼心月笑道:“看来,皇后娘娘的旨意没人听了呢。”
“是么?”楼心月冷眼扫过众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凡抗旨不遵者,全部拉到刑役司,杖毙。”
众人闻言,皆是慌了。虽说皇后被禁足,只是她到底也还是皇后,她的话仍是有一定的威信可言。上官云梦也是一惊,这楼心月禁足两个多月,气焰不旦丝毫不减,反之更胜了,而且,也越发狠毒了。
袭若见众人已有动摇,道:“皇后娘娘的话都听到了罢,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难道真想抗旨不成?”
侍卫们再不敢犹豫,忙上前,将上官云梦押了住。上官云梦原只当楼心月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敢,忙道:“楼心月,你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楼心月只看着她,浅浅一笑道:“本宫等着呢。”说罢,便叫侍卫将上官云梦押了去。
上官云梦的侍女宫人见主子被押走,一时皆愣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楼心月。却见楼心月一个眼神飞了过来,冷冷道:“长乐宫宫人,目无尊上,主子犯上不知劝谏,亦跟随主子以下犯上,全部拉入刑役司,各打五十大板,罚俸三个月。”
众人闻言,顿时恐慌不已,纷纷跪地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
楼心月只冷眼瞧着,旁边的侍卫再不敢怠慢,忙上前,将一众人押了下去。
袭若瞧着楼心月今日是彻底与上官云梦结下了梁子,有些担忧道:“娘娘一向不是不知道贤妃的性子,今日怎么突然与她计较起来了?”
楼心月只道:“本宫就是知道她的性子,这才与她计较的。只怪本宫先前太纵
着她了,才让她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如今只当是杀鸡儆猴了,本宫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
袭若看着楼心月那略显戾气的眼神,心底却是疑惑,不是不知道她一向都不是一个可欺之人,只是,先前一直藏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又不再隐藏了。而且,她所说的‘先前太纵着她’,她怎么觉得完全是她有意而为之呢。
轻叹一声道:“只怕要不了多久,皇上便会知道了。”
楼心月只冷冷一笑,“本宫要的就是皇上知道,否则,岂不白忙活了。”
回到千禧宫,袭若仍是不放心,道:“娘娘还是尽快想个对策,若皇上问起,也好有个应对。”
楼心月却并不在意,只道:“本宫饿了,传膳罢。”
袭若见劝不动,只得让人传膳,心里却仍是担忧。上官云梦的性子是宫里无人不知的,况且,又有太后和整个上官一族为她撑腰。即便是皇上,也是对她忍让三分。而皇后却将偏偏她关于刑役司,如此,岂不是公然与太后和整个上官一族为敌。
楼心月知道袭若在担心什么,却并不言语,只管安心用膳。她知道她今日之举意味着什么,从今日起,她与上官云梦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只怕此事早已传入太后的耳朵里,而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上官一族的耳朵呢。而到那时,她必然会成为整个上官一族的眼中钉,个个除之而后快的心头刺。
祥福宫里,太后正坐于榻上,看着低着头跪于地上的宫女,“你说皇后将贤妃打入刑役司了?”
那宫女忙道:“是啊,不仅是娘娘,跟着娘娘去的一众下人,也一并被打入刑役司了。听说,皇后娘娘说他们目无尊上,以下犯上,所以,全部拉入刑役司,各打五十大板,还罚俸三个月。”
“目无尊上。”太后淡淡应了声,道:“可是云梦又说了什么犯上之言了?”
