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上楼换了外出的衣服,镜子里的脸色有些苍白,显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的清冷,她扑了一点粉,胜在年轻,底子极好,气色立马就好看多了,出门的时候,洛姨紧张地跟出来,问:“少夫人这是要去哪?”
小五淡笑,说:“出去见个朋友
洛姨看着她,委婉地说:“早上夫人来过,少夫人在睡觉所以还不知道
小五诧异地问:“妈她来过了,是有什么事吗?”
洛姨说:“夫人是想告诉少夫人,下午的时候蔡医生会来家里,例行给您和二少爷做身体检查,以前在老宅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旄”
这是单芷安的安排,想知道小五是不是怀孕,只要让蔡医生检查过了,就能知道准确的情况,但在事情还没明确之前,总不要闹出什么误会来才好,所以她特地嘱咐洛姨,便是对着邵和光,也不要乱说什么。
小五问:“那医生什么时候过来?”
洛姨忙说:“夫人约的时间是六点。嵛”
小五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在那之前回来
洛姨看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胆战心惊地说:“夫人把司机留下了,少夫人既然要出门,就让司机送吧
小五正愁是否打代驾的电-话,既然有司机,那就方便了,她坐单芷安的车去了甜品店,芸香让她选地方,在小五看来,跟丈夫以前的女人见面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与其去昂贵冰冷的高级餐厅和封闭的会所,还不如选个能令自己心平气和说话的地方。
小五第一个念头就想到钟弈桐的甜品店。
不过她到那里的时候,芸香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钟弈桐站在她的对面,两人的交流并不多,气氛也有些怪异,但不难瞧出她们早就已经认识。
小五看了眼甜品店的名字,同喜,有点古怪,跟主人蕙质兰心的气质十分不衬,却很有趣,甜品店的面积不是很大,简单温暖的玻璃墙,花木吊藤,装修得十分精致,可惜不是在闹市区,上次来除了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外,没见到一位客人,这次同样如此,就是不知她跟芸香算不算是客人。
钟弈桐抬头看见小五,原本淡淡的面孔上露出愉悦的笑意,她招了招手,芸香也回头看了一眼,小五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各种甜品还有咖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甜暖而馥郁,小五深吸了一口,暗自卸下心头的沉重,现在她是邵和光的合法妻子,不管芸香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立场,而自己,大约是真的好奇,才会赴约而来。
好奇害死猫,看来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心情。
“想喝什么,我让人给你去做钟弈桐站起来,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小五冲她一笑,说:“红茶吧,谢谢
钟弈桐欲言又止,芸香在一旁柔声说:“弈桐,我今天跟岑小姐有事要谈,借用一下你的店,拜托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
钟弈桐眼中有丝嘲讽,不过她不是不识趣的女人,笑盈盈地接过卡说:“看在小五的面子上,给你对折吧,我这个店总共可以容纳三十个人,就算十五个人的钱,当然,你们喝的东西另算
芸香毫无眨眼地应允。
服务员送来红茶,钟弈桐把卡交给她,说:“替这位女士把帐结了,顺便打烊,你们可以下班了
“谢谢芸香说。
钟弈桐看了小五一眼,自动离开,去了二楼的休息室。
小五浅浅喝了一口茶,不由得一愣,竟是纯正的英式红茶,她突然间明白,堂堂的市长夫人为何会选这种门可罗雀的地方开店,大抵是她这儿的消费水平太高,只适合专门慕名而来的骨灰级客人。
一想心事,小五的表情就有些走神了。
芸香打量她许久,才说:“我曾读过中国的《诗经》,里面有一句话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的便是岑小姐这样的女子吧,长相美,气质更美
小五一愣,直觉这位外来人看错了,她可不是什么淑女,尽管当初母亲一心想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到底她也没继承母亲的优良基因。
芸香幽幽叹了口气,美眸看向玻璃窗外的树藤,娥眉楚楚微拧,这般风情,倘若对面坐的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恐怕心也酥了。
小五悲哀地发现,芸香不管是家世素养,还是与生俱来的温柔细腻,她身为女人都无法抗拒,何况是邵和光。
芸香轻颦浅笑,脸上流露出追忆往事的幸福,连声音都变得杳远而不真实。
“我们在一起九年,九年的时间,我们像夫妻一样亲密地生活,但他却从未开口求婚,也没有说过一句爱我的话,就算我能感觉到他需要我,可他从来什么都不说,眼神中藏着难以言喻的心事。也只有当他难受的时候,当他紧紧抱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就算一辈子都这样过,我也心甘情愿,后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理所当然的分开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只是他推开我的借口,他不是什么女人都碰的男人,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不可能没有调查过我的家世,他不说,我也不说,于是相安无事过了九年,到底是九年的时间太短,短得不足以留住他的心。我是德川家的独女,生来就接受着继承人的训练,也享受着家族至高无上的荣誉与财富,我付出的努力要比普通人多出百倍千倍,可他不喜欢功利的女人,以前,只要我穿一身白衣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他都会主动过来抱我,在他心底,一直都藏着一个干净得像梦一样的影子,那是我们最初在一起时,共同编织的纯粹与美好,因为回不去了,他宁愿亲手毁掉一切
小五胸口微微刺痛,仅仅也只是微乎其微的痛而已。
故事荡气回肠,很感人,就像她少女时代偷看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为那凄美的爱情心痛得直掉眼泪,同时她也很佩服芸香,分明是日本人,竟把中国语言的精髓都学了去,泱泱大国最美的,便是令人动容心碎的语言。
芸香伸出胳膊按住小五的手,她的手心温润,手指纤长,保养得莹白如玉。“岑小姐,你就像当初的我,和光会选择你,我一点都不奇怪,我们刚分手的那一年,是我一再坚持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一样,但你知道当我亲眼看着他搂着不同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有多痛吗,我以为我可以等,等到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些年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与其痛苦的跟我在一起,你是更完美的选择不是
小五凝视着面前这张美丽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眸子透出冷厉的寒光。
芸香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慌乱。
小五不禁怀疑,她真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美好吗?
