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但又有一种莫名的魔力,控制着她所有的情绪,心疼,远远超过对这个男人的厌恶,第一次,小五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没用。
宋景文说了很多,多得小五认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像此时此刻这样,离他这样的近,近得没有任何缝隙,所有黑暗的,见不得光的,痛苦堕落的过往,在今后的很多年里,每当小五想起这个夜晚,都有一股寒意从头袭到脚,那种冷,冷得令人害怕,令人恐惧。
无父无母,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少年是个弃孤,但往往这种人总是比普通人更能顽强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从三岁开始,少年就知道,想尽一切办法弄到食物吃,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孤儿院是巨大的收-容所,不论肤色,不论种族,由年迈的院长和一群说着英文的美国护士抚育两百多个孤儿,等他们长到六七岁的时候,有的会被人领养,有的只能待在孤儿院干些力所能及的苦力,继续靠救济粮,维持生命。
少年太过聪明,因为他智商比一般人高,当他七岁以后,本来有一户有钱人家打算领养他,但因为肤色问题,那家女主人犹豫了,最后还是领导了一个美国孤儿煨。
孤儿院的孩子每天在减少,又每天在增多,只有少年一直待到了十二岁,他个子长得很快,没有正式上过学,只靠护士们每日简单的教学,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有求助老得快走不动的院长。
最后,院长拿出自己的积蓄,供他上了三年学,他的勤奋和努力,仅也只用了那三年,便赶超所有同龄人。
等他有力气干更重的活,就开始勤工俭学赚学费,他在各式各样的餐厅打工,端盘子,做保洁,做洗碗工,就这样,他上了大学,尽管成绩优异,但因为很多方面的原因,且没有足够的学费,与名牌大学无缘,只能上普通的大学。自然,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打工的日子,在一个中国餐厅,他认识了一位中国的中医推拿师,得了眼缘,他跟着推拿师学了半年的手艺,就拿到了职业资格证,有了证就可以去相关的场所工作,也是在一家有名的休闲会所,他手艺出众,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在复杂的环境中,有人看中了这张斯文俊秀的东方面孔,想据为己有,也因此惹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组。
无名无姓的秀美少年,被生活逼迫得开始堕落,他被引荐到一家隐秘的私人会所上班,以男公关的身份,那段记忆,是少年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污点,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女人,美国帮会头子的女儿,薇薇安,正处于极端叛逆的中美混血少女,几乎是沉溺地迷恋上了少年漂亮的面孔和忧郁的黑眼睛,身份显赫的千金小姐开始疯狂的追求和死缠烂打,在少年最阴暗贫困的人生中,薇薇安的出现就像是耀眼刺目的太阳,因为太过于美好,反而令他不敢亵渎,他珍惜着,也拒绝着这份感情。
从小个性霸道的薇薇安不懂得放弃,但少年的一再拒绝,也伤了她的自尊,她动用父亲的打手,将会所砸得稀巴烂,震怒的会所老板想尽办法折磨少年,再一次走投无路之下,少年跪在薇薇安面前,答应留在她身边,只要她为他解除所有的麻烦。
薇薇安的父亲杰森是地下黑帮头目,身份隐秘,权势大到一手遮天,他唯一的妻子是一位华人女士,已经过世,只留下爱女薇薇安,杰森十分宠爱这个女儿,薇薇安爱上东方少年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稍动了手指头,就洗去了少年十八岁之前的生活经历,把他变成真正的美国人,而且陪同女儿一起上学,因为迄今为止,这是叛逆**的女儿提出的唯一要求,作为视女如命的杰森,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做得最好。
杰森除了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帮老大,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地位,能陪伴在女儿身边的人,必定是精挑细选,他调查过少年,如果是作为照顾女儿的全职管家,少年非常合适,就这样,少年和薇薇安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仅是男保姆,也是功课补习老师,还有绘画老师,少年在绘画上也有极高的天赋。
正当所有人都很满足现状的时候,少年向对他百依百顺的薇薇安提出想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连孤儿院都不知道的事,根本无法查起,但对于出身黑帮世家的薇薇安来说,并非天方一潭,她父亲手下有世界上最顶级的侦探,只要是人,就有出身和来历,在薇薇安的帮助下,第一次回国的少年就找到了亲人。
故事讲到这里,小五差不多就明白了,她眼神一动不动,仿佛连时间和呼吸都静止了一般,宋景文担心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她全身一震,心里缺了一道口,寒风呼呼地往里头灌,既冷又疼。
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也能大致猜到一些,但还是问道:“你跟薇薇安成了恋人,为什么分手?”
