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绿衣老者身子委顿于地,听得他口、鼻之中气喘如牛,半晌,方冷笑道:“乾坤子,你说什么,什么暗害王老帮主之事?”
“阿弥陀佛,王戈,休得装疯卖傻!老衲所问之事乃是你如何暗害王砥帮主的?”黑衣老僧沉声道。
“哼哼,笑话,天大的笑话!”绿衣老者大声冷哼道。他冷笑一阵,又愤声道:“乾坤子,王砥乃老夫的同胞兄长,你说老夫暗害了他,岂非滑天大之稽么?哼哼,江湖之中,何人不知黄巢老贼乃是惨杀我大哥的凶手?你替他开月兑罪责,陷害老夫,居心何在?”
“王戈,大丈夫、男子汉,敢作敢当,亏你还是成名六、七十年的人物,竟学那肖小之辈,作无赖之状?”
“乾坤子,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此无中生有、造谣中伤,便不怕被打入阿鼻地狱么?”绿衣老者王戈老脸涨得通红,怒喝道。他向地上唾了一口,又叫嚷道:“乾坤子,看来你与黄巢贼子乃是一路货色了!说不得,当年杀害我大哥之事,亦有你秃驴一份!哼哼,我王戈乃顶天立的英雄、堂堂青龙帮长老,焉能做藏头缩尾之事?是王某所为,便是冒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之险,王某也是敢担当的!非王某所为,便是让王某升上三十三天上去,王某也是不会认承的!”
“好,有骨气!王戈,看来你是不会承认的了!”黑衣老僧乾坤子冷笑道。
“哼哼,乾坤子,你为了替黄巢贼子开月兑罪责,不惜诬陷正直之士,天理何存,良心何在?”王戈冷笑道:“秃驴,你说王某暗害胞兄,便是吃屎的小孩儿,只怕亦是不会相信的!你所言之事,真是天大奇闻!”
“王戈,如此说来,你是真的不想说了!”
“秃驴,王某未干过之事,便是刀压在王某脖子上,抑或金女圭女圭递于王某面前,王某也是不会承认的!”王戈怒发冲冠,大骂道。
“阿弥陀佛,看来你是不愿说了!”乾坤子冷笑道。他转过身子,合掌当胸,向了一人施了一礼,轻笑道:“华施主,对此等事,老衲是无能为力的了,看来此事便只有施主能问上一问了。”
“砍球**哩!哈哈,老和尚,没有本事便求八爷了吧?”“华施主”大笑道。他捋了捋“鸳鸯胡”,又“嗤”的笑道:“乾坤子,这老小子不说,给他上一上刑,不便完事大吉了么?”
“阿弥陀佛,华施主,如此之事,老衲一出家人,又如何能为?还是请华施主出面料理吧。”乾坤子笑道。
“砍球**哩!好你个老秃和尚,你怕佛祖推你入苦海、下阿鼻地狱,八爷便不怕上奈何桥、进森罗殿么?”“华施主”大叫道。他笑了一阵,又自语道:“也罢,看来此事老华不出面,他人是办不成的了!”却也不再客套,身子拽动,走到王戈身旁,以手抵于他的背心,笑问道:“砍球**哩!王戈,说与不说?不说,八爷可要伺侯您老了!”
“哼哼,‘烂柿子’,老夫未有什么可说的!”
“砍球**哩!好小子,倒也有种!如此,老华便侍候您老了!”“烂柿子”“了”字才出口,手掌内力吐出,王戈顿觉有如万箭穿心,口中不觉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他倒也有种,胸中虽是疼痛难忍,却也并不讨饶,只是二目瞪得如同牛卵一般,口中大骂道:“华机,你如此助纣为虐,如此歹毒,必不得好死!你、你、你杀了老夫吧!”