“岑小姐,对不起,我说的话也许伤害到你了她眼眸湿润,因为够美够柔,说什么话都能令人信服。
小五淡淡一笑,伸手推开她的手,说:“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怜,只是一个谁都可以的替代品,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事实上,我才是唯一令他肯安定下来的女人
芸香神色怔怔,当她的目光落到小五左手的无名指上,面容瞬间苍白,问:“这枚戒指怎么会在你手上?”
小五伸开手指,她的手在女孩子中算小的,看着没什么肉,但捏起软乎乎的,爷爷以前总说,女孩子生这样的手,必然会有极大的福气,小五眸光微动,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泽,衬得她的手极美,她忽然间露出明媚的笑颜:“我跟和光,已经结婚了
芸香失手打翻了面前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在她昂贵的开司米上,她毫无察觉,喃喃地说:“原来这是真的
小五淡然的站起身,说:“其实我不该说的,但让和光亲口告诉你,似乎更残忍,德川小姐,我们中国还有句话,叫结发妻不可弃,而且只有双方都是初婚,才能称为结发夫妻,而再婚的,便只能叫做填房了
芸香晃了晃,整个人虚弱得像要昏倒一样,小五挺直肩膀,从她身边经过,她突然伸手拉住,语气尚算冷静:“岑小姐……”
小五弯起嘴角,说:“往后还是叫我邵太太吧
芸香的手微微发抖,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抹颜色:“我想说的话还没说,你不想知道和光有什么秘密吗?”
小五眼角跳动,突然间,她什么兴趣都没有了,一时的好奇唤来无尽的恶心,尽管她十分清楚他婚前是什么样子,但花心风流与九年都同一个女人上床的概念完全不同,只要想起来,她就恶心得想吐。
小五挥开女人的手,更加昂首挺胸的往前走,当她的手停在门把上,芸香凄厉的声音传来:“岑子妤,你们不可以在一起,我跟和光已经……”
啪嚓!
一个花瓶直接从二楼摔下来,炸得粉碎,小五与芸香均一怔,钟弈桐慌忙从楼梯下来,说:“抱歉啊,我不小心失手了
小五还好,但芸香的脸色愈发苍白。
钟弈桐走到小五身边,笑着说:“你要走了吗?刚才和光来电-话,说要来接你,要不,就再等等他吧
小五问:“他为什么会来?”
钟弈桐坦然地说:“我跟英纵通电-话,说你在我这里,正好和光跟他在一起
小五神色复杂。
芸香摇摇欲坠的站起来朝外走,她脚上十公分的细钻高跟鞋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钟弈桐眨了下眼,问:“要不要我帮你叫计程车?”
芸香维持着她的优雅,说:“谢谢,不用了
她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幽怨地苦笑:“你就真那么相信他?”
小五眼中微刺。
钟弈桐特地推开两扇门,芸香走出去,穿过露天花木,她突然弯腰撑着一旁的花坛,整个人猛地晃了几下,因为底下就是一米多高的台阶,小五感觉不对劲,也跑了出去,钟弈桐忙伸手拉她,但没有拉住。
小五走到芸香面前,女人看上去非常虚弱,整个人突然扑过来,小五错然地扶住她的腰,她双手一推,高跟鞋踏了空,小五脑子顿时懵了,心狠狠地往下沉,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啊!”
芸香跌坐在地上,小五直接滚下了高耸的台阶。
钟弈桐捂着嘴尖叫一声,飞快跑过去,情况一团糟,芸香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而台阶上血迹斑斑,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
听到轿车猛地刹车的声音,钟弈桐惊愕地抬头,见邵和光从车上冲下来,他怔了一秒,抱起地上的人大吼:“开车,去医院!”