宋景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薇薇安成年以后,杰森就安排她嫁给高官的儿子,尽管是联姻,但对方是很出众的人物,薇薇安不答应,吵过闹过,甚至……”
他顿了一下。
小五目光茫然像个孩子,令人心疼。
“我们逃跑过,但是没用,无论跑到哪里,杰森最后还是将我们抓了回去,当时杰森用我来威胁薇薇安,如果她不听话,我也活不成了,薇薇安就答应了婚事,没过多久,她就结婚了
小五在心里苦笑,这真是凄美的爱情故事。
“那周仕崇呢?”她问。
四周有冰凌裂开的声音,宋景文后悔不该选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说话,但小五冷漠的表情,让他猜不透,也不敢冒犯。
他如实说道:“高官家送了这对灯给薇薇安当聘礼,薇薇安很喜欢这对灯,在结婚前,她央求我画了她的肖像,然后找人做成差不多的灯罩安在灯架上,她说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两盏灯,当作是我和她之间的纪念。为了避免高官家起疑虑,杰森不容我在美国继续生活下去,我还没离开美国之前,就知道了这对灯的主人是周仕崇,薇薇安结婚那日,他已经看出灯架是假的,也查到灯在我手上,还有我跟薇薇安之间的事,他雇凶对付我,是薇薇安求她爸爸救了我,我不得不秘密回国
一切真相大白,小五浑浑噩噩了许久,才问:“你找到父母了吗?”宋景文苦涩一笑:“找到了,是母亲把我亲手丢掉的,父亲并不知道我的存在,等我回来找他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晚?
小五怔了一怔,她肩膀狠狠一沉,男人扑倒在她身上。
“宋景文!”小五只来得及喊着一句,不堪重负的她跟男人一起滚进花坛里,砰!重重的一声,宋景文的额头磕在水泥围墙上,他似乎昏了过去。
小五艰难的爬起身,跪在他身边拍他的脸,大叫:“宋景文,你醒醒,快醒醒啊!”
男人一动不动,碰到他的脸,小五才发现,他的皮肤滚烫滚烫,在这清冷的深夜,整个人像火在烧一样,小五看得出来,他生病了,她将手伸进他的领子里模了模,衣服早就浸湿了,看来,他不是刚发病,而是一直都在生病。
小五知道,他这样子高烧,肯定会出问题,不管怎么说,要找人把他弄到医院去,不然,他会死掉的。
小五在他身上找手机,找到了自己的,也有他的,可她的手机被关机了,无论她怎么按,都不能开机,她情急地丢到一边,用他的手机,正好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艾达。
仿佛是看到救星,小五忙接起,艾达焦急地说:“老板,你在哪里,快回来打针吃药,不然你会撑不过今晚的!”
“艾达,是我!”小五说。
那边愣了一下:“岑小姐,老板跟你在一起?”
小五看了昏睡不醒的人一眼,说:“我在红军小区的楼下,你快来吧,他晕倒了
艾达心疼地大叫,语气夸张地说:“岑小姐,拜托你要好好照顾老板,他受了很大的打击,要是没有你的安抚,我怕他就活不下去了
小五愣了一下,问:“什么打击?”
艾达噎住,小心翼翼地说:“老板他没告诉你吗?”
小五沉默下来。
艾达哎呀一声,说:“都是我多嘴,岑小姐,我现在就过去,在这之前,别让老板冻死就行了
小五放下电-话,她困惑地瞪着男人苍白的面孔,尽管消瘦得厉害,但眉目入画,温润如玉,这张脸似乎比女人还要精致,可小五关心的不是这些,她迟疑了一会,然后颤抖着手解开他身上的衣服,胸口的皮肤渐渐露出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着或深或浅的伤口,小五又迅速检查了他的胳膊,手腕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不像是绳子捆绑所为,应该是什么利器,因为整个手腕的伤口深可见骨,小五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被吓得尖叫出来。
周仕崇!
