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第三十八回 焚帝都弑君王喋血金殿4

作者 : 北石2009

朱温“子”字才出口,却见“大皇子”以手指了他,笑骂道:“朱三,尔文不通孔孟之道,武不达用兵之机,只是一个阴险狡诈之徒,如何便能总百揆,封二王,备九锡之命?哈哈,无德无才的奸臣贼子称王称尊,岂不令人笑掉大牙了么?朱三,尔弑杀君父,横施婬威,滥杀无辜,搅乱李氏社稷,乃一个千秋罪人,尔死后有何面目见朱氏先人于地下!朱三,尔坏事做绝,反假充大仁大义的正人君子,迷惑天下苍生,还识得世上有‘耻辱’二字么?尔还识得天高地厚么?”

“大皇子”转过身来,又指了皇帝李拀,大喝道:“九皇弟,你当的劳什子皇上!父皇明明便是被朱三贼子害死的,你偏偏要听信朱三贼子的花言巧语,作了朱三贼子的傀儡!九皇弟啊,并非大皇兄诅咒于你,如此下去,只怕用不得许久,李氏数百年基业定会葬送于九皇弟之手,九皇弟免不得要作个千古罪人!九皇弟啊,你素时聪明伶俐,怎的今日竟糊涂至斯了?”“大皇子”放松了一下语气,又叹声道:“唉,九皇弟,这也怨你不得,你毕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小孩儿家,如此复杂之事,又怎能参详得透?”

李拀听得“大皇兄”之言,挣开朱温的手,跑至“大皇兄”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大哭道:“大皇兄,拀儿听明白大皇兄的话了!大皇兄,拀儿又该如何处置?”

“大皇兄”搂皇帝龙体入怀,柔声道:“九皇弟,方才,大皇兄言重了,九皇弟不恨大皇兄么?”

李拀摇了摇头,悲声道:“大皇兄,拀儿虽是一个混沌顽童,但谁好、谁坏,还是能分辨得清的!拀儿岂能怨恨大皇兄?”

“大皇兄”以手轻抚着皇帝之首,笑道:“九皇弟,坐回龙座上去吧。”

“不,大皇兄,这个皇上本来便是该你来当的,拀儿是不当这个劳什子皇上的!”拀儿脑袋连摇。

“九皇弟,去吧,大皇兄自有道理。”“大皇兄”轻轻推开皇帝龙体,柔声道。

皇上听“大皇兄”如此说话,却也走回武成殿上,龙体于龙座上坐了。

“大皇兄”面容一肃,以手指了朱温,沉声道:“朱三,本太子问你,九皇弟可是皇上么?”

“哼哼,李希,皇上已立,哪里还有甚太子?你如此说话,难道想夺皇上之位么?辉王登基大典已毕,怎的不是皇上?”朱温面沉似水,口中发出冷笑声。

“朱三,君叫臣死,臣应如何?”李希大笑道。

“哈哈,李希,这个老夫还识不得么,自然是臣不得不死了!”朱温仰天狂笑道。

“好,朱三,你既然认承九皇弟是皇上,便应听皇上之命了?”李希口中发出长笑之声。

“这个自然。”朱温老脸一红,讪讪地道。

李希转过身子,笑对皇帝李拀道:“皇上,请下旨斩杀朱温老贼!”

李拀听得李希之言,张金口,吐玉言:“传……”他“传”字才出龙口,龙体便被朱温一把抢了过来。

朱温一手捂了皇上龙口,一手指了李希,怒喝道:“李希,老夫为保李氏江山,寝不安枕,食不甘味,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尔却不识好歹,羞辱老夫,真是胆大包天!老夫岂能容你如此狂妄?武士何在?将此不识时务的东西与老夫金瓜击顶了!”

金瓜武士答应一声,各以手中之兵,向了李希便要当头击下。

正自危急,却听一声大喝声传将过来:“住手!”此声响若霹雳,直震得众人心头发颤,金瓜武士手一抖,各个收兵退后。声音甫歇,便见一彪形汉子挺身而出,对了朱温拱手道:“梁王,太子乃国之储君,岂可便坏了他的性命?”

“国之储君?哼哼,张尚此时怎的尚如此说话?皇上已然登基,还有甚么太子、甚么储君么?难道张尚亦糊涂了么?”朱温冷笑道。

“哈哈,梁王,张某虽然糊涂,却还记得皇家祖上的规矩!梁王虽是深明事理,但大概已忘了太宗皇帝的遗训了吧?”“张尚”大笑道。

“太宗皇帝遗训?张尚素时开明,怎的今日却食古不化了?规矩是死的,且是人定的,人是活的,便不能改它一改、动它一动么?张尚如此说话,是想废皇上,另立新君么?”朱温阴笑道。

“梁王千岁言重了,一国之主,岂是可以随便废立的?且是张某从未生过废立皇上的野心!”“张尚”冷冷一笑,又道:“李希太子本便是先皇册立的国之储君,张某便是拥李希太子为帝,又有何不可,有何不妥?”