“砍球**哩!哼哼,王戈,想求速死,哪有如此便宜之事?八爷还未侍候够呢!“华机手掌一颤,王戈便觉脑袋一阵眩晕,顿时,酸、甜、苦、辣、咸,痛、痒、饥、热、寒,诸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面色登时变成了紫茄,身子亦抖抖地紧缩成一团。他打熬不过,终于哀声道:“华机,老夫愿招。”
“砍球**哩!王戈,早如此,不便省了许多麻烦了么?”华机大笑一声,手掌一撤,收回功力来。
王戈喘息半日,方“吁吁”地道:“八、九年前,黄巢贼子,哦,不,不!黄巢义士率义军驰骋南疆,所向无不披靡,朝廷束手无策。宦官总管田令孜未入宫前,与王某拜过把子,他识得我们青龙帮乃天下第一大帮派,门下弟子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帮主又是武林盟主,若能挑动青龙帮与义军为敌,江湖各门派自会随之共同对付义军;如此,朝廷便可坐收渔人之利,趁机击溃义军,且也可借此削弱武林各门派之势。此实是一箭双雕之事。他心中存了此念,便又想起老夫来,当下邀老夫入宫,商谈此事。
“老夫昔日便经常应田令孜之邀,入宫耍上几日,是以此次老夫接到田令孜的贴子,亦未以为意,便入得宫来。田令孜见了老夫,便说起让青龙帮对付义军之事来。老夫听了他的话,心中吃了一惊,旋又摇头道:‘此事恐怕行不得!我大哥虽是为人孤傲一些,却是性情耿介,不惹是非,且是嫉恶如仇,怎能挑得动他与义军为敌?行不得,行不得!’田令孜冷笑道:‘大哥,事在人为,天下还有行不得之事么?’当下将口附于老夫耳边,说了一通。老夫听得他的话,当时便大惊失色,连连摇摇头道:‘二弟,此计万万使不得!’田令孜阴笑道:‘大哥一向豪爽过人,怎的今日如此婆婆妈妈的了?这也行不得,那也使不得,大哥便不想当一当号令武林的至尊了么?大哥昔日的胆气、勇气跑到哪里去了?’老夫听得‘武林的至尊’几字,心中一动,面上不由便现出些踌躇之意来。老夫沉思片刻,当时便点头道:‘便依二弟之意了!’
“老夫由皇宫大内回到青龙帮总舵之地桂州,见了帮主我大哥王砥,便对他道:‘大哥听说武林大会之事了么’大哥笑道:‘老二,你又弄甚玄虚,什么武林大会,看你说得如此神神秘秘的?大哥身为武林盟主,武林中之事,大哥哪件识不得,又何来劳什子武林大会?’老夫作出严肃之态,叹声道:‘武林盟主?唉,大哥,只怕你这武林盟主做不成了!’大哥吃了一惊,旋又伸手模了模老夫的额头,大笑道:‘老二,不烧啊!怎的说起胡话来了?’此时,老夫眼中已是泪水汪汪,悲声道:‘大哥,什时候了,还有闲心说笑话?”’大哥在老夫头上拍了一巴掌,高声大气地道:‘老二,偌大年纪了,怎的变得没出息了?天塌了么,地陷了么,将你吓成如此模样?有屁快放,莫要吞吞吐吐的!’老夫身子一抖,眼泪当时便流了出来,颤声道:‘是!大哥虽是身为武林盟主,但是久不出青龙帮总舵之地,大概亦识不得青竹帮之事吧?’‘哦,青竹帮?’大哥诧异道:‘老二,青竹帮出甚事了?’老夫上前一步,小声道:‘大哥,青竹帮倒未出什么事,只是青竹帮帮主要出事了!’‘老二是说吴北斗么?这人可不错,文武双全,古道热肠,人缘极好。只是他要出什么事?’大哥面上现出关切之色。‘大哥,正因如此,这吴北斗才要出事的了!’老夫冷笑一声,又道:‘大哥,青竹帮经吴北斗苦心经营,帮势大盛,门下弟子已臻数十万之众,且是遍布九州各地。青竹帮势力如此一强盛,吴北斗便起了野心……’‘哈哈,老二,人无野心,还能上进么?吴北斗是个难得的人才,德能兼备,大哥这任武林盟主届满,便拟将盟主之位传了于他。’老夫话未说完,便被大哥截口打断。老夫听得大哥之言,冷笑道:‘大哥,只怕等不得大哥传位于他,他便将武林盟主之位夺到手里了!’‘咦,老二何出此言?’大哥面上现出惊疑之色。‘大哥,这便是二弟要向您说的武林大会了!’老夫苦笑一声,又道:‘大哥,吴北斗起了野心,便向江湖上撒出贴子,邀请武林同道,要在青竹帮总舵之地举办么子武林大会,以比武之方决出新武林盟主。’大哥听得老夫之言,连连摇头道:‘老二,吴北斗谦谦君子,断不会做出违犯武林规矩之事!此事只怕是讹传吧?’