肯定是周仕崇干的!
在那个男人伪善优雅的面孔下,竟然包藏如此狠毒凶残的祸心,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宋景文无意识的呻-吟着,小五的心顿时千疮百孔,而正是这份疼痛令她豁然清醒,要跟宋景文一刀两断,从此不再往来,现在她必须做到马上离开,艾达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会被好好的送去医院,如果他这么容易倒下,那就不是宋景文了。
小五尝试着站起来,她告诫自己,一定要走,走不了就说明放不下,倘若对他余情未了,那就是对母亲的背叛,父亲已经背叛了母亲,她不能再伤母亲的心!
小五缓缓地起身,她一动,宋景文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他甚至开始说胡话,情绪激动,他突然伸手扯住小五的胳膊,用力一拽,小五没有防备,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他身上。
于是,她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呢喃。
“不要……不……不要走……我不能放你走……”他狠狠箍住她的腰,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小五奋力挣扎,却完全不敌他的蛮力,她拍打着他的胸口,他闷哼,小五一惊,想起他身上的伤,久久的怔忡之后,她掩面大哭:“宋景文,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要哭……不要哭……”他脸上冷汗涔涔,眉头痛苦地紧锁着。
小五心灰意冷的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簌簌而落,他或许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他曾有刻骨铭心的恋人,坎坷的身世,而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他大可凭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岑子妤,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爱与恨,都是作茧自缚,小五自认为修为不够,做不到淡然处之,最好的法子,就让她继续恨着。
小五用力掰开他的胳膊,狼狈的爬起身,捡起地上的包包和手机打算离开,因寒冷而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大声叫她的名字。
“小五!小五!不要走……不要走……”
倘若身体和心是可以分离的,那么,冷漠走开的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身躯,而心却被狠狠地羁绊。
小五一口气跑出小区,孤零零的站在萧条的树干旁边,路上连一个行人和计程车都没有,手机坏了,没办法看时间,小五抱着肩膀浑身发抖,她已经分不清是害怕多一些,还是畏惧这蚀骨的寒冷,心空得像没有关窗的屋子,一阵风来,整个人如坠冰窖,生不如死。
小五咬着牙,眼中迸射出淋漓尽致的恨意,是宋景文,都是这个男人,一步一步毁掉她的生活,可是,他快要死了啊,他那天明明有很多机会离开酒店,然而他却一直在想办法让艾达带走自己,所以才会落在周仕崇的手里,被折磨成现在的模样。
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
尽管理智警醒着小五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他的一切她都不能接受,可是,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他的好,他温和的笑容,他宠溺的眼神,如果后退是一场灾难,此刻,她愿意飞蛾扑火。
小五飞快的跑回宋景文身边,他躺在那里,依旧蜷缩着身体,嘴唇冻得发白,连呼吸都变得淡不可闻,小五跪在地上,抱起他的头揽进怀中,尽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不停的叫他的名字:“宋景文,宋景文……”
他毫无知觉,就在小五害怕他死掉,崩溃地大哭时,他皱了下眉头,发出痛苦的。“小五……小五……”
尽管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她却听到了,在他叫自己名字的瞬间,小五沉溺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仿佛要将这一段时间压抑在心里的所有委屈,全都痛痛快快地都哭出来。
就在小五哭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艾达慌慌张张的赶过来,眼见这仗势,还以为是自己来晚了,她也扑上去哭,小五好不容忍住眼泪,颤抖得没法说出一句话来。
这时,艾达听见老板虚弱的哼了一声,她愕然地收住眼泪,问:“没死?”
小五脸色大变:“他死了吗?”
