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和光一出门,小五就上楼换衣服,打算回岑宅一趟,下楼经过客厅,新请的佣人正在做卫生,佣人见她提着包,问:“夫人要出门吗?”
小五点点头。
佣人说:“夫人,您要是在外面待的时间长,要不把汤先喝了,是邵先生特意嘱咐过的,您一定要喝的汤
小五不觉诧异:“什么汤?”
佣人连忙放下抹布,说:“在砂锅里面煲着,我这就端出来。泶”
小五刚吃过早餐,并不想喝汤,但佣人一再用邵和光的名义哄劝,佣人年纪不大,顶多不超过三十五岁,但似乎很畏惧邵和光,小五没有难她的意思,只得接过汤碗,还没喝,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汤色深浓。
“这是什么?”小五皱起眉头问。
佣人紧张地说:“是红枣乌鸡,另外加了几味补药,夫人尝尝看,其实味道还不错,就是气味不大好闻。铟”
小五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小口,味道怪怪的,她确实不喜欢,便将碗放下:“我喝不惯这个,以后就不要做了
佣人一见她不喝,脸色都变了,哀求地说:“夫人,您就喝一碗吧,要是邵先生知道您没喝,肯定会责怪我的
小五安慰她:“我会跟他说是我不想喝
佣人显得惴惴不安:“料理夫人的身体,本就是我的职责,这味汤的方子还是邵先生从名中医手里得来的,看在邵先生的用心上,夫人您就喝了吧
小五性子软,奈不住软磨硬泡,她嘴再嘴刁,这汤也算不上难喝,就是药味重了些,她皱着眉头才勉强喝完。
佣人欣喜地松了口气。
车开出明阳山,邵和光的电-话就打过来,小五满心狐疑地盯着司机,莫名有种被监视的错觉。
“打算去哪?”他问。
小五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邵和光倒是一派从容:“我打电-话回家了
小五不禁说:“以后别让佣人做那种汤了,我不喜欢
邵和光轻叹:“不喜欢就当药喝,那是给你补身体的
小五立刻反驳:“我身体没问题
邵和光顿了一会,语气极其温柔,且透着些许无奈:“要乖乖听话
小五微怔,听不清他又说了什么,恍惚地挂了电-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邵和光的相处,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想要自由,却飞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她想要简单的生活,却总有危险和算计充斥四周,倘若自己嫁的人不是他,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小五摆了摆头,企图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司机打开车门,出声提醒:“夫人,已经到了
她愣了愣,抬头看见敞开的铁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竟发了这么久的呆,只是,门并非福伯开的,院子里头并列停着两辆绿皮大车,车牌号是同数,十分显眼。
小五走进客厅,原以为没人,扭头却见母亲披着薄绒毯站在大窗前,迎着淡淡的光线,眉眼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妈小五叫了一声。
见没有任何回应,小五狐疑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妈,您怎么了?”
蒋温茂一恍,极快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说:“怎么回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小五笑着说:“哪有回自己家,还这么事事通报的
蒋温茂拉住她的手,看了眼楼上,柔声说:“你爸爸有客人,也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今天留下来吃饭,我让万妈多做几个菜
小五奇怪地问:“最近很多人找来家里吗?我看外头那两辆车,似乎是……”
蒋温茂盯了她一眼,说:“别乱打听
小五打住,笑着说:“妈,天气这么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蒋温茂模了模她的头发,为难的说:“家里有客人呢
小五心中诧异,什么客人会令母亲如此……紧张,她突然生出这种感觉,但仔细看去,试图从母亲脸色瞧出点什么,却又什么都瞧不出来。
钟弈桐打电-话给小五,问她有没有空,想让她去甜品店一趟,小五听她声音不对劲,答应立马过去。
蒋温茂暗暗松了口气,问:“跟司机了吗?”
小五点点头,想起什么,说:“妈,我回来吃晚饭,有件事想问您
蒋温茂温柔地替她整了整大衣领子,将微微松散的腰带解开,重新系成精致的结扣,说:“那就回来再说
小五看着母亲的手,十指如玉,保养得极好,只不过母亲从儿时就受外婆的影响,养成旧派的规矩,最不喜人仪容不整,是以小五打小就会捯饬自己,学不得母亲的精髓,但穿衣品味却极好,只不过,从小到大,这还是母亲第一次帮她整理衣服,小五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受宠若惊,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父亲现在正处于关键时候,能不能顺利退下来,还是未知数,小五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在爷爷身边隐约听过到一些父亲的事,因为在部队的时候太过出众,受到了上面的极大重视,执行过很多任务,至于具体是什么任务,小五就不得而知了,但那个时候爷爷就同人说过,父亲想退休,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五走进甜品店,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心中奇怪,正要打电-话,柜台上方的铃拼命晃动起来,小五惊了惊,有声音从楼上传来。
她想着应该是人在二楼,便从楼梯上去,现入眼前却是一套小居室,装修得十分雅致,却又透出浓浓的居家气息。
钟弈桐盘腿坐在客厅,她面前的矮榻上摆着火锅炉子和丰盛的菜盘,锅底沸腾着,诱人的香气四溢,钟弈桐专注地将一盘猪血一股脑全倒进去锅中,抬头见她,开心地说:“来得真准时,差不多可以开吃了
小五见铺着地毯,便月兑了鞋子直接踩上去,厚软的触感令脚底生温,是极好的波斯地毯,她诧异地问:“弈桐姐,这房子是你的吗?”
