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第三十八回 焚帝都弑君王喋血金殿2

作者 : 北石2009

又听小黄门怒喝道:“谁人如此不识死活,惊了圣驾,便不怕落个身首异处么?”

“小黄门,误了军情,你能但当得起么?”门外声音又起。

小黄门再不出声,任凭宫外呼声震天,只是不理,想是躲入门房之中去了。

“他娘的小黄门,老子们成日脑袋系于腰带上,谁要随时给谁,还怕身首异处么?再不与老子开门,老子便打进去了!”

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传将过来,想是二扇宫门被撞了开来,又听得足步声纷杂响亮,显是多人闯进宫来。

却听小黄门口中发出“咦”的一声惊叫,旋又听他喝骂道:“夜闯皇宫禁地,惊了圣驾,乃弥天大罪,形同造反,还不快与咱家滚了出去!”

“哈哈,形同造反?老子不是形同造反,而是真的造起他娘的反来了!李晔是甚东西,能把老子怎么样?小黄门,你他娘的不与老子开门,还狐假虎威地唬老子,也是该死!”听得“哎啊”一声惨呼声传将过来,随之便是“扑腾”一声声响发出,想是小黄门尸体摔倒于地了。

忽听一阵呐喊声传将过来,紧接,便是铿铿锵锵的兵刃相撞之声,兵击人身之声,显是宫中武士闻声而来,与闯宫之人交起手来。

昭宗皇帝听得寝宫外震天价声响,龙脑却也全然清醒过来,睁开龙目,向了身旁瞧了瞧,龙口抖抖地道:“爱、爱、爱妃,看、看、看何人喧哗?”

“爱妃”见得皇上惶恐之态,芳心之中暗叹一声,柔声道:“皇上不必惊慌,几个草寇入宫捣乱,片刻便会被大内武士平息的。”樱口说话,凤目隔了窗棂,向了寝宫外面望将过去。

“爱妃”一望之下,芳心之中着实吃了一惊,但见一群外兵披甲执刃立于朗朗的月光下,地上躺满了大内武士的尸身。

“爱妃”壮了壮凤胆,对了外面娇声喝道:“史太大胆,竟敢深夜带兵入宫,擅杀大内卫士,你想造反不成?史太,尔身为朝廷龙武衙官,谋大逆者,该当何罪,便是哀家不说,大概你心中亦是清楚的紧的了!”目光一转,又盯了一人娇斥道:“大休禅师,尔一个出家人,六根清净,凡心尽死,怎的竟然坠入红尘之中,没来由的随了史太胡闹,做出佛祖不容的荒唐事来?昔日,先皇待你何等恩义,你不思先皇浩荡之恩,反欲加害当今圣上,便是一介凡夫俗子,亦耻于如此而为,何况你一佛门弟子?你如此制造罪孽,日后如何去见佛主?大休禅师,你若能迷途知返,退出宫去,皇上亦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却听史太“咕”的一笑,斥骂道:“骚女人、破烂货,休得狐假虎威地唬人了,老子们不吃这一套!哼哼,李晔又算个毬?他能为你作得主么?此时,他亦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尔等骄奢婬逸,作恶多端,已然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无以谢天下!”口中说话,手中大戟一挥,便要向寝宫闯将过来。

却见一人奔出寝宫门来,身子挡于史太面前,以手指了他,怒喝道:“史太,你如此穷凶极恶,真想死心塌地地为朱温报仇么?杀君弑父,便不怕五雷击顶么?”

史太却不搭话,口中狞笑一声,身子旋得旋,冲前一步,手中铁戟一挺,向了此人捅了过来,听得“噗”的声,见得此人前胸正着,戟尖由后背穿出。史太铁戟抽出,此人前胸,后背血箭喷射而出,身子却不倒地。

大休飞身跃上寝宫门前台阶,厉声呼叫道:“皇上何在?”便要向寝宫内闯去。

便在此时,却见寝宫中又飘出一人来,挡于门前,笑问道:“请问大休禅师,寻皇上何事?”

“这个么……”大休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张口结舌,且是老脸通红。他见得此人笑靥如花,却也不便即刻发作,只是沉声道:“尔是何人,怎的阻住本禅师的去路?”