艾达模了模他喉咙的脉搏,不禁松了口气,说:“把他弄到车上,医生在家里等着
小五使尽力气,也没办法拨动男人的身体,但艾达看着娇娇小小,却是力大无穷,好在车就在旁边,两人一起合作,勉强把人弄上了车,半夜连红灯都没有,艾达一路狂踩油门回到宋景文郊区的公寓,有个高个子的医生在门口等着,他一把扛起后座上的宋景文,小五和艾达跟在后面,一起匆匆上了电梯。
进屋后,医生将宋景文安置在床上,然后去洗手和准备药箱,他吩咐她们先月兑掉病人身上的衣服,小五迟疑了一下,没有动作,艾达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剥光了宋景文,然后熟稔从衣柜拿出睡衣帮他换上,等她忙完一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回头对上小五震惊的表情,忙眨着眼解释说:“我以前在医院做过护工,经常做这种事,所以……呃,算比较顺手
小五默默点头,脸上毫无血色,她担心宋景文,想过去看看,但医生提着药箱走进来,只让她们出去等着。
小五挪不动脚步,艾达柔声安抚:“岑小姐放心,有阿杰在,老板就不会有事的
高个子的医生叫阿杰,是宋景文的私人医生,年龄其实并不大,但有双苍老的眼睛,笑的时候眼角会出现很深的皱纹,而声音却是令人意外的醇和,像声乐老师,他说:“岑小姐,老板的命可是大得很,你们出去喝杯咖啡,吃点东西,我保证老板很快就可以下床走路
小五嘴角动了动,可实在笑不出来了,艾达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出房间,因为她看上去像随时会昏倒一样,比床上人事不省的老板虚弱多了。
直到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热茶,小五才渐渐从恍惚中缓过神来,艾达一双芭比女圭女圭似的大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小五迷惑地与她对视,艾达立马笑着问:“岑小姐,你肚子饿不饿,我正打算煮方便面吃,你也吃点吧,阿杰可能没那么快
小五感觉不到饿,但坐在干等,时间漫长得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于是点了点头,说:“我和你一起做吧
再不找点事分散心神,她会疯掉的。
艾达笑着问:“煮泡面我很在行,不知道岑小姐煮过咖啡没有,吃泡面配着咖啡喝,超赞的哦
小五还没听说这种古怪的组合,不过她会煮咖啡,而且煮得不错,尽管她自己很少喝咖啡,因为她胃不太好,母亲不让她喝。
艾达给了她一台新的咖啡机,和一盒咖啡豆,小五一眼就看出这是极好的猫屎咖啡,非常难得,不觉心动,上一次喝这种咖啡,还是四哥带她去美国看三姐的时候,在三姐是实验室喝过这种咖啡。
艾达边煮面边同小五闲聊,分散她的注意力,小五这才知道,宋景文平日里最喜欢喝这种猫屎咖啡,他一般都是亲自动手磨咖啡豆和按照特别的比例煮,艾达一脸向往的说:“老板煮得咖啡简直是无人能比,倘若他开个咖啡店,一定会挣钱,不过也奇怪,老板好像做什么事都很拿手,这样的男人,现在并不多见吧?”
她俏皮的眨眼睛,小五却只能苦笑,是啊,宋景文很厉害,连喝咖啡都这样讲究的人,却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明明生着病,还是大半夜去堆什么雪人,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内疚难过的就是自己了。
宋景文的智商太高,他的遭遇,他的传奇,他的一切,小五觉得,自己全无还手之力,经过这次,她还能若无其事,理直气壮的跟他说分手吗?
小五脑子里混乱得一塌糊涂,滋滋一声,艾达敏捷地伸手拉过她,小五一愣,原来滚烫的咖啡泼在料理台,差点溅到她身上。
艾达迅速用抹布擦干净料理台和地砖,将咖啡机断电后搬到安全的地方,咖啡泼了一大半,看来是喝不成了,小五尴尬的说:“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
艾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俏皮又妩媚:“没关系,有新鲜的果汁,喝果汁对身体好
她端了两大碗香喷喷的鸡蛋方便面放在料理台上,递了一双筷子给小五,小五轻声谢过,坐上高脚转椅,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慢慢吃着,对面的人小巧玲珑,吃东西却很香,小五看了眼灯光下的天使面孔,电火石光间,顿时困惑起来:“艾达,我见过有个人和你长得很像,非常想,你们的脸几乎是一模一样,但那又不是你……”
艾达琥珀色的眸子凝了凝,说:“你看到是艾米,我的孪生姐姐
这个名字,小五记起来了,宋景文曾提及过,却震惊不已,艾米是周仕崇的人?
艾达似乎看出小五的困惑,突然压低声音说:“艾米身份特殊,往后若是再碰上,你就当作不认识,可以吗?”
