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河水泛起轻轻的波浪,河的两岸是整整齐齐的碧绿的杨柳,坐在船上极目眺望,便也感觉到心情舒畅。当然了,前提是别想起来这条河到底是怎么来的。因为眼前脚下的这条河,正是当今天子足以自得的功绩——大运河。此时的石青衣相貌平平,衣着朴素,正搭着一条自东都至扬州的商船,自大运河顺水而下的前往江都,至于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石青衣也是最初没有想到的。
当独孤老夫人告诉她,那个高庶云的恋人,叫阿英的人其实就是杨广,当今的圣上的时候,石青衣的确是大吃了一惊,虽然她本身也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猜出了那个阿英是皇室中人,但是杨广,还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石青衣也知道,老夫人是没有可能对她说谎的,因此,杨广与高庶云,确实是一对恋人无疑。
“我这个外甥小名就叫阿英,当然还有一个小名叫阿嬷,嘿!现在除了我这个老太婆之外,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两个名字了。”回想起当初与老夫人说的话,石青衣不由的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本来皇帝就在洛阳,高庶云却总是不去见他,而在石青衣得知了所有的一切之后,要去皇宫找人的时候,杨广到脚下生风一般的跑了,让石青衣郁闷的想要撞墙,没奈何,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只能追着炀帝南下的船队,希望能够问一问这个暴君独夫,对于曾经与高庶云的山盟海誓,是否依然铭记。
一般来说,虽然皇帝的船队已经走了很久,但是因为巡游不是赶路,因此船队的速度并不快,石青衣原本以为大概能在离江都还有一半的路程的时候追上舰队,然后见一见这个暴君杨广,谁承想,一口气快要追到了江都,却连个舰队的影子都没看见,石青衣也是大感诧异,见鬼了么?后来她才打听到,杨广的船队如此快速的原因。
杨广前两次巡游自然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但是到了第三次,却是在征高丽失败之后,军心离散,士气低落,就连杨广自己也不免灰心丧气,失去了进取的精神,若不是还想着能够偏安东南,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杨广也就不会急匆匆的第三次巡游江都,并且在这里做出了一副长住的样子,想法是好的,然而现实却很悲催,他的船队还没有走出河南就挨了当头一棒,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整个船队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时,一首凄凉的曲子却在河的两岸清晰的响起:
“我儿征辽东,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
前去三十程,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
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烂此无主尸。
引起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声音凄凉,吓得杨广和许多兵士不敢睡觉,杨广于是派人到岸上搜查,结果却啥都没有发觉,于是整个船队的军士奴仆等随行人员的脖子里都冒了凉气,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巡游”的心情了,船队急急的赶路,在剩下的时间里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赶到了江都,船上的众人这才纷纷的松了一口气,开始将一切整顿起来。
石青衣听了这件事,也只能暗自的承认撞上这种事,算自己倒霉。没奈何,自己都一路的追到江都来了,也只好进入正在修建的江都工,去面见杨广了。
独孤盛是独孤老夫人的外甥,因为遗传了独孤信的基因的缘故,面目也很是儒雅。而面对这位天子禁军的统领,石青衣略微的打量了一下就忽略到了一旁,因为对于她来说,是不用为了死人花费脑筋的:这位独孤将军即将在两年后的江都兵变中,因为激烈抵抗而被乱兵杀死,可惜了,石青衣心中稍微的替这个人惋惜了一下,便将心思收回了正事上面,对于她来说,见杨广才是最重要的,独孤盛这种路人甲的生死,她当然是不会的放在心上。
独孤盛却不能无视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女,虽然他也没有发觉到,石青衣到底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但是问题是少女前来面见他的时候,带着是李家的独孤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四姨的书信,这样,独孤盛就不得不重视起来。独孤老夫人的信上并没有说明这位姑娘的身份,只是说这个姑娘的身份没有问题,让独孤盛带着这个姑娘面见圣上杨广云云,然而,就是这寥寥的几句话,竟然使这位天子亲卫统领的额头冒出了汗珠。
独孤老夫人是独孤盛的亲阿姨,关系自不必说,而且这位四姨的眼光的洞察力也是非常的恐怖,至今还没有任何人能够成功的瞒住她。四姨做担保的人,他独孤盛还是非常的放心的,然而,陛下却也不再是当年刚刚登基,一心励精图治的陛下了,自大业八年到现在,历经义军起义、东征失败、杨玄感起兵谋反、雁门之围等一系列的时间,受尽了挫折的杨广早已不复当年的勇气,现在的圣上,失魂落魄比之一个孩童都有所不如,如果冒然的带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去面圣的话,万一一个不好,陛下发飙的话,不但这个女子立即就会身首异处,自己也估计会死的很惨吧。独孤盛想到,现在的陛下,实在是不能够在受到任何的刺激了。
