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色沉郁,一脸怏怏地瞧着窗外的晚霞,她的护甲轻轻地磨搓着桌面,“煌儿,这样的异象……先帝在时,从未出现过……”
“母后这是在责怪儿臣么?”永煌作揖,冷然道,这副恭敬神色之下暗涌着内心的叛逆和不满.
只见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微阖双目,“自然不是……哀家只是感概,这些……还是来了。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母后的意思是……”永煌蹙眉,满脸的不解。
太后起身,瞧着天边的流霞,她头上的晶莹几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耀眼,她深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想想,这人生,这人世不都是和这每一日的朝阳相同,在努力上升之后总会有缓缓下降的时刻,能留下这样美丽的晚景已经是很不错了。”
“母后?”永煌着急地踱到了太后面前,瞧见她一脸颓丧,错愕道,“儿臣愚钝,不知母后究竟是何意。”
太后定定地看着永煌,“这事,你不知道也实属寻常……”
“母后,是何事?”永煌着急地抓住了自己母亲的衣袖,“是有关这些异象的?”
太后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些……当年,这些都是写在青石板上的预言……那块青石板,哀家只是因机缘巧合,瞅过一眼,上面的内容,哀家已经含糊不记得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三帝过后诸王尽,各自须归各自命。’这句不祥之语,还有些许异象,在那块青石板之上,六月飞霜之类的境况都已经算不得古怪,哀家只记得,当时看了,只把那些当做了无稽之谈,现下看来,是早有预料啊。”
“那青石板在何处?”永煌一脸紧张,不顾礼节地抓住了太后的双肩。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先帝是最忌讳这些不祥之语,那青石板早已被先帝销毁,再无从找寻了。”
永煌愣愣地松开了手,失神道,“母后……朕就是本国第三朝帝王……诸王尽?究竟是何意?”
太后瞄了永煌一眼,带了几分避讳,二人心中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多有几分兄弟相争的意思,太后心里更是明白,那青石板上远不止那句诗,还有旁的文字,恐怕这浩劫,远不止是手足相残这样简单。
“母后……这……是不是……已经应验了?”永煌忽然恐惧地问了一声,“六弟……他……他进了一个林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不会……”
太后的眼中顿时盈满了泪,她深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抓住了永煌的胳膊,“不会的,别想多了,他会回来的,哀家不信鬼神!”
说罢,太后便决绝地转过头去,“不会的!哀家倒是觉得这是有人借着那预言生事!哀家定不会放过这些危害皇家的人!”
“母后……”永煌面色紧张地瞧着太后的背影,“究竟该如何呢?”
“先安抚人心,你去让人破除这宫中的异象,哀家去命令宝华殿的法师日夜祝祷。先让后宫安定。另外处死花房所有匠人!只说是他们办事不利,让宫中出现了不祥的花朵。”太后冷冷道。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不死几个人,终究是无法让整个后宫安定的,即便是又要冤枉一批无辜的人了。永煌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开了寿康宫,开始筹备着安抚后宫的事宜。
他独立在案桌之前,思绪混乱,颓丧地跌坐在了椅子上,他狠狠地扼住自己的额头,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之中闪过。
璟萱的死……景仙的入宫……宫中几位妃嫔的死……还有自己险些丧命……六弟的生死未卜……这宫中从前的鬼火作祟,这次的曼珠沙华,这些东西在永煌的脑中不断地盘旋着,他几近崩溃。未来还会有什么灾难?自己还要失去什么?
“皇上……”文若海悄悄地踱到了永煌的身边,只见永煌满面颓丧,仿佛浑身被人抽尽了气力一般靠倒在椅背之上。
永煌闻得几声呼唤,无力地抬起了头,竟看到窗外,飘过了无数的白色……那是雪吗?
永煌激动地快步踱到了窗前,看着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简直要将天地隐没……
“皇上……皇上……”文若海在永煌身后着急地唤着,“皇上……那群花匠不肯就死啊!”
不肯?!也许是恐惧激起的愤怒,永煌猛地转过头,厉声道,“不肯自己就死的,全部处斩!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给朕杀了全部的匠人!”
“皇上!不可!”忽而,一个女声出现在了门口,只见一袭凤霞霓裳袅袅地进了宣政殿。
永煌稍稍冷静了些,不解地问道,“皇后?是你查到了什么吗?”。
皇后递了个眼色给文若海,让他赶紧退下,文公公便识趣地带领着宣政殿其他宫人尽数退下,皇后款款地跪倒在地道,“皇上!不可滥杀无辜!”