那宫女忙将头低下,唯唯喏喏的只是不敢说。一旁季月道:“太后问你话呢,有什么话直管回。”
那宫女这才道:“是。奴婢仿若听说,娘娘说皇后娘娘未老先衰。还说……还说……皇后娘娘如今的后位不过只是徒有一个空名罢了。哪日娘娘若想要了,皇后娘娘便也只能双手捧上。”
太后闻言,轻叹一声,无奈道:“哀家平日里就让她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如今看来,哀家平日跟她说的话都白说了,她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季月见太后动了气,小心劝道:“太后莫要气坏了身子,贤妃娘娘一向心性直率,太后也是知道的。以奴婢之见,想来,定是皇后说了什么,惹恼了娘娘,这才让她口无遮拦的。为今之计,还是先放出娘娘要紧,刑役司那种地方,哪是娘娘能去的,只怕冲撞娘娘的贵体。”
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别人一句话就能轻易惹恼她,可见她是个成不了大事之人。来日若真让她做了后位,岂不知要如何呢。”
季月笑着劝道:“这不有太后您嘛。”
太后只叹了口气道:“哀家这才刚欲拉笼皇后,她便给哀家弄出这等子事。若是哀家此时出手,岂不薄了皇后的脸面。只怕,皇后是故意弄出这一出,只等着看哀家如何处理呢。”
季月担忧道:“难道太后就打算放手不管了?只是,以贤妃娘娘的身子,只怕受不得这些苦,更受不得这委屈。”
“倒让她受这一次苦也好,也让她知道收敛收敛。”看向那宫女又道:“你且将此事向皇上回了去,只说哀家身子不适,求皇上主持公道。”
那宫女闻言,只得点头应了,忙起身退了下去。
季月却是不解,“太后此时将此事告诉皇上,岂不是帮着皇后见到皇上。”
“终是要见的,不如帮皇上找个由头。若是皇上心里还是记怪皇后,此事只会火上浇油。而若皇上心里还记着皇后,便也做个顺水人情。至于云梦,若是皇上对她有情,必会起怜惜之心,这于她将来也有好处。而若是皇上对她无情,皇后此次责罚倒是帮了她。”
季月看着太后,却是不解。皇后如此,倒还成帮贤妃了。
只听太后道:“在皇上眼里,后宫妃嫔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们自己,更代表其整个家族,而云梦便代表着整个上官一族。皇上一向多疑,对上官一族一直存有戒心。而楼心月这番责罚,倒让云梦多了一份委屈,也给上
官一族添了一份羞辱,若是上官一族因此有所不满,也显得事出有因。如此,皇上也无话可说。何况,明日就是中秋了,皇上必不会让云梦在刑役司过中秋的。”
季月这才恍然大悟,会意的点了点头。“所以,如今咱们只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理了。若是皇上偏向皇后,便是偏向整个楼家,便是对上官一族理亏在先。而若是偏向贤妃娘娘,皇后便是得罪了整个上官一族,楼家与上官一族也就从此结下仇怨,往后皇后的日子,定要更难过了。”
“是啊。”太后浅浅一笑,“皇后这一次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用了膳,楼心月终是安心不下,向初夏道:“初夏,替本宫研磨。”
初夏一愣,忙缓了神应道:“是。”
回了里厅,初夏已备妥笔墨,取了平日无事所作的花笺,是桃花的图案,一如那夜,那百盏华灯下无尽的桃花,似开不到尽头一般。
缓缓坐下,从初夏手中接过笔,以娟秀的小字写道:长信宫中芳草生,晚风**正含情。时颦柳叶听龙驾,谁隔桃花吸凤笙。金屋半开春寂寞,珠帘不动月分明。烧残蜡炬虚长夜,遮莫同心结未成。
写罢,拿起来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想来如此,欧阳墨轩定能明白她的心思。将笺放下,又月兑下手腕上的那日他送她的同心结,一并复于笺上,交于袭若道:“你不是要本宫想对策么,将这个送于皇上。”
袭若接过,握在手里,却不懂其意。楼心月知道她不解,只道:“你交给皇上就行了,他自会明白。”
袭若也不再多言,点头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初夏看着袭若出去的身影,方道:“娘娘是在向皇上求和?”
