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第二十三回 菅人命掠财宝搅乱宫廷1

作者 : 北石2009

邓进思见得众僧之“阳”尽被抓了下来,身子瘫卧于地,心中但觉畅快至极。他大笑数声,又长啸一声,率先走出寺门来。众弟子相随而出,一路的向汴州返了回来。

朱温听得邓氏弟兄凯旋,竟然亲自迎出院门来。朱温见得邓氏二人,拱了拱手,笑逐颜开地道:“朱温恭喜二位邓前辈了!邓前辈二十年之冤仇,一朝得报,实乃幸事、快事!”

邓进思大笑道:“朱帅,借您洪福,倒也事谐!只是黄老贼虽然已经作鬼,但黄小贼尚在,斩草不除根,只怕后患无穷,朱帅何不早图之?”

“哈哈,邓前辈,黄氏诸贼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宁,朱某心中一日不安,朱某又岂能不急?”朱温大笑道。他敛了笑容,又凄然道:“邓前辈识得么,眼下宫廷发生叛乱,皇上遭奸人劫持,身陷囹圄,日夜受苦;朱某身为人臣,君父遭难,怎不心如油煎,寝不安枕,食难下咽?剿灭南疆黄氏叛逆固然要紧,但救护皇上圣驾更是刻不容缓!前辈还是请先随朱某回京师平叛,日后再剿灭南疆逆贼吧?”说至此,却已戚戚欲泣。

“朱帅,这……”缺左眉者“这”字才出口,却觉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他向了下面看时,却见邓进思左手尚未收回。

听得邓进思低声道:“大哥,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即入了人家一亩八分地,便须听人家使唤,且是咱们日后还要依附朱温,岂能不遵奉他命?”见得邓进思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来,高声道:“老夫等便遵从朱帅之意便是了。”

当下朱温率大军出了汴州,向了长安一路火速行来。汴军到了长安,已然是亥时了。

虽是更深夜静、兵丁疲乏,朱温却也不让官兵喘口气儿,便传令道:“众将官,各率各自兵马,将宫城与本帅团团围住了,不准放出一人来!”朱温见得兵将将宫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又传令道:“火炮手,以火炮对准宫城,与本帅猛轰!”他乃是皇帝御弟、四镇节度使,朝廷栋梁之臣,是以全唐朝的七门火炮,除二门在杨行密手中外,余者五门尽在他的军中。

“朱帅,如此炮击,不是要玉石俱焚了么?”

“哼哼,形势危急,顾及不得了!”

朱温“了”字才出口,便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将过来,随了响声,见得二扇宫门大开,宫墙亦被炸塌了数处。

便在此时,忽听三声尖锐的啸声突起,见得三道黑影同时一闪,掠入宫去。看时,却是邓氏弟兄与大休三人。汴军与邓氏门徒见得三人率先入宫,各个叫喊一声,随了冲进宫去。

此些恶魔平素里在枪尖刀口讨生活,只识得杀勇斗狠,拼命流血,又哪里见过多大世面?今日初次入宫廷,见得宫中奇珍异宝均是些平生见所未见、且是闻所未闻之物,早已红了双眼,哪里还顾得什么三七二十一,哄然一声,见财便抢,见宝便夺;寻常只见过村姑山妇之面,又哪里见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今见得宫中环肥燕瘦、丰乳腴臀、桃腮粉面、朱唇樱口,佳丽如云,秀色可餐,魂儿魄儿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顾得什么惜香怜玉,竟不分好歹地胡乱摧残起来;更有一些小太监,尚在睡梦之中,便作了无头之鬼。邓氏门徒均是些打家劫舍、放火杀人的高手,宫中宝物,但要是能拿得动的,均被取走,搬运不动的,便将它捣个稀烂,哪肯留下一星半点来?

如此的闹腾至天明,富丽堂皇的宫殿已然是一片狼藉:倒毙的尸体被崩塌的宫殿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丢弃的兵刃,捣烂的宝物、器具浸泡于血泊之中。看宝库、钱库时,已然被洗劫一空。更有惨遭摧残的嫔妃、宫女赤身露体地仰卧于血泊之中。

战事未毕,朱温便带了邓氏弟兄、大休直向东宫行了过去。几人寻来寻去,终于在宫中东北角的一个破房内,寻到了一个身着破烂囚衣的年轻汉子。朱温见了此人,身子慌忙抢前一步,对了他跪了下去,大礼参拜起来,口称:“皇上,臣朱全忠拜见皇上圣驾。臣救驾来迟,让皇上遭罪了!”他起得身来,已是眼含热泪了。他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又哽咽道:“皇上被囚数日,身受大罪,臣心中何堪?恨不能以身相代!”说至此,已然泪流满面了。

