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王朝,帝都明城,梅林别院。爱睍莼璩
天空阴沉似铁,一片苍茫,纷纷扬扬的雪花如碎琼般飘落,雪白的大地,纯净得如同水晶一样,反射着莹莹的晶亮,好像泛着微微的淡蓝色,却显得凄冷无比……
宽敞的寝殿里,绯色纱幔逶迤于地,好似云朵盛放于蓝色织锦地毯上。偶尔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自那层层帘幔后传出,敲破了一室寂静。
大红色帐幔后,一张海南黄花梨心木大床上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男人。他面色苍白,容貌绝世出尘,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和憔悴,即便如此,也难掩他浑身散发的出尘月兑俗的高贵之气。
此人,便是梦华王朝仁德皇帝,上官玄锦飚。
自二十天前,萧浅浅被指认为西罗国细作,他忧心如焚旧疾复发,醒来之后便被母后告知,她已离开明城且终生不会再踏足梦华半步。
上官玄锦悲愤交加,几乎无心朝政,调动了一切人手在梦华境内进行疯狂搜寻,甚至出动了暗卫中的三大公子黄泉、黑冥和红枫,派出了飞云骑,暗中潜入古夏、西罗境内查探……二十天来,他从未有一刻放弃寻找浅浅。
可是,希望一日日落空,绝望一日日加深,终于,在疯狂地寻找了十数日之后,上官玄锦病倒了镦。
这是上官玄锦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一场病,与他的天生顽疾不同,这是药石无灵的心病。
三日来,他辗转于病榻之上,时而感到寒冷,时而感到燥热。
冷热交替,冰火折磨。
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糊涂,就算烧的最厉害之时,他的心头有一角始终是清楚的,始终,有个影子在徘徊游走着。
那是浅浅,是她的音容笑貌,在心头萦绕着。
他知道,虽然侍卫们日日依旧在搜寻,可是,没有人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见到那个倩影。
母后无数次劝过他,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踏足梦华,甚至是任务失败她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可是他却一直坚信她是有苦衷的,一直期待着她能回到自己身边说出她的苦衷。甚至心存一丝侥幸,期盼某个不经意的抬眼,那袭镌刻在脑海深处的倩影会突然凝立在自己面前。
每到夜幕降临之时,他就会感到格外的孤独,久久凝视着窗前的明月,他体味到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思念,什么是侵入骨髓的疼痛。
每当他一入眠,便会看到她凝立在他面前,巧笑嫣然;亦或是依偎在他的怀里,软语盈盈。
思念,让他如梦如幻,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搞不清是梦还是醒……
焦急、忧虑、心痛、深入骨髓的相思和伤寒,旧疾新病,终于让他卧床不起,群医束手无策,太后寝食难安,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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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轻启,一身青蓝长袍的人影快速走进殿来,满是金丝银线的刺绣吉祥花纹袍摆轻轻擦过地毯,几乎无声无息地落在大红幔帐外。
令言一脸严肃,紧张地探头看向床上,透过大红的幔帐,能隐隐瞧见主子双目紧闭,呼吸虽然有些粗重,倒也算睡得安稳,终是缓缓舒了一口气,呆了片刻,遂转身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不容易啊!整整三天了,这还是头一次见主子睡得如此安稳啊!
令言边走边在心中感叹,虽然一直守在外殿,偶尔会听到里面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到底是肯服药了,现下退了烧,总会慢慢好转的!早知道宿在这梅林别院能睡安稳,打主子病倒的第一日,自己就该建议主子移驾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令言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六岁起便跟着上官玄锦,见证了他悲惨的童年,跟着他一步一步经历先皇薨逝、齐妃魁王母子争权夺宫、费尽艰辛地登上帝位,然后看着他真正地掌权,慢慢成长为如今令朝臣折服的年轻君王。
记忆之中的主子,或优雅如天神,或狠厉如修罗,便是泰山崩于前亦依然面不改色,他何曾见过主子如此颓废潦倒、失魂落魄的样子!
