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无声息地来临,璟萱在婉菊的伺候下,换上了一身深色大斗篷,摘掉了满头累赘的珠翠。
“娘娘,真的要去吗?”。婉菊蹙眉,她瞧了一眼墨蓝色的天空,眼中满是忧心之意,“娘娘如今身怀龙子,这样半夜出行,又不叫人陪着……”
宫中危机四伏,尤其是在这夜晚,不少人都在这样的夜里死得不明不白。宫嫔大多是忌讳夜间出行的。璟萱明白婉菊要说什么,只是从她成为宫嫔的那一日,何尝真正地安全安心过?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了。
璟萱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月复,叹息道,“我明白,但是今晚,我必须出去。你无须告知任何人,夜半之前,我定会回来。你去侧门那里接应即可。还有那些药……”
“放心!”婉菊点了点头,“娘娘放心,他们全都喝下了蒙汗药,奴婢也将剩下的那点藏好了。”
璟萱紧紧地握了握婉菊的手,认真道,“交给你,我放心!”说罢,她便快步踱到了侧门,躲躲藏藏地出了钟粹宫。
璟萱提着一纸灯笼,小心翼翼地踱到了不久前自己被禁足的那块荒凉之地,只见那破旧的木门又开了一个大的裂纹,砖瓦也少了好些,不过月余,便成如此了。她不禁将手附上了那爬满了青苔的砖墙。
“这里一向如此,你又何须徒增伤感呢?”一个清冷的声音骤起,璟萱猛地回过了头,只见一名男子身着白衣,半悬在附近的梧桐树枝上,行如鬼魅。
每每看见他,总会想起,从前永煌也是常穿白衣的,只是如今那抹尊贵的明黄掩去了从前的清新。
“王爷……”璟萱蹲行了礼,“妾身让王爷久等了。”
永陵纵身一跃,飞身而下,道,“不算久等,本王也刚刚来此。”说罢,他细细地打量了下璟萱作揖道,“本王还以为,贵嫔会遣人来此,毕竟贵嫔身怀皇嗣,本王先在此贺过了。”
“紧要之事,交予旁人叫我如何安心?”璟萱蹙眉,“天色已晚,王爷与妾身也不是奉旨相见,容妾身开门见山了,不知王爷查探得如何?”
“西林觉罗家受冤之事,本王也只能通过这些个案情记录来判断,此事究竟和哪些人相关了。”永陵叹息着拿出了两本册子,递给了璟萱,“西林觉罗被冤的那段时日,本王正在边陲。”说罢,他的眸子里竟透了些伤感和遗憾。
璟萱接过了册子,不解地蹙眉道,“王爷是曾经和西林觉罗家有何来往吗?还是王爷很看重西林觉罗家?”
永陵的眼色蒙上了一层哀戚,不同往常那般冰冷。
每每提起西林觉罗家之事,永陵的神色便不同平常,甚至那日还激动地抓痛了自己,璟萱不得不多此一问了。他究竟为何如此上心?从前自家似乎和他也无甚来往。
璟萱见他不答,恐其陡生疑虑,就添了几句,“本宫当日身份低微,无资格过问这些事,如今,难得有人可以同本宫一起回忆从前之事。就想多问几句了。王爷若是顾虑,不答便是。”
“怜惜落花罢了,顺水而下,不知所踪,开放之美,怕是一生再无法得见的了。”永陵叹息之语中意涵深邃。
如今,早已过了深秋,多了些初冬的冰冷之色。而这冷风夹杂着暖语却也不是那样如刺一般了。
璟萱瞅着永陵眼中的那抹暧昧,只愿是自己多虑,却也在不觉间被这风吹红了脸,他是一早便对自己有情?怎会呢?明明从前从未得见,况且,他心中所爱不该是凌姬吗?
“王爷可是看上了璟萱小姐?那……王爷为何不曾请先帝降旨,成全姻缘?”心中疑窦颇多,璟萱不觉间月兑口而出,两颊越发红了起来。
“如此粗俗的话也只能出自你等侍婢之口了。”永陵略带了些鄙夷道,“难得你沾了几分你家小姐的神韵,却也被这些话全部抹灭了。”
璟萱这才发觉,自己的话露骨了些,待她瞧见永陵一脸哀戚不免道,“璟萱小姐并非世间奇女子,何以让王爷难以忘怀呢?”
“你当然不懂。”永陵释然般地一笑,旋即,眉毛一挑,带了几分狡黠,背过了身去,“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年少顽劣,总爱离家,任谁都拦不住本王,一个夜晚,本王闯进了一片竹林,竟迷了路……看见一名女子身着白衣白裙在林间舞蹈,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美的舞,从未见过如此娴熟的舞技……连你也是比不过的,就算是那日的羽舞有了那么几分相似。”
那日璟萱为病中的永煌作舞,的确是有意收敛了几分,没有尽得发挥,璟萱哑然,那些时日她曾为了永煌的一句话苦练羽舞,多次夜间离家,如此叛逆之事,只因情到深处,盼着夜间能与情郎相会,可是多半只是竹篮打水。如此想着,曾经的自己真是大胆,敢爱敢恨,眼下倒是畏首畏尾,优柔寡断了。
永陵见她不答,也沉默了半晌,二人各怀鬼胎,气愤尴尬。
“后来,本王知晓了,她是西林觉罗家的大小姐。”半晌,永陵回过头深叹了口气,瞄了眼璟萱,这才打破了僵局,“想来,你见过的恐怕只是白日里那个中规中矩的大小姐吧,自然觉得平凡无奇。本王却觉得她同本王一样叛逆……过了几日,本王再去林中寻找那个身影,却是怎么都找不见了。”
璟萱动容,又不免无奈,“王爷只是见了小姐一舞,这世间,舞技甚佳之人颇多,王爷又何必只念及小姐呢?”
“那晚,她一袭白衣,像极了落入凡间的仙子。”永陵脸色黯然,旋即恢复了常态,似是有些不悦道,“如你所言,这世间舞技极佳的人多了去了。本王并非倾心于璟萱小姐,不过是可惜了这个人间仙子罢了。贵嫔方才说不能久留,本王也就先去了。”
说罢,永陵似是乘风而上,飞荡在了树丛之间。
璟萱还未回过神,他便已消失在了丛林深处,他就是这样,怪怪的,璟萱淡然地一笑,赶忙将那两本册子收入怀中,低着头从偏僻的小路踱回自己的钟粹宫。
夜行寒凉,璟萱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她正准备绕到侧门而入,却发觉钟粹宫灯火通明,四处站满了守卫。
璟萱心惊,正不知所措,忽而闻得,“谁人在那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