着囚衣的年轻汉子见得朱温哀哀之态,心中亦觉难受,且是感动。他身子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朱温的手,温言道:“朱皇兄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来救驾,平灭奸宦叛乱,重扶李家社稷,功同日月!”他口中叹了口气,又感慨道:“唉,朱皇兄,朕有臣子万千,近在身边者亦是大有人在,但能救朕出囹圄者,却只有朱皇兄一人!想起来,真真令朕可悲可叹,且是可恨!”他眉头一蹙,二目之中射出两道寒光,切齿道:“朱皇兄,那奸宦杨复恭、刘季述而今何在?”

朱温料不得“皇上”于顷刻间神态数变,又见得他凶巴巴的,直似要吃人的恶狼一般,心中不觉微微一抖。他身子一躬,口中发出毕恭毕敬之声:“回皇上,杨复恭、刘季述与王仲先这三个奸宦头儿均落法,现押于宫外,候旨发落。”

“好,好,好!”“皇上”口中连连道出数声“好”来。他沉思片刻,又语声低沉地传旨道:“朱皇兄,传朕旨意:将杨复恭、刘季述、王仲先三个奸宦凌迟处死,三贼九族尽数与朕抄灭了!”

朱温听皇上传旨诛灭杨复恭三人的九族,心中一抖,却又不敢抗旨,只是恭声道:“遵旨!”转过身子,笑道:“大休禅师,你便带弟兄们去执行皇上的旨意,将杨复恭三个奸贼剐了,再去抄灭他们的九族。那便如何?”

大休答应一声,又与皇上行过礼,出门去了。

皇上见大休已去,仰天大笑道:“杨复恭老贼,尔仗着拥立有功,上欺孤家,下压群臣,独揽朝纲,坏事做尽,未想到会有今日吧?!”却已喜极而泣。皇上哭了一阵,拭了拭龙面上的泪水,向了面前看时,却见尚立了二个相貌古怪之人,且是对自己只揖不跪,龙心之中颇感诧异,于是问朱温道:“朱皇兄,方才去的大休禅师,昔日曾于宫中奔走效力,寡人原是识得的。只是眼前这二位又是何人?”

邓进思不待朱温开口,便躬身道:“启皇上,草民邓进思。这位乃是草民兄长邓进忠。”

“邓进忠、邓进思?可是湘阴派掌门人邓进忠、邓进思么?”着囚衣者心中吃了一惊,龙体竟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他似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又坐了下来,龙颜很快便变得满面春风,显出仁慈之像,微笑道:“朕何德何能,竟然能使草莽英雄前来相助?”

“哼哼,皇上,别自己给自己扎挂面子了!不是冲着朱温之面,邓氏弟兄能到宫中来么?”朱温心中如是想,口中却没敢说出来。

邓进思见皇上亦识得自己弟兄的名头,且是对自己二人如此谦恭,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他老脸堆上笑来,长揖道:“皇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父有难,草民敢不尽心尽力么?”

“如此草莽英雄,尚识得尽忠,却不羞杀孤家身边之臣么?”皇上正自感叹,却听朱温启奏道:“皇上,此等龌龊之地,皇上万尊之躯,岂可久留?还是请皇上快些上殿去的为是。”

皇上闻得此言,才又想起身处囚房之中,他以龙目瞧得瞧龙体上的破烂囚衣,龙颜上顿时现出羞愧之色来,当下自我解嘲道:“朕才着了数年龙袍,如今便穿了囚衣了!”却又感叹不已。

朱温命人取来龙袍,与皇上换了,又搀了他,步出破牢来。众人一路的行来,却早已来到宣政殿上。

唐朝时,自唐高宗李治始,至唐僖宗李儇止,皇帝大朝及举行重大庆典,均在含元殿上,平时朝见群臣、听政,一般在宣政殿。按说,宫中发生叛乱,皇上被囚禁,这等大事是要在含元殿处置的,只是含元殿于唐僖宗朝毁于战火,是以此时便只有在宣政殿来处理“宦官军”叛乱之事了。

皇上扶了朱温,龙体于龙座上坐了。他以龙目向殿下环视了一遍,见群臣齐聚,便启金口,吐玉言,道:“众爱卿,奸宦犯上作乱,今赖神明佑护,仗朱皇兄之力,得以平灭,杨复恭、刘季述、王仲先三个叛首已然伏法。朕心甚慰!叛首虽已剪除,但牢中尚有参与作乱的三千神策军与两千余名宦官未有处置,众卿便议上一议,此些人,又该如何处置才是?”