是了,主子现在的样子的确是失魂落魄的。
 
;因为,那个人的离开,带走了主子的魂魄。
和亲公主变身敌国细作,连他都接受不了的事实,何况是对那个人用情至深的主子?只怕,一日没有她的消息,主子的魂魄和心都不会回来的……
今日的早朝上,古夏国的使节竟以终止边境贸易往来要挟主子尽快举行封后大典,主子一时气急,竟咳了血,吓坏了一众朝臣。可主子却拒绝太医看诊,下了朝之后,也不顾身体抱恙,又匆匆赶来了这里,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肯召了太医把脉。
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令言不由得轻蹙起眉头,霎时感到步伐也有些沉重了。
他前脚刚迈出殿门,迎面碰上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疾步走了进来,一脸慌张,声音急切而慌乱:“令公公,不好了……”
令言当即冷了脸,瞪着面前方寸大乱的属下,压低了声音沉声喝道:“喊什么?惊扰了圣驾你担待的起吗?”
小太监被这么一吓,连忙噤了声,下意识地掩住了嘴,脸上顿现惊惧之色。
令言这才缓了怒色,轻声问:“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连忙凑上前来,附耳低语:“太后娘娘正往这边来,銮驾已经到门口了
令言心中一沉,可能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传到了寿康宫,太后此来,自己挨顿训斥事小,若是与皇上起了争执,伤到了彼此的感情和身子,那可就麻烦了。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自己真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啊!
“那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接驾?”话一出口,令言冲着守在门前的宫人挥挥手,自己率先迎了上去。
刚走出去两步,便听到门外一声尖细的通传响起“太后娘娘到——”
视线里,一群宫人簇拥着两顶轿撵快步走入梅林别院。
令言不敢怠慢,连忙携了驻守在此的一众宫人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恭敬的大声道:“参见太后,太后万福,千岁千岁千干岁
两顶轿辇一前一后地停在雪地里,有年轻的小太监轻轻挑起了帘幔,一直恭候在一旁的太监忙撑开了手中的细骨蓝伞迎上前去。
从前面的轿辇中步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着暗紫绣金详云图样的貂绒披风,里面是曳地牡丹连枝玄黑长裙,以金殍为边,再加白正凤凰吉详腰带,虽年过半百,但仪容端庄,雍容华贵,没有半点盛气凌人,反而一副慈详和蔼的模样。
后面的轿辇中姗姗步出的女子容貌艳丽绝美,气质华贵高雅,风姿飘逸出尘,令人一看下去,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她身披一件红艳似火的狐裘,眉间贴了两瓣指甲大小半月状的嫣红花瓣,更添了一股薄薄的妩媚,让她愈发的明艳动人。
令言仍旧跪在雪地里,太后并没有让他们起来,他仍旧忐忑,并不是担心等待自己的是何样的处罚,而是怕主子和太后再起争执。
这半月来,主子先是发了疯似的派出一拨又一拨人寻找萧浅浅的下落,然后便是拒绝迎娶真正的古夏国公主青姝璃,最后干脆卧病不上朝。
母子二人因此闹了些许不愉快,虽说血浓于水、母子之间不记仇,可如今主子的身子可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是以,他才自作主张,没让人将此事传到寿康宫去。只是,这皇宫之内,又何曾有过不透风的墙呢!
令言俯首在雪地里,看到那玄黑长裙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过来,耳边响起太后清冷焦急的声音:“皇上怎样了?可有传太医?”
“回太后,太医已经来为皇上请过脉,嘱咐只要好生调理、安心静养,自会痊愈。皇上方才服了药,现在已经歇下了令言声音低沉,却是不卑不亢。
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有了一丝松懈,一直压在心上的巨石也渐渐消失了。太后轻轻呼出一口气,默默看了一眼紧闭的紫檀雕龙金赤木门,脸上的愠色终于缓下来。
因为保养得宜,所以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
只是,这深宫之中,再美的妆容,再华丽的服饰,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憔悴与苍老。特别是这二十天以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晚上揽镜自照,才发现眼角的皱纹,已经细细密密地散开,昭示着岁月的无情。
愁,忧,思,抑,盘根错节地纠缠于心底,不管是哪一种情感,
都是催人老的毒……
心力交瘁,不老才怪!
此刻,她凝立在伞下,披着厚厚的狐裘,却依然感到寒冷。雪花随着寒风轻舞,落到脸颊上,便透着沁肤的冷意。
她仰头看天,阴沉如铁,如同此刻的心情。
三日前,城儿一病不起;方才又传来早朝时咳血的消息,她一颗心像是被无数只手用力揪着,生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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