怔忡片刻,小五点了点头,不打算深究,宋景文,周仕崇,孪生姐妹,他们之间本就有说不清的纠葛,艾达的坦率和利落,没办法让小五怀疑什么,如今,他们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权者,无知如她,根本不懂那个世界。
吃了半碗面,小五实在吃不下了,她不好意思的提出洗碗,医生阿杰正好从房间走出来,额间全是汗,他疲倦地说:“我得睡一觉了,最好有人照顾老板,等他醒了,喂些清淡的食物,体力才会更快的恢复小五放下碗,说:“我去照顾他
说完,只看到一截黑发撩起的弧度,艾达和阿杰盯着自动合上的房门,脸上同时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阿杰凑到料理台,问:“还有吃的吗?我一天没进食了
艾达遗憾地摊开手,说:“最后两包方便面也解决了
阿杰扬起谄媚的笑脸:“lady,我实在太想念你做的中国菜了
艾达瞥了他一眼,清理了料理台,说:“抱歉,我的任务是保护老板,不能让他离开我眼睛三尺外的地方
她正要倒掉小五没吃完的半碗面,被阿杰扑上去抢救下来,男人愁眉苦脸的说:“算了,倒掉多可惜,我就吃这个吧
艾达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确定?这是岑小姐吃过了!”
阿杰忙说:“我不介意
艾达推开他的手,迅速倒掉,然后将碗放进洗手池,拍了拍手说:“我介意,我相信老板也会介意
阿杰叹了口气,灰土土地去客房补眠,自打艾达把老板从周仕崇手里救出来,他就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竭尽全力才把遍体鳞伤的老板救回来,哪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老板居然失踪了,好在回来得及时,不然,凭他是华佗再世,也没法妙手回春了。
可惜,现在处境堪虞,躲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连外卖都叫不成,偏偏他自己不会做饭,会做饭的艾达平日里跟他相处得不那么和谐,这个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女人,身手十分了得,他曾亲眼看她不费吹灰之力,撂倒三个大男人,所以,他一直不敢惹她。
艾达看了眼男人可怜兮兮的背影,用女王般施舍的口吻说:“我现在给老板煮小米粥,差不多半个小时
阿杰心头一喜,也顾不得尊什么严面子,回头谄笑:“那我先睡半个小时
艾达低头去找熬粥的砂锅。
小五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看着他清雅的面孔,安安稳稳的,睡得很平静,她的心莫名就柔和下来,她开始想自己的心思,起初,吸引她的是宋景文的优雅和斯文,还有不经意间给人的那种惊艳,一眼看去,他就是不寻常的男子,好像她动心是必然的,因为他没有刻意隐藏好感。
如今想来,那真是好感吗?
小五闭了闭眼,又放弃这个念头,爱与不爱,若是说得清楚,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她渐渐释然。
因为,她已经爱了。
一旦交了心,想收回来,竟然是这样的难。
何况,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对这个男人,现在更多是……心疼!心疼这个词,比痴念更可怕,小五不敢想象,以后,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以后……以后在说吧,眼下,她渴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过去两个小时,除了艾达送了两杯水进来,并无任何动静,小五自己喝了一杯,然后用银勺喂水他喝,奈何他毫无知觉,只能用水打湿已经干燥起皮的嘴唇,小五拿手帕帮他擦嘴角和脸,他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男人的睫毛长得这般好看的,应该不多见,小五的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他就睁开眼睛,眸子润如上等黑墨,恍惚一阵后,竟然似幼童一般清澈而无辜。
“我梦见你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五赶紧喂水他喝,好在水还是温热,但他根本不管这些,像是渴了一个世纪,贪婪的吞咽着,等他咳了一声,小五放下水杯,轻轻拍抚他的胸口。
他身上的体温没那么烫了,那个叫阿杰的医生必定是医术超群,不然,何以能如此快的令他苏醒。
“我梦见你了宋景文又重复一遍。
小五淡淡一笑,说:“梦见什么了?”
宋景文好看的剑眉拧起,说:“你在哭,哭得很伤心,小五,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了,我们离开a市,离开所有认识我们的人,去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好不好?”