“哀家是何人,无关要紧,只是宫中乃哀家之家,哀家自是可随意走动的;禅师一个出家人,进宫有何贵干?且是……”

此人“且是”才出唇,便被史太大声打断:“禅师,与她啰嗦什么?她便是李晔的昭仪李渐容。方才,便是她装神弄鬼地唬咱们的!”又以戟指了李渐容,大喝道:“臭娘们儿,快滚开,休得误了老子的正事!”

李渐容敛了面上的笑容,正色道:“史太,尔身受皇恩,吃朝廷俸禄,怎的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便不怕天诛地灭么?”

史太大怒,喝道:“臭娘们儿,再不滚开,老子连你也一块宰了!”大步如飞,挺戟闯上前来。

李渐容身子跪倒于地,堵住寝宫门,伸出玉臂,抱住史太双腿,哀求道:“史衙官积些阴德,高抬贵手,留皇上一命,哀家愿替皇上一死!”

“阴德?哼哼,阴德又顶个屁用?倒不如阳德实在些!臭娘们儿,替皇上一死?皇上乃真龙天子,你一个阴人之命,能值几钱,也配替皇上一死么?老子只想找李晔一人算账,你若不识时务,非要替他还债,老子便连你也捎着了!”史太凶神恶煞似的,双腿用力一抖,将李渐容身体踢翻于地,又挺戟向寝宫直闯过去。

李渐容听史太如此说话,识得再求无益,便听她娇呼一声,见得她身躯挺起,以玉手指了史太的鼻子,樱口中大骂道:“史太,你这无君无父的恶贼,作此天理难容之事,必死无葬身之地!贼子既不肯放过皇上,哀家便先走皇上一步,也免得哀家看着皇上遭难,心中难受!史太恶贼,哀家变成厉鬼,亦是不会放过你的!”身子向前猛然一扑,一头向了史太撞了过来。

史太冷笑道:“妖狐、婬妇、荡女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老子原想饶你一命,料不得你却非要寻死不可!既然你活腻歪了,老子便积些阴德,成全你,打发你回归极乐世界便了!”铁戟一挺,对了李渐容当胸刺了过来。

李渐容口中发出一声长笑一声,身体不退反进,径向戟头撞了过来。听得“噗”的一声声响发出,见得铁戟透穿李渐容胸膛,虽是伤处血流如注,尸身却似前人一般,并不倒地。

史太见得李渐容尸身亦不摔倒,心中大吃一惊,且是恼怒,听得他大喝道:“甚么东西,竟然如此硬气!”一把将李渐容的身子推倒,又遥发一掌,将前一人的身子扫到于地,一步闯进寝宫来。

此时,昭宗皇帝虽是醉意全消,但龙体却是半点动弹不得,只是软绵绵地仰卧龙床。他见得史太手中持兵、浑身是血地立于面前,直惊得魂飞魄散。昭宗皇帝强自镇静了一下,大喝道:“史太,在孤家面前,使刀弄杖的,意欲何为?”

史太以带血的铁戟在昭宗皇帝面前晃了晃,大笑道:“意欲何为?皇上,别装模作样了地唬人了,这一套不顶用了!皇上快起来准备上路吧。”

“上路?史太,寡人在宫中好好的,你要寡人到那里去?”李晔龙心之中吃了一惊,急问道。

“哈哈,皇上以为上什么路?史某说的可是黄泉路啊!”

唐昭宗心胆俱裂,抖声道:“如此说来,贞一夫人与李昭仪均被你害死了么?!”

史太以手指了寝宫外,冷笑道:“皇上,她们自己撞到史某的戟尖上来了!”

皇上顺了史太的手指望将过去,才见贞一夫人与李渐容的身躯倒于血泊之中。他龙心一阵颤动,龙颜登时便变得似死人面一般,半点血色也无。皇上壮了壮龙胆,龙口之中发出抖抖喝声:“史太,犯上作乱,可是要万剐凌迟的!”

史太大笑道:“皇上便莫要装腔作势了,留点精神与力气也好从从容容的上路!皇上真龙天子,一朝人王帝主,怎的竟然不如贞一夫人与李昭仪二个女人有血性、视死如归?”口中说话,手中铁戟一抖,倏然出手,对了龙床凌空刺了下来。

便见皇上龙体在龙床上一滚,避过戟头,龙口发出一阵冷笑声:“史太,朱温老贼已然作鬼,尔还替何人卖命,怎的不做猢狲散?”