朱温闻得“野心”二字,勃然大怒,喝问道:“张尚是说老夫有野心么?”

“张某怎敢妄论梁王千岁?梁王千岁自己若是如此认为,张某亦是未有法子的!”“张尚”冷笑一声,又放松了一下语气,道:“张某请问梁王千岁,太子身犯何条,梁王千岁要取太子性命?”

“李希辱骂老夫,老夫便不该治他的罪么?”朱温语声沉沉地道。

“哈哈,梁王千岁忘了‘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与‘宰相肚里能撑船’之言了么?且是太子为君,梁王千岁是臣,这个关系,梁王千岁大概是能分得清的吧?太子对梁王千岁说话重了些,梁王千岁便恼羞成怒了么?”“张尚”大笑道。

朱温被“张尚”说得面红耳赤,额上青筋直跳,当下以手指了“张尚”,喝道:“张尚,李希辱骂老夫事小,辱骂皇上,可是欺君犯上,不该死罪么?”

“哈哈,梁王千岁,此更不着边际了!太子殿下触犯皇上,自有皇上传旨处置,大概用不得梁王千岁费心吧!且是太子殿下与皇上只是叙兄弟之情,又怎说是太子辱骂皇上?”“张尚大笑道。

朱温直气得面如紫茄,施又变成了镔铁。他虽是恨得牙根发痒,却也并不发作,只是口中淡淡地道:“张尚,识得你这个兵部尚是如何当上的么?”

“张尚”原以为朱温定会暴跳如雷,料不得他竟然心平气和地道出如此之言来,心中顿感诧异,于是愕然道:“梁王千岁何出此言?”

“哼哼,张尚是真的识不得,还是假装糊涂?”朱温冷笑一声,又道:“张尚若是真的识不得真情,老夫便说与你听:昔日,令尊张知礼大人奉僖宗皇爷圣旨征剿‘浪荡’判逆,因贻误军机,畏罪自杀,僖宗皇爷欲拿你张家满门问罪,是老夫百般求情,才求得僖宗皇爷赦你阖家无罪,且让你袭了父职。张尚,你不感怀老夫之恩倒也罢了,怎的反与老夫作对,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哼哼,如此说来,张某当真要感谢梁王千岁的大恩大德了!”

“张尚,老夫对你张家倒也算不得有大恩大德,只是未有老夫,只怕张尚举家老小早已尸骨无存了!”

便听“张尚”仰天发出一阵大笑之声,见得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物事来,于朱温面前抖了抖,高声道:“梁王千岁可识得此物么?”

朱温看时,却见“张尚”手中之物乃是一个奏折,颜色甚暗,却是陈旧。朱温只瞧得瞧,便大笑道:“看来张尚是要向皇上奏本了?”

“梁王千岁识得奏章上写了些什么么?”“张尚”口中发出低沉之声。

“张尚怎的如此说话?奏章乃是呈与皇上御览之物,老夫怎敢知道?”朱温心中大感惊疑。

“梁王千岁识得奏章是何人所么?”

“哈哈,张尚倒是问得奇了!谁人不识张尚八斗之才、文章高手,一份奏章,还须请人代写么?”

“张尚”却不理会朱温的话,只是顾自道:“梁王千岁,还需张某读上一读,让您老人家听听么?”

“张尚开甚玩笑,便是再与老夫加几个苦胆,老夫亦是不敢越俎代庖的!”朱温诚惶诚恐道。

便见得“张尚”二目冒火,利箭似的目光直射朱温,身子颤颤地抖个不住。半晌,“张尚”才恢复了平静,口中发出低沉之声:“梁王千岁识得当年先父去扬州途中遭蒙面人袭击,几乎被害了性命之事么?”

“哦,有此等事?张尚,如此大事,怎的昔日未听令尊大人说起过?且是令尊大人数次下扬州,张尚说的又是哪一回之事?”朱温面现惊愕之色。

“张尚”冷笑道:“梁王千岁倒真真会说话!昔日,先父奉先太皇之旨,去扬州督办征剿叛逆军事务,途经蔡州地面,突遭贼人袭击,他老人家用尽心智,才得以幸免于难;后至扬州,又遭奸人暗算,终于被逼得自刎身亡!他老人家一去不回,梁王千岁又怎能亲耳听他老人家道及此事?”说至此,“张尚”已然是语声哽咽,却又愤慨不已。

“这个么……原来如此。”

“张尚”又瞧了朱温一言,沉声道:“梁王千岁识得蒙面人的指使者为何人么?”