钟弈桐环顾一周,说:“还不错吧,这是我毕业后赚的第一笔钱,就全砸在里面了,但没怎么住过,租出去的话,我又不放心
小五笑着说:“那租给我好了
钟弈桐从身后拿了一个垫子给她,打趣地说:“你要喜欢,随时都可以来住,就怕和光不乐意,找我的麻烦
小五垂涎地盯着满是辣椒的火锅,撕开面前的一次性筷碗,到底不敢碰那锅红的,在清汤锅底里涮了片肉吃。♀
钟弈桐见她不能吃辣,倒了不少菜盘在清汤锅底中,举起一个玻璃瓶子问:“能喝吗?”
“是什么?”小五问。
钟弈桐微微一笑,倒了一点在杯子里递给她。
小五闻了闻,被气味呛了一下,捂着鼻子咳嗽,钟弈桐可怜地看着她,说:“这可是珍藏,看来你没口福了
小五放下杯子,问:“是什么酒
钟弈桐笑了笑,目光如水:“白兰地,我去法国的时候,在一个山庄淘来的,想一想,嗯,差不多被我珍藏了六年,我家老头早就觊觎了,我偷偷拿出来放在这里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漫不经心地喝下,动作优雅,像喝白开水一样,神色毫无异样。
小五盯着她,在她倒第二杯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弈桐姐,烈酒伤身,你这样子喝,极容易就醉了
钟弈桐端起酒杯,清眸浅笑:“不碍事,我十三岁就开始喝酒,这种程度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你多吃点
小五瞪着她,哪还有心思吃,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却不敢开口问,跟邵和光证实后的当晚,就告诉了她实情,可她的反应过于平静,反而让人觉得不安。
“弈桐姐,我给你倒杯水吧小五试图抢她的杯子。
她躲开,满上酒杯,一本正经地说:“没事,我的酒量好着呢,你看我,像是要故意喝醉的样子吗?”
她喝了四杯,雪白的皮肤渐渐泛红,眼中的水色更重,小五移坐到她身边,按住酒瓶说:“我叫英子哥来了
钟弈桐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市长大人公务繁忙,哪能说见就见,我是他老婆,却只能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有幸见一面
“弈桐姐……”她似醉非醉的模样,小五担心不已。
钟弈桐摆摆手,摆正身体说:“你怎么不吃了,多吃点,不怕上火,我还煮了绿豆汤,给你盛一碗去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却又跌倒了,小五慌忙扶她,她失神一笑,抚着眼睛说:“我这是怎么了,才喝了这么一点,就像是醉了
小五怔住,觉得她在哭。
钟弈桐抬起头,眼底并无水痕,但神色困顿不已浪客中文:“我不该好奇去调查百里若的,她才三十一岁,却有个十四岁的孩子
“孩子?”小五睁大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钟弈桐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照片,小五接在手里,惊疑看去,照片上是百里若和一名少女站在一所高中门口说话,两人笑靥如花,同样年轻的眉眼极其相似。
“弈桐姐,她们怎么可能是母女呢?”小五觉得不可思议。
钟弈桐凝了凝神,说:“我在学校看过这女孩的信息,上面显示她跟百里若是母女关系,而且没有父亲
小五猛觉得遍体生寒,怔问:“这能证明什么呢?”
钟弈桐扯起嘴角,眼底露出几分迷惘,伤神地说:“宴会之后,青英纵又见了百里若,似乎是闹得不欢而散,连我都能感觉出,最近他情绪不稳定,自然,这都说明不了什么,但他也调查了那孩子
小五愣了许久,无措的拉着她的手,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钟弈桐见小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反而笑起来安慰她:“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像青英纵这种工于心计的人,不大可能被女人算计
小五难过地说:“要万一呢……青家也会知道的就像四哥,快要结婚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六岁的孩子,岑家把冬冬当成宝贝一样,而青家,青英纵是长子,阿鸾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要是知道了孩子的存在,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钟弈桐怔了怔,似被提醒,说:“没错,我要证明这个孩子跟青英纵的关系,如果都是真的……那我与他,大约也没办法继续一起生活了
“你要离婚?”小五瞪大眼睛,讷讷地说:“可青家不会同意的……”
钟弈桐神色一黯。
小五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从母亲那里得知,青夫人对弈桐姐十分满意,当初匆忙结婚,外界已经猜测是政治联姻,因为青英纵身份特殊,离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钟弈桐想到父亲和弟弟,没错,离婚不可能了,就算是为了钟家,她也不能离婚,可为何心却这样烦躁呢?