楼心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是啊,总是这么针锋相对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大势已去,本宫再不能坐以待毙了。何况,皇上此时定也知道了本宫处罚上官云梦之事,只怕也正想着要以什么由头来见本宫。”
初夏笑道:“娘娘想通了就好,其实,皇上待娘娘还是有心的,就如那花笺上的桃花,那千古不化的同心结,不正能说明皇上待娘娘的心意么。”
楼心月只看着眼前,幽幽道:“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时值今日,有些事,再回不去了。”想起袭若之事,又问:“对了,那日让你观察的事,观察的怎么样了?”
初夏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奴婢仔细的观察了,她每日除了服侍娘娘左右,就是呆了宫里查看下人做事,并看不到她与其他人接触。想来,她并无二心。”
楼心月微微颌首,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如此,她便放心了。
万承宫里,欧阳墨轩正立于窗前,眉头微蹙,似在为何事烦忧。不一会,就见王禄走了进来,道:“皇上还在为贤妃之事烦忧呢?”
欧阳墨轩轻叹一声,道:“皇后这一次,真是给朕出了个大难题啊。”
王禄只无奈一笑,道:“要奴才说,此事倒不怪娘娘,谁叫皇上关了她两个多月禁足呢。想必,皇后娘娘心里正怨着呢。”
“朕倒不怕她怨。”欧阳墨轩走到御案前坐下,道:“朕只担心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王禄会意的点了点头。“皇上一心为娘娘着想,只是,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皇上想让娘娘置身事外,可奴才却觉得,若让娘娘参与其中也未必是件坏事。毕竟,据奴才观察,娘娘并非寻常女子可比。”
“就是因为她不是寻常女子,朕这才担心。她心思太细腻,城府又深,心里装着事又不愿与朕说。看着平凡不起眼,却处处惹人注目。这样的人,才最叫人担心。”
王禄知道,皇上是在担心前些日子朝堂上发生的事。确实,那一幕与十七年前真是太像了。那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幕,风云变测只在一瞬间,只是一念,便可改变天下。
正说着,就见小和子进来回道:“回皇上,千禧宫的袭若求见。”
“她来做什么?”欧阳墨轩了眼王禄,道:“让她进来。”
小和子忙应了“嗻”退了出去,不一会,就见袭若走了进来,行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欧阳墨轩看了看她道:“起来罢。”见她起身,又
道:“你怎么来了,皇后近日可好?”
袭若只低头回道:“诚如皇上所见,很好!”从袖袋里拿出花笺递上,又道:“奴婢是奉娘娘之命,将这个交于皇上的。”
王禄忙接过,承于欧阳墨轩,只见他接过,打开一看,脸上顿时浮起笑意。“可是皇后亲手写的?”
袭若点了点头,道:“正是。”
“好,朕知道了。”欧阳墨轩将花笺合上,看向袭若又道:“你且回去好生伺候着罢,就说,朕已明白她的心意了。”
袭若忙应了,又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王禄见欧阳墨轩又拿着花笺看了起来,笑道:“旁的奴才不懂,这可花笺上的图案,和这枚同心结,奴才却还懂得。娘娘可是向皇上求和了?”
欧阳墨轩只看着花笺上的诗,笑道:“倒难得她肯低头。”
王禄笑道:“皇上这不正愁找不到由头去见娘娘么,这不,娘娘就给皇上送来了。可见皇上与娘娘是心意相通,就如这枚同心结一般。”
欧阳墨轩只将那枚同心结拿在手里,轻轻的握于掌心。嘴角扬着轻浅,却十分愉悦的笑。
是夜,楼心月早早用了晚膳,又叫人将凤哕琴抬到后院的碧波亭里,沏了新茶,摆上糕点。既是求和,她自要拿出求和的样子来。
袭若回来的话意已经说明,欧阳墨轩今夜定是会来的。
抬向看向夜空,一轮明月高悬,幸好,至少,这样的月色是美的,衬得她身上那件月白的云纹双蝶如意千水裙十分淡雅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