“李晔,别做他娘的清秋大梦了!梁王千岁洪福齐天,怎会身遭不测?”史太大笑出声。

“你、你、你说什么?史太,朱温不曾死么?那、那、那被大内武士击杀的又是何人?”唐昭宗如遭雷击,身子颤颤地抖个不住,龙颜失色,龙口之中发出惊疑之声。

“哼哼,李晔,便让你做个明白鬼吧!梁王千岁虽是免罹惨祸,但替梁王千岁入宫的蒋去晖大人与梁王千岁之侄、龙武统军朱友恭大人却丧命于你的手中!尔擅杀大臣,草菅人命,真真死有余辜!”史太心头怒起,手中铁戟一挺,又对皇上刺了下来。

皇上龙体又滚了开去,涩声道:“史太,替朱温送命者可是枢密使蒋去晖么?”皇上见得史太冷笑着点了点头,又叹声道:“这蒋去晖原为普通一将,先皇见他忠勇,便一再破格擢升于他,朕又用他为枢密使,参赞军机。蒋去晖不思报效朝廷,怎的反投了朱温,且是死心塌地地为朱温卖命?”

“嘿嘿,李晔,发他娘的甚么感慨?你竟然忘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理了么?梁王千岁大仁大义,众望所归,天下豪杰无不竞相趋附,且是无不愿为之肝脑涂地!蒋枢密使甘愿为梁王就义,不在情理之中么?”史太冷笑道,他口中说话,手中铁戟作势欲刺。

此时,昭宗皇帝龙心之中倒也平静下来,摆了摆龙爪,从容道:“史太,朱温命你取朕之命,朕大不了给你便是了,只是朕有一事不明,你须说与朕知道:便是朱温如何便识得朕乃是设计除他?”

史太见得唐昭宗如此镇定,心中倒觉有些诧异,却也不再急于动手,只是笑道:“李晔,梁王千岁乃忠厚长者,虽是识不得你的鬼花招,但你那微末伎俩,又怎能瞒得蒋枢密使过?当时梁王千岁接得你召他饮宴之旨,才欲动身,便听蒋大人冷笑道:‘梁王千岁,切莫高兴得太早了!’梁王千岁吃得一惊,急问道:‘蒋枢密使何出此言?’蒋大人肃声道:‘梁王千岁以为皇上设的当真便是庆功宴么?’梁王千岁大笑道:‘蒋大人,皇上设的不是庆功宴,难道还是鸿门宴不成?’蒋大人面上依然冷冷地笑着,只是反问道:‘皇上待梁王千岁如何,便是下官不说,梁王千岁心中还不是明镜似的清楚么?’梁王千岁尚未说话,便听一人大叫道:‘李晔既然不怀他娘的好意,梁王便不去赴甚鸟宴,不便是了么?’看时,却是湘阴派掌门人邓进忠。梁王千岁听得‘毒辣子’之言,摇头道:‘邓前辈,本王虽是识得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只是本王却也不能不去!’‘毒辣子’叫嚷道:‘梁王,这倒奇了,梁王既然识得李晔小儿未安好心,怎的还要入宫赴宴?’梁王千岁苦笑道:‘邓前辈,为人臣者,焉能不遵君命?违抗皇上圣旨,便是大逆不道了!朝廷叛臣,自是人人尽可得而诛之的!皇上之意,不正是想让本王担个抗旨不遵之罪么?’‘毒辣子’当时便吼叫道:‘梁王,李晔小儿如此欺人太甚,咱们便打进宫去,将鸟皇帝一刀宰了,梁王便做个马上皇帝便了!’见得梁王千岁面容一肃,沉声道:‘邓前辈怎出此言?为人臣者,当忠君报国,致死不二,怎可妄生不轨之心?’梁王千岁如此说话,足见他老人家的宽厚仁慈了!蒋枢密使听得梁王千岁之言,庄重地道:‘王爷既然决意要入宫,下官便替您老人家一行,那便如何?’梁王千岁深情地望了蒋大人一眼,感激道:‘多谢蒋大人为本王费心!只是此次入宫赴宴,虽是比不得入龙潭虎穴,却也定是凶险无比的,本王怎忍心让蒋大人涉险?蒋大人高义,本王心领了,还是本王入宫的为是!’当时,蒋大人慷慨激昂地道:‘梁王千岁乃国之栋梁,一身系天下安危,岂可轻入魔窟?蒋某一庸俗之人,无用之躯,留之何益,便是真的身遭不测,又有何惜?还是蒋某去瞧上一瞧的为妥!’梁王千岁听得蒋大人之言,眼中早已流出泪来,口中却不容置辩地道:‘蒋大人美意,本王铭记心中,只是损人利己之事,本王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干的!’蒋大人心中大急,挺身站起,面容一寒,沉声道‘梁王千岁众望所归,普天之下,能救百姓出水火者,唯梁王千岁一人!梁王千岁若是遭遇不测,岂非天下之大不幸么?请梁王千岁以天下苍生为重,不必拘于小义、小节!’蒋枢密使不待梁王千岁说话,便由怀中取出易容之物,对了铜镜,向面上涂抹起来。蒋大人身材与梁王千岁一般无二,相貌且是极似梁王千岁,是以蒋大人略一装扮,更与梁王千岁一模一样了。