‘讹传?大哥乃光明磊落之人,自是不会想到他人包藏祸心的!’老夫冷笑道。大哥如剑目光直视老夫,沉声道:‘老二,此事莫不是你搞的鬼吧?’老夫面容一肃,疾忙跪身于地,指天发誓道:‘大哥是识得的,二弟自小便不会说谎,且是胆小如鼠,二弟若是造谣撞骗、惹是生非,叫二弟遭五雷击顶!’老夫站起身来,由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于大哥,恭声道:‘大哥,现有吴北斗的贴子为证。’大哥接贴在手,瞧了瞧,点头道:‘嗯,不错,是吴北斗的笔迹。看来此事是实非虚了。’老夫肃声道:‘大哥,长兄如父,我还能骗大哥么?’当时,大哥沉思良久,便将数名青龙帮弟子招至面前,大声道:‘你们几个赶紧收拾一下,随我北行。’青龙帮帮规极严,帮中弟子从不敢妄言。几名弟子见帮主不明示北去之由,心中虽是感到疑惑,却也不去询问,各自点了点头道声‘遵命’,回房收拾去了。老夫见大哥只命几名弟子随行,心中大感诧异,于是问道:‘大哥便只带这几个人去么?’大哥笑道:‘老二,咱们是去赴武林大会,又不是去拼命,多带人手作甚?那吴北斗乃是明白人,料来是不会对不起武林道义和江湖朋友的。’亦不向‘难缠’弟兄道明原委,只嘱几人好生练功习武,无事不要外出,免得惹出是非来,便带了老夫与数名弟子登上了北去之途。
“我们一行数人一路行来,便已然到了越城岭下,正欲穿岭口而过,忽听数声长啸之声由岭上传将下来;啸声甫歇,便见岭上跃下几个人来,阻住了我们的去路。大哥见得几人身形,识得几人均是顶儿尖儿的高手,心中微吃一惊,面上便现出一丝诧异之色来。我们向‘飞’来的几人身后瞧了过去,却是数千人的大队人马。”
越城岭与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合称五岭,又叫南岭,处于湖南、江西南部和广西、广东北部交界处,乃是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的分水岭。南岭之地由于久经侵蚀,是以山岭间便有许多较低的缺口,成为南北的交通要道了。
王戈续道:“大哥见得大队人马,自语道:‘如此偏僻之地,何来如此多兵马,且是又有如此多高手?’他向了几人仔细瞧将过去,便听他大笑一声,朗声道:‘哎啊啊,王某以为是谁有如此气派,原来是石总管大驾光临此处。石总管千金之躯,移驾亲临,荒山野岭亦要生辉了!’拱了拱手,又道:‘石总管别来无恙乎?’便见得一紫衣汉子身子上前一步,对了大哥拱了拱手,听得他口中‘嘿嘿’地笑道:‘王帮主,承问了。’大哥问道:‘石总管不在宫中纳福,到此荒蛮之地有何贵干?莫不成此处有惊天动地的公案么?’‘石总管’不答大哥的话,只是笑了笑,以手指了身旁的一火眼水轮的头陀,道:‘王帮主可识得此位大师么?’大哥摇了摇脑袋,笑道:‘王某孤陋寡闻,实是识大师的名头不得,正要烦石总管引见。’‘王总管’恭声道:‘王帮主,此位便是名震遐迩的大休禅师。难道王帮主未曾听说过大师的名头么?’大哥面容一肃,恭声道:‘石总管,可是现为大唐国师的大休禅师么?’‘哈哈,王帮主,当今之世,还有第二个大休禅师么?’‘石总管’大笑道。大哥对了头陀拱手笑道:‘幸会,幸会!足下原来便是名扬中外的大休禅师,王某失礼了,请禅师担待则个!’他道‘名扬中外’,原是这大休乃西域异人,自幼使遍游天竺、波斯、大食、东瀛等地,武功尽得中外各家之长,犹善瑜珈神功,此功施出,真气由全身诸穴破空刺出,锋逾利箭,可洞穿人体。大哥虽未曾与大休谋过面,却是识得他的名头的,是以才如此说话。大休听得大哥之言,却不说话,只是仰面朝天,以鼻哼了声。大哥见他一副旁若无人之像,心中不觉有气,却也并不发作,只对了‘石总管’拱手道:‘石总管,王某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举步便走。他才抬足,便听‘石总管’笑道:‘王帮主便如此离去么?’大哥停住身子,愕然道:‘石总管还有见教么?’‘石总管’道:‘王帮主,今日,大休禅师至此,原是特意要寻王帮主交个朋友的。王帮主怎可辜负了禅师的美意,拒人千里之外?’