他的车呼啸而去,钟弈桐定了定神,赶紧打电-话叫己的司机,送芸香去医院,她担心小五,只好拨通丈夫的号码。
简单的说明情况后,青英纵表示很快就来接她,握着手机,钟弈桐茫然了一秒,在心里大骂自己笨蛋,想知道邵和光去了哪家医院,根本没有必要麻烦这位繁忙的大人物,不过既然他已经说了要来接,她也没办法私自离开了。
手术室门外,邵和光脸色阴沉至极,罗宋额头尽是冷汗,极度不安的说:“邵先生,我问过那些人,因为夫人是在室内,他们没办法近距离跟踪,导致发生事故的时候,他们不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
邵和光靠在墙上,低头揉了揉眉心,说:“我不想听理由,把他们全部换掉
罗宋诚惶诚恐的应下。
邵和光挥了挥手,说:“夫人受伤的事,我不想其他人知道
罗宋明白他的意思,正要离开,只见单芷安匆匆走过来,邵和光眉心微皱,叫了一声妈。
单芷安看了罗宋一眼,男人恭敬地鞠了一躬,赶紧从楼梯离开。
“怎么回事?”单芷安颤声问。
邵和光扶她坐下,说:“小五摔了一跤,正在里面检查
单芷安震惊不已:“摔跤?”她脸色难看,不舒服地按着胸口。
“妈!”邵和光忙蹲下,替她拍抚后背。
单芷安推开他的手,惶恐的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小五可不是莽撞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她可能怀了你的骨肉!”
邵和光一怔,说:“妈,您弄错了,这怎么可能
单芷安瞪着他,生气地说:“这么重要事,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邵和光想了想,脸色突然大变:“您已经确定了?”
单芷安看了手术室一眼,忧心的说:“就是没有完全确定,才想叫蔡医生晚上去家里检查一下,洛姨跟我说小五出了门,我的心里就一直不安,要不是我陪你爸爸来复检,无意中看到你的车,恐怕你也不会告诉我们小五摔倒的事
邵和光站起身,神情茫然至极的问:“妈,要是怀孕,摔一跤会怎么样?”
见他心神大乱,单芷安也不忍心再指责,叹了口气说:“别多想,还是等医生出来再说
十五分钟后,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邵和踉跄地冲过去,差点撞到出来的护士,他拉着护士问:“我太太呢?”
单芷安也是一脸焦急。
护士说:“病人脸部受伤,已经走内室通道转去美容科做缝针手术
邵和光表情恐怖,大吼:“你说什么?”
护士害怕地后退:“您可以去美容科室外等候
“和光,你冷静点单芷安拍了拍他的胳膊。
邵和光深吸了口气,冷沉地问:“美容科室在哪?”
护士指了位置,他狂奔过去,单芷安整个人不舒服地扶着墙,在护士的帮助下,才走到美容科室门口。
她刚到,就听到医生说:“病人额角有三公分的伤口,正在做缝针手术,很有可能会留疤,其他外伤都不严重,已经作了处理,比较复杂的是病人体内有出血的症状,初步诊断,或许是剧烈的碰撞伤到了
“什么意思?”邵和光的声音发寒。
医生忙说:“其实不算严重,好好休养,应该不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单芷安猛地头晕,护士扶着她坐下,她喘了口气才问:“医生,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医生认出她来,神色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地说:“夫人,病人打了麻药,一时还不会醒过来
单芷安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人没什么事就好,至于怀孕的事,看来还是她弄错了,她愧疚地看了儿子一眼,他失魂落魄的,全然没了往日的镇定,一双眸子写满惊慌。
小五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全身麻麻的,似痛非痛,她动了动眼睫,灯光有些刺眼,她没有办法一下子睁开,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钟弈桐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对立在窗前的男人说:“你打算怎么办?”
他反问:“你指哪方面?”
钟弈桐不由得生气,不过她并不习惯发火,只是敛下神色,说:“我只是猜测,你是不是被芸香抓住了什么把柄?既然分手了,根本就不该再见面,我最瞧不上那些分了手还能做朋友的人,矫情得厉害,这次是看在小五的面子上,我才会说这些,她是个好女孩,别的男人想疼惜她都来不及,你要是伤了她的心,就是禽兽不如了
邵和光眉心微拧。
钟弈桐说:“罢了,我待在这里也没用,要是小五醒了,你告诉我一声,她受伤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原本是想看看你的笑话,没想到……”
“不关你的事邵和光的声音沉如暮鼓。
钟弈桐叹了口气,说:“那我先走了
听到极轻的关门声,小五闭上眼,眼角有些痒,心里却觉得好笑极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管是宋景文,还是邵和光,一个她藏在心底的男人,一个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本应该是最熟悉,而实际上对她来说,却是最陌生的。
邵和光走到病床前,目光疼痛怜惜地落到她的脸上,这张憔悴苍白,但精致得如同上等瓷器的容颜,一条褐色的伤疤像锐利的刀尖一样刺痛他的眼。
他的手定在半空中,久久不敢落下,他总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免她惊,免她扰。保护她,疼爱她,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存在的意义,可是,她还是受伤了,这道伤疤就是控诉他的最有力证据,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看到她倒在血泊里时那样,整个人都懵住了,世界倒塌也不过如此。
邵和光俯下腰,双拳撑在病床上,他闭上眼,脸色冷冽而凌厉,德川姬娜,这个女人他到底是小瞧了!
他再一次睁开眼看着小五,所有的感情都藏在眸底深处,他在心中暗暗低语:“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不管用什么法子,我都会保护你,但凡你所受到的伤害,我都要他们十倍奉还
至于孩子,往后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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