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柔柔软软的丝线一路延伸到他心底,柔柔地四下蔓延,让他一颗冷硬孤寂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悫鹉琻晓
许久以来,在他心中,金戈铁马,浴血疆场才是此生所求,然而此刻,他忽然开始向往这样一种平凡与安定。粗衣淡饭,寒窑敝舍,皆不足惧,只要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只要有家……是了,这分明就是一种家的感觉。
宫中二十载,因为母妃和父皇的疼爱,他顶着魁王的光环,一直生活在艳羡与敬畏之中,享受着众星拱月般的优渥待遇。
登基六载,他皇权在握、俯瞰天下,操众着梦华王朝千千万万人的生杀大权,承受着无数人的膜拜与尊崇。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他曾经异常渴慕的生活,他现今已然得到,按理,他该是幸福的瞑。
可是为何,他却日益发现他的幸福里缺少了很重要的几味,譬如此刻的温馨,此刻的祥和……
也许到了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为何自己的皇兄当年会心甘情愿将皇位交付在自己手中,除了因为当年的自己在皇兄眼中已然具备了胜任一国之君的能力外,还在于如今这样温馨美满的生活是皇兄一直以来都想要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珥。
彼时的自己,被权力的***冲昏了头脑,对这样的爱情根本不屑一顾。哪怕是曾经对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动了心,所做种种亦不过是为了打击、折磨在内心深处被视作敌人的皇兄。
可是后来,他亲眼目睹了他们之间生死也无法斩断的深情,看着他们为了彼此付出种种乃至甘愿赴死,他才渐渐体会到情为何物。
当皇兄为了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让出皇位、归隐至此,他冷硬绝情的心中起了怎样的波澜,旁人不知,他却如何也无法忽视……
上官玄睿的目光追随着不远处那一袭浅蓝色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一丝苦涩,夹杂着点点酸辛。
她的微笑,还是那么恬淡;她的眼眸,还是那么清澈柔美,泛着美丽的色泽,犹如山涧潺潺的流水,透明清亮,没有丝毫杂质。一如记忆深处的影像,不知不觉中随着流光渐渐沉入他的心底……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她是何时拯救了自己那颗绝情弃爱的心。她用亲情感化他,用理智劝慰他,用行动去教他何为爱。
可是,在他真正明白何为爱的时候,他和她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终其一生,她都是他的嫂子,仅此而已。
上官玄睿狭长的凤眸倏然一黯,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只是,那抹复杂的光芒稍纵即逝,他忽然扬眉,伸手一拍,清脆的掌声响起,称赞道:“果然是妙曲,人间难寻,让人真是大开眼界!”
薛楚言和浅浅转首,看到了娇花疏影里,上官玄睿一袭天青色锦袍长身玉立,正眯眼朝他们笑着,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眉梢眼角飞扬着一种特别的魅力,明媚的日光笼罩在他身上,使他看上去好似寄身在一个凝露般的幻境里。
浅浅和薛楚言相视一笑,放下手中乐器,起身相迎,三个孩子一见来人,更是兴高采烈地唤着“皇叔叔”,便争先恐后地向那树下的俊美男子跑去。
箫儿和澈儿跑得快,最先到上官玄睿跟前,对着他鞠了个躬,便一人吊了一只胳膊腻在他身边,左一个皇叔叔右一个皇叔叔叫的分外亲热。
这几年来,上官玄睿每隔三个月就会出一趟宫来这里坐上一坐,所以跟这一对孪生兄妹极是熟稔,虽说他已登基成了皇帝,但是在这忘尘居里,他从不自称朕。是以,浅浅和薛楚言便嘱咐孩子们见了他无须叩拜,只需鞠躬行礼即可。
“皇叔叔,你已经好久都没来了,你不想念澈儿吗?”
“是呀皇叔叔,你上次来是四月,你跟箫儿说等到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就会来看箫儿的,可是荷花都开了好些时候了,箫儿也没见你来……箫儿去问爸爸和妈妈,他们说你有很多事情要忙。皇叔叔,你真的每天都很忙吗?我听爸爸说皇宫里面有好多仆人,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帮你干活呢?这样你就可以有很多时间来看我们了?”
上官玄睿看着身边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圭女圭,瞬间心情大好,凤眸中满是亲切的笑容和疼宠,一贯的帝王威严在他身上再无踪迹可寻。
他拍拍澈儿稚女敕的小肩膀,又爱怜的模模箫儿的小脑袋,笑眯眯道:“皇叔叔怎么会不想念箫儿和澈儿呢?你们看,皇叔叔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锦衣长袍之人从身后阔步走来,正是黄泉和黑冥,各自手里搬着一个红漆木的大箱子。
上官玄睿微笑着面向身前的两个小天使:“箫儿和澈儿,你们快随两个叔叔过去,看看自己喜欢什么尽管挑去。”
“欧耶!谢谢皇叔叔,皇叔叔最好了!”两个孩子两眼放光,兴高采烈地道了谢,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黄泉、黑冥身后向玉兰树下的石桌走去。
见薛楚言和浅浅迎面而来,黄泉和黑冥立即俯首行礼,终年冷漠如冰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薛楚言淡淡点头,勾唇一笑。
浅浅也是回之淡淡的笑容,那一笑之间,却感觉润儿挣月兑了自己的手,她低头看去,果然见润儿一摇一晃地向着上官玄睿奔去。
方才润儿便要和哥哥姐姐一同跑过去迎接她的皇叔叔,只是浅浅担心她跑的太快摔倒了,便将她拦下了,哪里知道小丫头看到哥哥姐姐都得到了皇叔叔送的礼物早就沉不住气了。
上官玄睿的眸光原本追逐在箫儿和澈儿欢快的身影上,此时无可避免地落在浅浅和上官玄锦并肩而立的身上,便是忽然一黯。
怅然若失之际却看到个短腿的身影向自己奔来,心里登时一乐,转身对令言道:“去去,把润儿给朕抱过来。”
两岁的润儿胖乎乎的,衣领处别了块白手绢儿,闻说皇叔叔找她,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乐呵呵地便让令言抱着来到了上官玄睿跟前。
“臣侄女给皇叔叔请安!”像模像样的在地上磕了个头,润儿记得爸爸跟她说过,皇叔叔不是一般人,见到了是要叩头行礼的,她是爸爸妈妈的乖孩子,才不要像哥哥姐姐那样不听话,把爸爸妈妈的话当耳边风。
不等上官玄睿叫,润儿就自己起来了,还拍拍裤腿上根本就没有的灰,看得薛楚言在一边摇头,上官玄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做声。
“过来,过来!”上官玄睿把润儿抱在怀里,笑眯眯地问,“润儿,你这段日子想皇叔叔了吗?”