“蒋大人易容毕,对梁王千岁轻轻一笑,拱手道:‘梁王千岁,下官手艺如何?只是渎犯梁王千岁了!’众人见蒋大人谈笑风生,各个面上尽露凄然且是敬佩之色。又听蒋大人肃声道:‘王爷,下官若罹毒手,还请王爷替下官奉养双亲、抚育妻小!’梁王千岁见蒋大人如此模样,又听他如此说话,眼中不觉又流出泪来,哽咽道:‘蒋大人深恩,本王没齿难忘!蒋大人嘱托,朱温铭记心间!蒋大人若是遭遇意外,朱温将视蒋大人之父母为己父母、令公子为己子!’蒋大人听得梁王千岁之言,大笑道:‘王爷,如此,蒋某便无后顾之忧了,可安心去赴宴了!’举步便走。蒋大人才起步,却听梁王千岁高声叫道:‘蒋大人请留步!’蒋大人吃了一惊,愕然道:‘难道梁王千岁又改变主意了不成?’梁王千岁面容一肃,庄重地道:‘蒋大人怎可孤身一人便行?便让恭儿随蒋大人同去便了,也好侍候侍候蒋大人。’梁王千岁招了招手,高声唤道:‘恭儿,陪蒋大人入宫赴宴,好生照料蒋大人,不得有误!’梁王千岁呼声才歇,便见由门外走进一个青衣汉子来。史某看时,却是龙武统军朱友恭大人。便见朱友恭大人来到梁王千岁面前,躬身道:‘侄儿谨遵叔父吩咐!’大踏步地随了蒋大人出门去了。蒋大人、朱统军二人义无反顾地离去,其势之悲壮,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慷慨赴义的英雄气慨!皇上,此后之事,史某便不须说了吧?”

李晔听罢史太之言,叹声道:“怪不得朱温能掌天下权柄,原来手下多为慷慨悲壮之士,此亦是朱温用人之长处!”李晔叹惜一回,又嘶声道:“史太,孤家待朱温不薄,朱温为何对孤家一逼再逼,不肯放手?”

“李晔,别他娘的‘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了!梁王千岁二次救了你的龙驾,恩同再造。你如何对待梁王千岁,自己心中还不清楚么?”史太冷笑道。

“史太,这倒怪了!孤家有何事对梁王不起了?”皇上龙心之中大感诧异。

史太怪眼一翻,冷笑道:“李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传密旨于李克用,命李克用攻打梁王千岁,还当梁王千岁不识得么?李晔,史某奉劝你别想三想四的了,还是寻思寻思该给阎王爷带些什么样的进见之礼的为好!”史太口中说话,手中铁戟一抖,又刺将过来。

前时,唐昭宗虽是道“取朕之命,朕大不了给你便是了”,但眼下见得史太真要取自己的性命,却又不愿如此便给了他。昭宗皇帝见得铁戟刺来,龙口之中发出一声惊叫之声,龙体由龙床上一骨碌爬起,跃下地来,赤足撒腿便跑。此时,宫门已被大休牢牢地封死,又哪里能逃出寝宫去?昭宗皇帝只得绕了宫中的龙柱奔跑,边跑边大声呼叫道:“众武士,快来救驾!”他唤了半天,竟不见一人前来,不觉得由前胸寒透后背。