钟弈桐自认为不是冲动的人,向来对感情这种事也持可有可无的态度,相亲是两家父母安排的,在见过青英纵后,她并不反感才答应结婚,她能接受跟并不了解的丈夫同床而眠,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面对跟丈夫有血亲关系的孩子。
但事情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势必要与青英纵谈条件,在这方面,她是专家,知道怎么做让自己受益最大,就算不离婚,也有许多其他的解决法子,眼下只要拿到证据去做亲子鉴定。
钟弈桐思路清晰的安排着每一步,甚至想到了完美的分居协议,凭借青英纵的关系,拿个去法国深造的计划不成问题,只要是青英纵安排的事,父母那里就不用解释什么了。
可她没有意料到的是,此刻,自己脸上流露出的,是怎么一种伤心与绝望。
小五安慰不了她,倒了两杯酒,自己一杯,递给她一杯,钟弈桐怀疑地看着她,说:“这是极烈的酒
小五浅浅尝了一口,液体滑过喉咙,胃里顿时灼烧起来,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她鼓起勇气又喝了一口,这次咽得急了,呛得满嘴火辣辣的疼。
钟弈桐拿走她的杯子,摇头叹气:“这是寻常喝不到的好酒,要是品味不到它的好,可就是浪费了
大约真是好酒的缘故,不过浅浅两口,就勾动了小五的心事,她脸上滚烫滚烫,不一会连身体都发热起来,钟弈桐打量着她不对劲,忙将酒收进酒柜,转过身时,见她低头坐在那里涮肉吃,格外的沉静,团团的雾气中,她莹莹一张面孔,肤若凝脂,不知为何,钟弈桐心头怔了一怔。
小五笑着说:“这火锅吃着倒像是石悦轩的
钟弈桐看着她,说:“可不是,我打包带来的,你多吃点
小五点点头,却不动筷子了,钟弈桐夹了一盘放在她面前,她忽然指着酱碟说:“味道跟他做的不一样
钟弈桐愣问:“谁?”
小五睁大眼睛,脸色微异:“一个朋友
钟弈桐笑了笑,没有追问。
小五心里慌慌的,她想起宋景文来,还有以前的点点滴滴,突然间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子里播放,嘴里又麻又辣,她一愣,发现自己正吃着从火红锅底中夹出来的肉,胃里一阵尖锐的难受,就再也吃不下了。
在路上,小五往家里打电-话,跟母亲说改天再去吃饭,也不想回明阳山,有司机跟着,去不了别的地方,她觉得累,就回了邵家。
只有洛姨在客厅,见了她便笑着说:“少夫人回来,二少爷肯定也会回来吃饭,晚上我多做几个菜
“妈和爸呢?”小五问。
洛姨说:“医生来了,在卧室呢
小五一惊:“爸怎么了?”
络姨忙说:“是有名的老中医,听说医术极好,等闲不给人看病,还是夫人娘家的人跟医生有些渊源,才费了好大的劲才请到家里来,不然以老爷的性子,也不会看中医
小五说:“我去看看
她走到卧室前,单芷安领着一位白衣老人出来,见了个正着,单芷安指着她说:“这是我媳妇
“您好小五见他头发花白,但气色极好,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双目炯炯有神,与人对视,便有一种智者的风范。
老人打量着她,点了点头。
单芷安说:“还劳烦您给她看看,这孩子身体怪弱的
老人说:“夫人看在哪里合适
单芷安看了小五一眼,说:“去书房吧,那里安静,我去泡茶
小五只好独自引着老人去书房,老人一派气定神闲地坐下后,说:“把门关上
他声音透着威严,出于尊敬,小五依言关上门,站在一旁,老人示意她坐下,从药箱拿出脉枕搁在茶几上,说:“手伸出来我看看
小五小时候也看过中医,知道越是医术好的人,越有脾气,既然是单芷安请来的人,自然不同一般。
觉得神奇,小五乖乖将手放上去,老人按住她手腕的穴位,不一会后,让她伸出舌头,检查之后,老人狐疑地问:“你在服用避孕的药?”
小五愣住。
老人了然于心,收起脉枕说:“少夫人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内疾损寿,既然是新婚夫妻,避孕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看来,少夫人看过中医了,自然知道服药期间该忌口,酒这种东西,最好不碰
小五脸红了一下,茫然地说:“医生,我并没有看过中医
老人问:“有在服用什么汤药吗?从你的舌苔来看,肯定是服过药的
小五想起早上喝的那碗汤,脸色微变:“请问您,吃了那些药会怎样?”
老人说:“少夫人不知自己吃的药,那就怪了,不过据我推断,应该是极好的药材,对少夫人身体有益,就是那味避孕的药,能不用就不用,毕竟,违背生理的东西,服用多了,终究会落下隐患
小五应下,心情复杂,鸡汤是邵和光准备的,里面放什么东西,自然是他吩咐的,但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老人站起身,说:“夫人的意思,是想少夫人尽快受孕,既然少夫人有安排,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避孕的事,小五不想让单芷安知道,感激地说:“谢谢您
送走老人后,小五回房休息,隐约听到单芷安吩咐洛姨做补品,她想起母亲之前说过的话,心事不觉沉重。
经过邵和韵的房间,房门没有掩实,小五想进去看看,正要敲门,却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我害怕,要是告诉爸妈,他们肯定会打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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