“想了。”润儿笑呵呵的窝在他怀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忽然一扁嘴,拉着粉嘟嘟的小脸,不高兴起来,“可是……皇叔叔一点都不想润儿……”
“喔?”上官玄睿故作惊讶地喔了一声,一双龙目闪耀着灼灼光芒,凝注在润儿身上。
日光明丽,照在润儿湖水绿点柔粉的裙子上,闪着耀目的光泽。然,不管日光如何璀璨,似乎都不能夺去眼前这小小孩儿的风姿。粉妆玉琢的脸蛋,惊人的美,潋滟的丹凤眼,目光灼亮,带着一丝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位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皇叔叔。
嗯,这是润儿见过的除了爸爸之外,最好看的男人了。(旁白:小润儿,你好像也米见过几个男人嗷!)
上官玄睿笑的和善慈爱:“润儿怎么知道皇叔叔没有想念润儿呢?”
润儿的小嘴一下子撅得老高,闷闷不乐道:“皇叔叔就只顾着对哥哥姐姐好,润儿一个劲儿地冲皇叔叔招手,皇叔叔都看不见……皇叔叔还送给哥哥姐姐那么多的东西,可是润儿什么也没有……”
润儿越说越觉着委屈,大眼睛里已经包了一包泪,都是管他叫皇叔叔来着,凭什么哥哥姐姐就有那么多的好东西,自己什么都没有呢?
上官玄睿哈哈大笑,柔声哄着怀里的小人儿:“原来小润儿是怪皇叔叔偏心啊!润儿别难过,你看看这是什么?”
润儿顺着他的手看去,忽然两眼放光,小嘴一咧,愁云惨淡的小脸上立马云开雾散,她扭着小身子,胖乎乎的小手就朝着令言怀里伸去。
原来,令言的手里已然捧了一个食盒,里面摆满了精致的糕点,芳香扑鼻,让人闻之垂涎三尺。
润儿是个小贪吃鬼,那些晶莹剔透的糕点和爸爸妈妈平日里做的不同,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上一次皇叔叔带来一盒,她正闹肚子,都没有吃到几块。所以,皇叔叔走的时候就答应她下次来的时候会单独送给自己一大盒。
哇哇哇,皇叔叔真是好人!
润儿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块水晶糕在上官玄睿怀里吃的不亦乐乎,浅浅看的直皱眉,她这女儿怎么一看到吃的就再没个女儿家的样子了呢?这个吃相,可真是够愁人的!
她冲着女儿伸手:“润儿,让妈妈抱吧,皇叔叔走了那么远的路,都累了!”
润儿正埋头吃的高兴,忽然听到妈妈这样说,便抬头望向上官玄睿,口齿不清道:“皇叔叔……你……累吗?”
“皇叔叔不累,只要润儿高兴就好了。”上官玄睿对着润儿柔柔一笑,又抬眸望向浅浅和薛楚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难得润儿又喜欢我,大哥和嫂子就由着她吧。”
薛楚言淡淡一笑:“也好,这里日头盛,我们到那边去,边喝茶边说。”
“嗯!”上官玄睿轻点头,怀抱着润儿,同薛楚言一同往玉兰树下缓步走去。
浅浅看此情形,知道哥儿俩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便起身到厨房,准备开午饭。
上官玄睿和薛楚言相对而坐,薛楚言见他的目光不时落在一旁戏耍的三个孩子身上,淡淡笑道:“你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立后的事了。听为兄的一句劝,早日找个体己的人,为你打理后宫、分忧解难才是啊!”
上官玄睿没有料到薛楚言会忽然这样说,眸光顿时一黯。
他当然知道这话里的用意,毕竟薛楚言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常言道长兄为父,忧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想想,自己登基六载,自端惠皇后四年前去世后,便再没有册封新后,就连仅有的雪妃、敬妃和丽妃也是为了拉拢朝臣而被迫册封的。
后宫争宠,又有谁是真心实意相待?
皇后之位,迟早会有人坐上去,而孩子,他也会有不止一个。
可是,这样的天伦之乐,他今生今世怕是无缘以对了。
心头的苦涩一丝一缕地蔓延开来,让上官玄睿唇角的笑意也沾染上了苦涩的味道:“一心人难觅,何况我已是帝王身,帝王之爱,你又岂会不懂?大哥,只怕我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他一字一字低低道,如丝绸般雅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浅的愁,悠悠的伤。
只怕这一生,他心里缺失的那一角都不会有人能寻回来了!
站在最高处,俯瞰天下,唯我独尊,操纵生杀大权,却又只能孤寂终老,这,才是一个帝王的命运!
薛楚言淡淡看向上官玄睿,他倒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失落的样子,终是低低叹息道:“玄睿,你不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