史太与昭宗皇上二人围了龙柱,一追一逃,却似走马灯一般,史太虽是武功不弱,但宫内龙柱极众,手中铁戟长大,转动自是不便,是以数次出手,看似刺着了皇上,又被皇上龙体一转,龙柱一挡,避了开去。史太一时性起,身子跃至龙床旁,掷手中铁戟于龙床之上,取了床头上的龙剑,又向唐昭宗扑将过来。

史太龙剑在手,于龙柱之间使将起来,较之于前时,虽是灵便了许多,但李晔亦有武功在身,且是为了逃命,将全身潜力尽数发挥了出来,是以剑尖看看将触昭宗皇帝的龙体,却被他轻轻一闪,又避了过去。

如此的又过了一时,史太尚是得手不得。

史太心中大怒,口中大喝一声,身子凌空跃起,施出一招“蛟龙入水”来,手臂一扬,龙剑月兑手掷出,疾如流星,向了皇上龙体直飞过来。

此时,昭宗皇帝体力将尽,且是酒后,又哪里能躲闪得及?在呼啸声中,便听得“喀嚓”一声声响发出,见得龙剑正着昭宗皇帝的背心,透穿胸膛,余势未息,龙剑带着龙体,又钉于龙柱之上,剑柄犹自颤个不住!

可怜唐昭宗皇帝一代帝王,便如此魂归西天!真龙天子被龙剑钉于龙柱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如此巧之又巧之事,古往今来,却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件来了!是年,唐昭宗皇帝才仅有三十八岁之龄!

昭宗皇帝与其兄僖宗皇帝,虽是同样于寝宫中被人持剑追赶,但昭宗皇帝却未有其兄那般好运,被鸡兵、鹅将、狗先锋、猪元帅救下性命来。

史太见得昭宗皇帝被龙剑钉于龙柱之上,不禁仰天发出狂笑之声。他笑声甫歇,却觉琵琶骨被人扣住。史太心中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却见大休双手抓住自己肩头,面上正冷冷地笑个不休。他瞧了一时,口中发出惊疑之声:“禅师开甚玩笑,按住史某作甚?”

“开玩笑?史太,哪个与你开玩笑?尔胆大包天,竟敢弑杀君王,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今日撞于本禅师之手,本禅师岂能饶得你过?”大休面色一寒,厉喝道。

史太听大休如此说话,不由大惊失色,疾问道:“禅师何出此言?你、我可是一道奉命行事的啊!”

“大逆不道的贼子,竟然反咬一口!”大休怒斥道:“本禅师偶尔至此,见你作恶,才将你拿下,哪个又与你同道?你休得胡说八道!”

“禅师,如今,史太才真真识得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意了!禅师,史太弑杀君王,罪恶滔天,落此下场,亦算是罪有应得了!史太别无他求,只想求禅师转告梁王,请梁王好生看视史太的妻小。如此,史太在九泉之下,也是会感激梁王爷与禅师的恩德的!”史太道罢,便要嚼舌自尽。

大休手出如电,点了史太身子上的几处穴道,大笑道:“史衙官,此时,你还死不得!你若是如此便去了,朝中大臣向老衲索要弑杀君王的凶手,叫老衲如何交待?史衙官,你便多活一时吧,待大臣们验过皇上尸体,你再去黄泉路上追上皇上他老人家的龙驾去尽忠不迟!”

史太穴道被点,身子半点动弹不得,且是口中亦说不出半个字来,他听得大休之言,虽是胸中憋闷至极,口中亦只有“呼呼”地喘粗气的份儿了。

当下大休以手挟了史太,直奔武成殿而来。

此时,天气正值辰时,众臣已齐待殿前一时了。众人见皇上久不升殿,各个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却已纷纷猜测、议论起来。却听一人道:“诸年兄、年弟,时已至此,皇上尚不驾临,想是今日不上朝了,不如大家各自散去了吧。”

此人“吧”字才出口,却见大休远远地走了过来,心中顿觉愕然,于是诧异道:“那不是大休禅师么?大休禅师一个出家人,入殿作甚?”

大休不搭此人的话,只是径直走至朱温面前。他诵了声佛号,将肥大的僧袍甩开,见得史太的身子滚落于地。

史太使尽吃女乃的力气,才挣扎着站起身子来。

便见大休上前一步,对了朱温合什道:“阿弥陀佛,梁王千岁,大事不好了!”

“大休禅师一向稳重,怎的今日竟然如此惊慌?”朱温大笑一声,又惊疑地道:“大休禅师,史衙官可是遇了强敌,将史衙官打伤了么?”