“张公义,你怎的似审贼似的对老夫说话,老夫如何便能晓得指使者是谁?莫非你怀疑老夫不成?”朱温听他“张尚”如此说话,再也压心头怒火不住,口中发出大喝之声。

“张尚”亦不搭理朱温,只以手指了奏折,悲声道:“此乃是先父写与先太皇的奏章,只是前不久才落入张某之手的。奏章上说……”

“张尚”“说”字才出口,便听朱温大声冷笑道:“张公义,令尊大人自刎后,尸体落入‘浪荡军’之手,令尊大人的遗物,怎的又到了你的手中?”

“这个么……”“张尚”略一迟疑,便大声道:“乃是一友捎与张某的。”

“哈哈,如此说来,张尚与那南疆逆贼大有瓜葛了?”朱温大笑道:“一友?张尚大概是以敌为友了吧!”

“哼哼,梁王千岁,谁忠谁奸,是人是鬼,张某不值得与你分辩,张某只是要将先父的奏章读上一读了!”张公义“了”字才出口,忽见一人腾身而起,手出如电,一掌向张公义当头拍下。

张公义身为兵部尚,且是出身于将门世家,武功自是不弱,见得掌风袭来,身子疾速一闪,避了过去,倏忽一腿,向此人猛踹过去。

听得一声怪啸,见得身在空中者身子一折,便已然避了开去,双爪齐出,一抓脑袋,一抓裆下,一招两式,招呼过来。

张公义陡然喝道:“你是‘至阴子’邓进思!”却也不敢硬接,身子连退几步,避了开来。张公义所以识出是“至阴子”来,原是张公义见得此人身子瘦长似竹竿,头戴大大白帽,身着肥肥白袍,又施出“摘星手”与“撩阴掌”来,识得此人定是“邓氏双魔”之一到了;张公义又见此人缺了右眉,是以便断定此人定是湘阴派二掌门人邓进思无疑了。

“至阴子”尖声笑道:“难得张尚还识得老夫的名头,老夫甚感荣幸!张尚若能将手中的奏折借与老夫瞧上一瞧,老夫亦不会难为于你!”

张公义冷笑道:“邓进思,你隐居湘阴,三十年不入江湖,料不得今日一出山,便与奸人打成一片,同流合污了,你也感到有些耻辱么?哼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看呈给皇上的奏折!”口中说话,右腿倏出,“呼”的一声,又对了“至阴子”扫将过来。张公义招式才出,却觉背后冷风袭来,识得有敌暗算。此时,张公义单腿而立,功力又尽数运于攻出的右腿之上,虽是身子向左边蹦了蹦,却也未能避开此招。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发出,见得张公义背心上正着,便有一股血箭喷出唇外来。张公义身子一晃,差点摔倒于地。张公义回头瞧时,却见朱温手掌正自收回。张公义怒发冲冠,以手指了朱温,大骂道:“朱温,狼心犬肺的恶贼,你必不得好死!”

张公义尚未回过头来,便见“至阴子”双掌齐出,左掌封住他的退路,右掌径向他的胸膛拍了过来。张公义功力虽是不弱,但他遭朱温暗算已然身负极重的内伤,后路又被“至阴子”封死,又哪里能避开神功盖世的邓进思的一记杀手?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传出,见得张公义的身子被震得飞出殿门外。

朱温飞身上前,一把向了张公义手中的奏折抓了过来。此时,张公义虽是倒地身亡,但奏折却是死死地抓于手中。朱温使劲掰开张公义的手,才将奏折抢于手里。朱温打开瞧得瞧,便一把扯了个粉碎,大叫道:“诸位年兄、年弟,张公义暗通南疆逆贼,又诽谤先太皇,罪该万死!邓前辈将他正法,诸位可有话说么?”

众臣见得卢龙脑浆迸裂、谢柏变成肉饼在先,张公义七窍出血而亡于后,心中虽是有些不平,却又有谁敢说出口来?尽是各个哑口无言。

正感空气沉闷,却听一人大笑道:“哈哈,朱三,为人不办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你心中无鬼,怎的如此气急败坏地杀害张兵部灭口?”

朱温鼻子气歪,怒喝道:“李希,尔辱诟皇上在先,诬蔑诋毁老夫于后,赏你个全尸,不足以消老夫心头之恨,不足以抵尔罪愆之万一!”转过身子,对亲兵大喝道:“将这狂妄无知之徒拉出去,万剐凌迟了!”