“众爱卿”在“宦官军”作乱之时,均是早早地便逃之夭夭了,只是在听得叛乱平息的消息后,才又一个一个地钻了出来。此时,众人见皇上面沉似水,又听得他语音不善,且是又见得朱温虎视眈眈地立身于一旁,早已被唬得魂不附体,身子只有发抖的份儿,又有谁敢放半个屁出来?一时之间,却似石雕、泥塑般呆立殿下,纹丝不动,且是紧缄其口。

朱温见殿下哑雀无声,只恐皇上龙颜震怒,便见他身子上前一步,跪倒于地,恭声奏道:“皇上,叛首既已伏法,‘宦官军’便是‘树倒猢狲散’了,还能成得甚大气候不成?且是他人只是从犯,罪行却是轻了许多的。依老臣之意,莫如赦免了他们之罪,令其改过自新,如此,亦显皇恩浩荡。圣意又便以为如何?”

皇帝沉吟半晌,终于启金口:“朱皇兄所奏,倒也并非无理,寡人且是亦欲开一面的。但朱皇兄身在千里之外,奸宦气焰之嚣张、作事之跋扈,是绝难想象到的;况且犯上作乱,乃大逆不道之罪,罪不容诛,岂可轻易便赦免得?朕只将作乱者正法,不诛其九族,亦是皇恩浩荡了!”

朱温听皇上如此说话,识得他对宦官怨毒极深,必欲除之而后快,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朱温心中正暗寻思,却听皇上传旨道:“朱皇兄,能者多劳,皇兄再辛苦一下,充当监斩官,将‘宦官军’斩首示众便了。”

“请问皇上,法场设于何处?”朱温道声“遵旨”,又躬身问道。

“便设于长乐门外吧,”

“皇上,皇家圣地作法场,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皇兄,五千罪犯同时行刑,何处有如此大的场地?且是凌迟杨复恭三个奸宦时,寡人未能瞧上一瞧,今日,寡人要亲眼看着判乱者人头落地,以解心头之恨!”

朱温听得皇上如此说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领旨谢恩,下殿而去。他寻到一个粗壮老者与一位身材甚是高大的汉子,便对了二人大声传令道:“韩统军、史衙官,传本帅之命,速于长乐门外设一法场,栽五千桩橛,不得有误!”

二人答应一声,领令去了。

转眼便至午时。朱温见三千神策军与二千余名宦官尽数被绑于桩橛之上,皇上龙体亦于长乐门门楼上坐好,当下跪身于地,向了皇上叩头道:“皇上,午时已至,朱温请旨行刑。”

皇帝挥了挥龙爪,传旨道:“朱皇兄尽可便宜行事。”

朱温领旨,站起身子,伸手抓过令牌,向了地上猛然掷去,口中大喝道:“行刑!”“刑”字才出口,便见一道道亮光闪过,听得“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看时,却见一颗颗大好头颅滚落于地。

一时之间,长乐门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皇家圣地顿成阴曹地府。

皇上龙体在长乐门门楼之上,二只龙目圆睁,瞧着五千颗脑袋落地,龙心之中,但觉畅快无比。

“诸位年兄、年弟,僖宗皇爷既已殡天,悲伤徒劳,请节哀顺变。国不可一日无主,请诸年兄、年弟以国事为重,推举一人继承大统。”

“杨观军容使大人德高望重,先皇在日,便对观军容使大人极为倚重,一应朝政尽托观军容使大人,这拥立之事,杨观军容使大人自可便宜处置,何须与我等商议?杨观军容使大人便选一个能处大事的皇族继皇帝位便是了。”

“焦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杨观军容使”双手连摇,惊慌的道,“杨某乃一宦官,岂可干预朝政,拥立君王?此事还请诸位大人一议!”

“观军容使大人怎的如此谦恭?肃宗皇爷时,便钦命宦官一掌禁军,二执机要;僖宗皇爷在位,更是事无大小巨细,尽托付宦官处理。历代先皇尚如此尊宠宦官,我等怎敢不遵奉皇命,擅自做主?今日,杨观军容使大人为皇家续脉,为的是李家江山社稷,又有何不妥之处?”

“请杨观军容使以朝廷大局为重、以天下百姓为重,拥一人为帝!”“焦大人”话音才落,一人便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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