大休摇了摇头,肃声道:“并非梁王千岁所言,而是史太夜闯皇宫,刺杀皇上,被老衲擒了!”

“什么?大休禅师,你说什么?史太刺杀皇上?大休禅师没有搞错吧?”朱温大惊失色。

“王爷,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怎会说谎?”大休庄声道。

“大休禅师,皇上何在?龙驾无恙么?”朱温直急的眼圈发红。

大休又诵了声佛号,肃然道:“阿弥陀佛,梁王千岁,不幸得紧,老衲晚去了一步,皇上竟惨遭史太贼子毒手,龙驾已然殡天了!”

大休语音才落,便听一声惨叫之声发出,见得一人一头栽倒于地,昏厥过去。

大休疾忙上前,扶他起来,大声呼唤道:“梁王千岁醒来,梁王千岁醒来!”点了他身子上的几处穴道,又拍了几下他的背心,才总算将他救醒过来。

此人睁开眼来,颤声道:“大休禅师,皇上真的驾崩了么?!”却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良久,他止了悲声,嘶声道:“大休禅师,如此说来,禅师是未曾亲见史太行凶的了,禅师怎敢断定史太便是刺杀皇上的真凶?”

大休语声掷地有声:“梁王爷,皇上乃是被一招‘蛟龙入水’毙命的,此招乃是武当派的独门功夫。当时,在皇上身边者,便只有史太一人出自武当,是以刺杀皇上的凶手定是史太无疑了!”

朱温切齿道:“史太弑杀君王,罪不容诛,先将他凌迟了,再灭他九族,掘他祖坟!”

朱温话音才落,却听一人高声道:“梁王且慢,卢某有话说!”

朱温点头道:“卢尚有话请说便是了!”

“卢尚”沉声道:“梁王千岁,史太乃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他刺杀皇上,必有主谋。下官之意,不如将史太交于刑部审理,待查个水落石出后,再处刑不迟。梁王又以为如何?”

朱温尚未开口,却听大休吼叫道:“卢尚,史太乃朝廷叛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便是此时便剐了他,亦难消众人心头之恨!卢尚怎的竟然包庇于他?”

“卢尚”面色一沉,大声呵斥道:“朝廷之上,焉有出家人说话的份儿?”

大休大怒,厉喝道:“卢龙,尔身为吏部尚,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位高权重至此,亦该满足了,怎的还要犯上作乱,指使史太刺杀皇上,存不轨之心?”

卢龙冷笑道:“大休,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忠、奸、善、恶,世人自有公论,还用得你一个出家人气急败坏地叫喊么?”

大休大叫道:“卢龙,尔百般阻止处置弑杀圣上的凶手,定是主谋无疑了!老衲虽是一个出家人,不得妄开杀戒,但老衲嫉恶如仇,为了主持正义,为皇上复仇,便是被打入阿鼻地狱,也是要惩处叛逆的了!”手出如电,径向卢龙的脑袋抓了过来。

卢龙一介文弱官员,哪里又能避开大休势如雷霆的一击?便听得“噗”的一声,见得卢龙的脑袋正着,登时便变成个烂葫芦了。

忽听一人赞叹道:“壮哉!卢氏满门忠义,当真可敬、可赞!当年,卢携宰相自尽殉国,今日,卢尚又壮烈报君,父子二人壮烈至此,令人怎不钦佩?”又指了大休大喝道:“贼秃、番狗,尔擅杀朝廷大臣,当真是狗胆包天!本大人问你:史太弑君之时,尔怎的便在宫中?”

大休冷笑道:“谢柏,尔身为朝廷左仆射,怎的亦为反贼说话?想来亦是逆贼同党了!尔既然羡佩卢氏父子,便寻他们去吧!”身子一挺,倏忽一掌,向了谢柏当头拍下。眼见得谢柏亦变成肉饼了!

众臣虽是识得史太弑君,其中定然大有蹊跷,但见得卢龙、谢柏如此模样,谁还敢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半个字出来?各个绷紧脸皮,身子抖个不住。

朱温见得众臣噤若寒蝉,心中亦觉尴尬。他对众人拱了拱手,肃声道:“诸年兄、年弟,如此呆立此处,终非了局,还是去寝宫瞧上一瞧皇上龙体的为是。本王之意,年兄、年弟们以为又如何?”