小五狠狠一怔,许久,她觉得脸上好痒,伸手一模,原来又哭了,她十分讨厌自己的脆弱,总这样不堪一击,何时才能强大的**。
可是,宋景文费力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我迷茫过,也艰难地抉择过,小五,我曾经痛恨这个世界,痛恨生下我的亲生父母,我不折手段,试图改变命运,这些年我一直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可是,因为你的出现,我痛恨这样肮脏的自己,我觉得自己不配,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放不下你
小五下意识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的挣扎和痛苦,一瞬间,她感同身受。
离开,就能摒弃所有的烦恼,避开所有的悲剧,如果上天不打算把她逼到死胡同里,宋景文,是她唯一的救赎吗?
宋景文的目光一瞬不瞬,他屏息静气,这一刻,他就想得到答案。
小五还在迟疑。
宋景文挣扎着坐起来,他身上的睡衣扣子崩开了两颗,那些密布的伤口,小五眼中一惊,她执意解开他衣服上剩余的扣子,解到第四颗,宋景文按住她的手,目光闪烁。
“别看了,很难看
小五不肯,艾达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她太震惊了,什么都没看到,她不晓得,他究竟伤到哪种程度。
宋景文拥她入怀,声音隐忍至极:“伤口很丑,其实不疼,都已经过去了,如果受这些伤,能换回你的原谅,小五,我情愿连命都不要
小五全身僵硬。
宋景文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闭上眼睛,眉宇间尽是痛苦:“我是一个生活在阴暗角落的人,小五,在这世上,只有你能救赎我,只有你!”
小五神思惶然,并没有真真切切的听他在说什么,他的话飘忽在耳边,像是打落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疼,疼得无法呼吸。“宋景文,我们走吧,不告诉任何人,悄悄地走吧,如果,我们走得了,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小五不确定自己的声音,但她确实说了很多话。
宋景文欣喜若狂,双手扶着她的脸,极其慎重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小五看着他,心里说不出酸甜,他这样谨守着规矩,是太珍惜她了吗?尽管徒生出被宠溺的感觉,小五却老害怕那是一场梦。
宋景文的感情,优雅得太保守,她患得患失。
艾达掐准时间来敲门,宋景文按住小五的肩头,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躺下去装睡,小五才应声。
艾达走进来,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轻声问:“还没醒吗?”
小五僵硬的摇了摇头。
艾达不放心,走到床边看,然后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小五根本没看到,宋景文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开始穿衣服,小五紧张的问:“艾达怎么了?她是你的人,难道也要防着吗?”
宋景文模模她的头发,说:“要走,就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艾达没事,她会睡一觉说话间,他穿戴整齐,找了一条深色围巾系在小五脖子上,又拿了一件大衣和车钥匙,就走出房门。
阿杰在客房补眠,根本毫无察觉。
他们走出公寓,天才刚蒙蒙亮,一丝雾气都没有,宋景文开自己的车,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前往机场。
车里暖气很足,宋景文脸色依旧苍白,小五担心不已:“你能开车吗?”
他微微一笑,说:“没问题
小五茫然的问:“可我没有护照,走得了吗?”
宋景文想了想,说:“到了机场,我会想办法
小五不知道他能想什么办法,但他神情笃定,不由得令她安下心来,或许是想到不用嫁给邵和光,那种豁然开朗的心境,竟然像要飞起来一样,不是离家出走的刺激,而是挣月兑牢笼那样的愉悦。
可愉悦没有显露在脸上,因为宋景文的状态并不好,他的额头都是汗,小五找到纸巾帮他细细的擦干净,不过一会,又是一额头的汗,小五几乎想放弃,劝说他掉头去医院,或者回公寓,让阿杰治好他的身体。
“别担心,我没事宋景文安慰她。
小五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喃喃道:“当初你跟薇薇安私奔的时候,也这样连命都不顾吗?”
没有难堪,也没有异样,宋景文表情如常,甚至还眯着眼想了一会,才说:“薇薇安,她更像是我的手足
小五瞪大眼睛。
宋景文沉声说:“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当年,我很庆幸能遇见她,不然,这辈子,我都无法遇见你
这不是情话,小五却砰然,别扭他生命中有那样重要的女人,却不得不承认,比起薇薇安那样传奇的女子,她什么都不算。
二十几年的生活,她循规蹈矩,毫无意外的长大,本是最温暖绽放的时候,遭遇变故,个性刻薄,并非容人相处,这样不美好的她,得到宋景文的感情,她亦觉得是幸运,还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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