永煌冷冷地睨了皇后一眼,“这个时候告诉我不可滥杀无辜?那你设计杀了朕那些个嫔妃的时候是怎么下得狠手?!”永煌气急了,冒出了这句狠话来。
皇后一怔,她没有想到永煌会在这个时候这样说,顿时懵了。
永煌不耐烦地背过了身去,“办事不利就说办事不利!何必为自己寻那么多借口?朕要你这样的皇后,要他们那样的下人究竟是何用?”
皇后赶忙膝行向前,紧紧地抓住了永煌的衣袍道,“皇上!不是这样的!皇上!臣妾是听闻了预言的事情,才来阻止皇上的!”
预言?!
永煌惊恐地转过了身,紧抓着皇后的双肩,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道,“预言?你是从哪里得知预言的事?如何得知的?你说!”
皇后惊恐地摇了摇头,她从未见过永煌如此失态,“皇上……臣妾奉命去查后宫异状,只得到了宫人口中相传的前朝出现过的一个青石板,那个青石板在许多的宫人眼中已经化作了一个邪物,更是有不少宫人口传着那上面不同的文字记述,因此,皇上现下不能错杀任何一个人。”
永煌一怔,道,“你可有抓到什么与之相关的可疑人物?这件事,朕到底该怎么做?”
皇后目光游移,沉吟了半晌道,“皇上……臣妾只觉得,现下的宫人都是有用的,绝不可以轻易杀死谁,至于,皇上所说的预言,臣妾只是从几个可信的人口中得知,那个预言是针对帝王更替的,至于是何人所做,是否能信,这些都暂时无法得知了。”
闻言,永煌略显出了几分失望,“罢了,皇后费心了,此事,也交予皇后吧,朕不管皇后如何查问,只有一点,不能将预言透露出去,若是让朝廷上那些个长舌的大臣知道了,朕的耳朵可就闲不了。”
皇后会意,笑道,“耳朵闲不了还是小事,还请皇上宽心,臣妾定不会让这群人惊扰到皇上的,更不能容着某些别有异心的下臣来动摇江山。”
永煌深深地瞧了一眼皇后,握住了她的纤手,“你真是朕的好皇后,朕有你,是朕的福气。”
皇后微微一笑,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些,见永煌神色不对,便匆匆跪安了。
“皇上……您难道就不怀疑……六王的事同……”文若海瞄了一眼离去的皇后背影小声道。
永煌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一日,永陵到底是和谁一起去了江南,到底是给谁骗去了那个林子,朕也是无从得知,就算,有人目击了那些相似的黑衣人,朕也不能就此给皇后定罪,若是再不疼不痒地关上她一阵子,恐怕在这个是非颇多的时候又会引来不小的风波了,朕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皇上英明!”文若海讪讪地作礼道。
“这宫中不论出了什么乱子,你那里的行动都不能停下,务必用尽一切办法去搜寻六弟,最好能早日找回他,只要一日没有见到六弟的尸首,朕一日也不会相信他就此永远离开了朕。”永煌道,“对婧彤,朕,也是一样的,务必派人去打听贵嫔和公主的下落。”
说罢,永煌的目光便锁定了屋外的大雪,那纷纷扬扬的姿态,似是在倾诉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冰冷故事。
虽然已近冬季,但是这场大雪来得很不平凡,几乎是秋老虎未过,这雪白之色便从天国而下。
这样猝不及防的大雪让村中的百姓损失惨重,家禽家畜未做好保暖防寒的措施已经冻去了大半,最要命的还是那未来得及收割的粮食。
璟萱和永陵才在这村庄之中休养了两三日便随着村中人一起收割粮食了,他俩,一个是富家小姐,一个是富贵王爷,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
想着总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必须让这里的人早些接纳自己才比较好,他们也就克服着种种困难,随着村民一起干活了。
这样的冰天雪地,璟萱一早便换上了热心的妇人给自己送来的冬衣,这粗布麻衣的料子虽有些陌生,穿在身上却是无比的暖和舒适,有家一样贴心的感觉。
璟萱做活累了,便抬起头仰望着依旧飘雪的天空,想着,如果有一日,她还能同家人相聚,即便是如此辛苦,心中也是甘甜的,可是……这个愿望,也许只能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