众臣稳了稳神,各自点头道:“梁王千岁所言极是。”

当下朱温起得身来,率先向宫内走去。众臣跟随其后。

众臣到得寝宫,见得皇上惨死之状,心中尽觉凄恻。众臣之中,自是不乏武功高手,见得皇上悲惨之态,识得确如大休之言,原是因一招“蛟龙入水”毙命的,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自叹息,且又愤慨不已。

当下众臣又返回武成殿来。却听朱温大声道:“诸年兄、年弟、史太弑君是实非虚了!如此罪该万死之徒,剐之忧难抵其罪愆之万一!先将此贼凌迟处死了,再抄其全家,诛其九族,掘其祖坟!本王之意,诸位以为那又如何?”

众人大叫道:“梁王千岁之意是极,便依梁王千岁之意便了!”

朱温挥了挥手,高声传令道:“众武士,按令行事!”见得涌进一群武士来,架起史太,拖了便走。

史太见朱温如此歹毒,心中气愤至极,张口便骂,但他被大休点了哑穴,又焉能迸出半个字来?他发声不出,直急得额上青筋粗如豆角,且是又跳个不停,目眦尽裂,气喘如牛,浑身颤颤地抖个不住。

武士拖了史太,才行几步,忽见由武成殿上跃下一人来,飞身阻住众人去路,手中宝剑只一挥,听得“喀嚓”一声声响发出,便见一颗斗大的头颅滚落于地。

众人吃了一惊,看时,却见史太脖颈之上空空如也,一物也无,只是向外喷射着血箭;再看时,却见一个十余岁的小小孩童,雄赳赳、气昂昂地立身于史太尸身旁,正以史太的身子拭着剑上的污血。

朱温口中喝一声采,高声道:“好,辉王殿下小小年纪,便如此英雄了得,诛杀逆贼,为皇上报了大仇!皇上地下有知,亦是深感欣慰的!”众臣亦随之称赞不已。

便见朱温身子上前一步,对了孩童跪了下去,叩头道:“辉王殿下天生神武,英明无比,古今一人!如此高才,皇帝之位,非辉王殿下不能继承!”站起身来,又对众臣拱手道:“诸年兄、年弟,辉王殿下具经天纬地之才,非他王可比万一,咱们便拥辉王殿下为帝,那便如何?”

众臣齐声道:“梁王千岁英明,正该如此!”

朱温轻轻一笑,对了“辉王殿下”躬身道:“辉王殿下继承大统,众年兄、年弟均无异议,请辉王殿下准备登基吧。”

朱温“吧”字才出口,却听“哇”的一声大哭声传将过来,见得一人掷手中宝剑于地,口中哭喊道:“不嘛,不嘛!朱皇伯,拀儿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当那劳什子皇上作甚,又不好玩?还是朱皇伯当了吧!”

朱温直惊得面如土色,疾忙跪身于地,诚惶诚恐地道:“九殿下如此说话,老臣便罪该万死了!”他放松了一下语气,又道:“九殿下,江山是你们李家的,皇上便该你们李家人来做,他人若存不臣之心,便是大逆不道了,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拀儿”吐了吐舌头,抹了抹面上的泪水,破涕为笑道:“哎啊,朱皇伯,原来做皇上还有如此多道道儿?反正父皇又不止拀儿一个皇子,让别的皇兄、皇弟做皇上又有何不可?且是若是拀儿自愿将皇上让与朱皇伯来当,朱皇伯不是便没有罪了么?”

“辉王”、“九殿下”、“拀儿”、“皇子”显见便是昭宗皇帝之九皇子李拀了。

朱温闻得李拀之言,哭笑不得地道:“辉王殿下已然是十多岁的年纪了,怎的还如此顽皮,竟然信口开河?”又对众臣大声道:“诸位年兄、年弟以为辉王殿下当得皇上么?”

朱温话音才落,便听一人大叫道:“辉王殿下,梁王爷说辉王殿下当得,辉王殿下便定能当得!”一人高声道:“辉王殿下尽管放心,有梁王千岁辅佐辉王殿下,凡事还用得辉王殿下处置么?辉王殿下还怕未有功夫玩耍么?”一人大笑道:“辉王殿下当了皇上便识得了,做皇上却比眼下好玩得紧了!”众臣亦纷纷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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