大哥听得‘交个朋友’几字,面上不觉现出些惊疑之色,但他生来豪爽过人,虽是对大休心存不满,却也对大休拱手道:‘禅师不辞辛劳,专程来找王某交朋友,王某殊觉荣幸!但王某鄙陋粗俗之人,与大师为友,只怕辱没了大师’。大休听得大哥如此说话,又哼了声,冷冷地道:‘王帮主,老衲交朋友,只以武会友,他事免谈,咱们还是尽快比划比划的为是。’大哥见得他盛气凌人之态,心中更觉不悦,见得他脑袋猛然昂起,胸膛高挺,傲然道:‘大师好爽快的性情,异族胡人之规果然与中原不同!大师要伸量王某,很好!但王某不能坏了武林道义、江湖规矩,欺负一个外地人!请大师先出手吧!’大休识得大哥断不会先行出手,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大叫道:‘王帮主,得罪了!’瑜珈功施出,便见得衣袖鼓荡,发、须直竖,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真气破空刺出,遍攻大哥全身大穴。大哥见得如此气势,自然识得厉害,却也不惧,听得他长笑一声,将真气凝于指端,右手食、中二指轻弹,两股激流径向大休听灵穴、颈中穴招呼过来。认穴之准,力道之强,已臻化境。便是素来目空一切的大休,亦不禁啧啧称赞。二人真气看似相撞,却又各自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想是二人均是不愿拼个两败俱伤的了。大休识得只以瑜珈功自是赢大哥不得的,却也不敢再托大,右掌倏出,施出招‘投鞭断流’来,向了大哥当胸招呼过来,同时,左掌施出一招‘锋芒毕露’,击向大哥的脑袋,出招便是杀着。大哥见他施出要命的招数来,口中冷笑一声,右手收指变掌,与左掌一错,同时拍了出来。便听‘砰、砰’二声巨响传出,却似晴天霹雳,四股掌风相撞,见得二人的身子各自退后一步。二人一招之下对了个平分秋色,各个面上现出惊疑、凝重之色,口中大喝一声,复又反身扑上,各施绝技斗于一起。
“就功力而论,二人倒也旗鼓相当,是以拼斗数时,犹自相持不下。当时,老夫正在大哥背后观战,忽见‘石总管’在向老夫使眼色。老夫虽是识得他的用意,却也视若无睹,只是不理。‘石总管’大急,以传音入密之术对老夫呼道:‘王兄怎的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老夫亦以传音入密之术涩声道:‘石总管,一母同胞,王某怎能下得手?’‘哼哼,一母同胞?一母同胞之情有武林盟主紧要、实惠么?王兄,若是王雕弟兄中的一人继了青龙帮帮主及武林盟主之位,王兄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石总管’冷笑道:‘这……’老夫踌躇道。‘石总管’见老夫犹豫不决,又连连瞪眼、挥手示意,还拼命顿足不休。老夫怕他恼羞成怒,将老夫私入皇宫与田令孜密谋之事抖搂出来,那时,老夫不仅身败名裂,且是又有受不完的罪了。老夫权衡利害,骑虎难下,终于咬了咬牙,向了大哥背心击出一掌来……”
王戈正待往下叙说,却听一声怒喝声传将过来:“好你个奸贼,竟敢暗算爹爹!”随即便是“哎啊”,“砰”二声声响发出。他吃了一吓,却也往口不言。
众人看时,却见一棵巨大的铁松树摔落于地,铁松树前立一龇牙咧嘴之人,身子摇摇欲倒,却不是“难缠”是谁?
前时,“难缠”四人见王戈受制于乾坤子,心中大惊,身子扑将过来,欲去救护,被乾坤子凌空数指,点中了穴道,身子登时便动弹不得。眼下,“难缠”听得王戈之言,不禁怒火中烧,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乃是性烈如火之人,举起手中的铁松树,对着王戈的脑袋便砸了下来。岂知他兵刃才举,便觉冲阳穴受制,真气受阻不通,体内疼痛难忍,不觉大叫出声,手中铁松树摔落于地;他的身子被兵刃一带,猛然晃动起来,险些跌倒。他站稳身子,大叫道:“乾坤子长老,快解了在下的穴道,让在下去杀王戈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