然而独孤盛却仍然不得不答应,他自己知道,不单单是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四姨,还是因为四姨就是李氏一族的老祖宗,完全的掌握着一个不逊色与独孤家族的势力,为了维持与李家的良好关系,独孤盛也必须的完成四姨交给自己的任务。于是,他看着石青衣的眼睛里,除了几分好奇,便尽是无可奈何的神情。“陛下的龙船刚刚到达江都,人马劳顿需要休养,因此陛下不轻易见人,高姑娘不妨先在我的府邸居住几日,当时机恰当的时候,在下一定会向陛下进言,让姑娘能够入宫面圣。”之所以用“高”这个姓氏,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如果杨广真的对高庶云旧情难忘的话,会不会从“高”姓上联想到什么。独孤盛的安排还算合理,因此石青衣也不推辞,就这样住进了独孤盛的位于江都宫附近的府邸。
石青衣耐心的等待了七八天,独孤盛才带来了消息,今日圣上心情上佳,独孤盛于是趁机向杨广说出了一高姓女子携独孤老夫人的亲笔信来入宫面圣的事,要知道,独孤老夫人不仅是独孤盛的阿姨,同时也是已故文献皇后的亲姐姐,同样也是当今圣上的阿姨。而这位阿姨的面子,杨广也还是要卖的,于是就这样子定了下来,石青衣入宫面圣,时间是太阳下山以后。
单以规模而言,江都宫当然比不上洛阳宫,然而,却另有一番不同的景色,与高大,富丽堂皇的北方建筑不同,南方的建筑虽小但是精致的多,每一处楼阁,亭台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风格各趣,充分的展示出了一种南人特有的细腻的人文,与北方的粗犷风格迥然不同。石青衣就这样的一路跟随着带路的独孤盛的脚步,沿着宫殿的道路一边走着,一边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色,一边的独孤盛看了石青衣的动作,心中越发的肯定,这个女子不简单,普通人将要面圣,不要说保持那样的平淡了,就是想要不显得非常的惊慌失措,也是非常的困难的。两个人就这样快速的走着,直到快要接近内廷的时候,与一队兵马相撞。当先的将领虎背熊腰,显得极为强壮,面色不怒自威,显得极其威严,然而也因为此故,而令人望而生畏,显然此人不但身居高位,而且城府极深。与独孤盛迎面相遇,也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不知独孤将军夜间入宫所为何事。可否有皇上旨意?”被此人的眼神一扫而过,石青衣只感觉身体仿佛被一道寒风吹过,显然,此人武功极高,而且是偏向阴寒一脉,联想到此处是江都宫,石青衣已经隐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果然,独孤盛在一旁的话证实了石青衣的猜测。
“宇文化及,在下入宫,正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没有陛下的旨意,我独孤盛又怎么敢夜间到此,而宫门的将领又怎么会让我们进入。”语气之间颇不客气,而且话语间隐约指出,你宇文化及深夜在此,同样不合规矩。宇文化及哈哈一笑:“我之所以在此,自然是有陛下的旨意,据扬州的官员禀报,当地出现了道家至宝长生诀,陛下闻之欣喜若狂,于是命在下连夜前往,务要将此宝带回呈上陛下,在下领命,自然是义不容辞,立即就要前往,请问独孤将军还有什么话说?”独孤盛哼了一声,却没有在说什么,宇文化及却将目光移向了石青衣:“这位姑娘面生的很,既非宫娥,也不像官宦女眷,难不成是独孤将军新近从外面找来服侍陛下的吗,不得不说,独孤兄的眼光实在是差得很。”再次看向独孤盛的目光里,已经是满含轻蔑之意。
独孤盛大怒,顿时也就不在顾忌着同朝为官的最后一丝脸面:“宇文化及,你不要信口雌黄,哼,也只有你这样的奸臣,才会整日的想着强抢民女,取悦上意。”宇文化及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独孤兄言重了,陛下是圣明的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奸臣呢,这些话幸好只是你我二人听见,如果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还望独孤兄以后说话,三思而后行啊。哈哈哈哈!”说罢这些话,宇文化及也就不在看独孤盛,在哈哈的大笑声中,带领着手下士兵径直与独孤盛交错而过,从二人的背后离去了。
独孤盛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渐渐的远去,石青衣见了只是微微的摇头,喜怒形于色,与宇文化及相比,独孤盛差得太远,也难怪杨广会除了禁军一职之外,其他的事情不交给他而是交给宇文化及,事实上,除了忠心与高强的武艺之外,独孤盛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还真的没有多少,也难怪他最后惨死与乱兵之手,死的不冤。
石青衣一直等到独孤盛的心气平复,才在独孤盛的带领下,继续向内廷进发,这一次他们没有在遇上什么意外,一直到达议事殿门口,独孤盛先行进去通报,而石青衣则在门口耐心的等待,许久,独孤盛才从门内走出,带着石青衣向着殿门内部走去。
议事殿高大而空旷,尤其夜间的时候更加如此,不过虽然是夜晚,整个宫殿却并不显得昏暗,因为在宫殿的两侧,无数的蜡烛正在无声的燃烧着,宫殿的大门距离皇帝的宝座很远,石青衣估测了一下,大概不会少于三百步,至少可以容纳一千余人,而在那把帝王的宝座上面,一个人影正坐在那里,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石青衣此行的目标,当今天子,隋朝的第二任帝王,边疆少数民族的圣人可汗,一代暴君,隋炀帝,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