听得一声长笑,见得李希手一抖,一物径向朱温面门招呼过来。朱温料不得李希会猝然出手,心中一惊,疾忙闪身躲避。饶是朱温避得快极,但此物疾如流星,还是将他的肩头擦掉了老大一块皮。听得朱温口中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嗥声。又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发出,见得物事落地,又蹦了几蹦,便不动了。

众人看时,却是一把硕大的赤金酒壶,且是丝毫未损。原是这李希为人最是狂放不羁,极似玄宗朝时李太白,且是嗜酒如命,昭宗皇帝爱李希有才,却也对他不加约束,是以上殿之时,亦特许他带了酒具。

李希见得一招未奏效,拔腰间佩剑出来,又向了朱温刺将过来,口中“千贼子、万逆匪”地骂个不休。

此时,众武士一拥而上,各以手中之兵,向了李希招呼过来。

李希识得今日难逃恶人毒手,身子退后一步,口中发出一阵长笑之声,以剑指了朱温,高声道:“朱三,本太子爷便先走一步,去阎王殿上替你占窝儿去了!哈哈,朱三贼子,你会死得比本太子爷惨上千倍万倍的!”又对了唐哀帝李拀呼唤道:“九皇弟,好自为之,方便之时,别忘了为父皇与大皇兄复仇!”“仇”字才出口,便手中剑一挺,猛然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死时,犹自怒目圆睁。

忽听数声大哭之声传将出来,见得殿上奔下七人来,围朱温于核心,高声痛骂起来。听得一人骂道:“朱三,丧尽天良的奸贼,暗害父皇在先,逼死大皇兄于后,尔如此歹毒、阴险,必不得好死!”一人大叫道:“皇兄、皇弟们,宰了朱三贼子,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剔了他的肉,剜了他的黑心,为父皇与大皇兄报仇!”一人大呼道:“众卿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朱温老贼弑杀先皇,劫持当今,擅杀大臣,逼死太子,罪不容诛!众卿家既然身为李家之臣,受李家浩荡皇恩,便当合力除此巨僚!”一人悲声道:“众卿家便忍心眼睁睁地瞧着朱温老贼横行霸道、皇家罹难遭祸而坐视不管么?”一人嘶声道:“朱三贼子无法无天、为非作歹,搅得天下乌烟瘴气,百姓倍受煎熬。众卿家不怜惜皇家宗室倒也罢了,难道连苍生遭遇涂炭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无动于衷么?”一人哀求道:“众卿家,请念在高祖爷、太宗爷千辛万苦才打下江山的份上,念在先太皇、先皇待诸位恩重如山的份上,仗义出手,挽救李氏江山将覆的命运吧!”一人恨声道:“皇兄、皇弟,此些灵魂已死只剩一副躯壳的行尸走肉,求它们作甚?倒不如咱们自己与朱温老贼拼了!”

当下七人呐喊一声,手足并施,向了朱温招呼过来。七人虽是均识武功不得,但猝然含恨出手,威力亦不容小觑;朱温虽是功力不弱,但哪里又料到几人会猝然出手?一时不备,老脸登时便变成了一个小孩们儿玩的花棒槌,且是鼻青脸肿;头上之冠被打落于地;身上衣衫亦被撕成了碎片,露出内衣来。

朱温怒冲顶梁,大喝道:“尔等乳臭未干的小儿,若非本王数次由他人之手为尔等夺回江山来,只怕尔等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尔等既然愿意去侍候先皇与尔等之大皇兄,老夫便成全你们的孝悌之心,让你们寻他们去便了!”飞身跃出圈外,口中大呼道:“邓前辈、大休禅师,将此些不识好歹的龙子送到天上去吧!”

邓进思、大休答应一声,四爪齐出,将七人的身子登时撕成了碎片。

至此,已有十二人丧命于神圣的武成殿之上了。肃穆庄严的皇家宝地,竟然成了屠人法场!

唐哀帝李拀见得武成殿之上尸身横卧、断肢残骸遍地、血流成河,直唬得心胆俱裂,龙颜登时变成死灰,龙体抖个不住,跌下龙座,俯伏于地,小小龙嘴一咧,“哇哇”地大哭起来,连声哀求道:“朱皇伯饶命,朱皇伯饶命!”

朱温对皇上跪了下去,以头叩地,“砰砰”作响,额破血出,口中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如此说话,全忠便无地自容了!皇上,李希八人图谋不轨,欲夺皇位,老臣才为皇上铲除叛逆,实无他意!皇上休得惊慌。”搀住皇上龙臂,一同起得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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