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朋友,有何赐教,请下来相见!”
喝声才止,便见得由房顶之上飘下三人来,轻轻落于地上。
“咦,我道是道上的朋友,原来却是宁哥、伦哥与贞弟到了。你们三人半夜三更到此,且是又不由大门而入,岂不怪哉?”
便见三人中的一位紫衣人身子上前一步,对了发话者躬身施了一礼,涩声道:“浩哥,小弟等无颜见人,不得不如此而来!请浩哥恕罪!”说话时,面带惭愧之色。
“贞弟怎的如此说话?无颜见人?贞弟,你们做出了甚么不仁不义之事了?”“浩哥”心中大感诧异。
“浩哥错解小弟之意了!小弟等焉是粗野不识礼规之人,又怎能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小弟等无颜见人,不敢光明正大来此,是因为小弟以为大齐义军与‘浪荡军’惨遭失败,你们黄家落此下场,均与我们朱氏大有干系;我等欠你们黄家如此多的血债,能对得起义军诸友及江湖朋友么?如此,我们三人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你的门来么?”“贞弟”苦笑道。
“浩哥”显见便是义军统领黄浩了。他听得“贞弟”之言,轻轻一笑,又正容道:“贞弟,此言差矣!一门之中,有忠、有奸,有佞、有贤,有智、有愚,有清、有浊,焉能一概论之?且是往事往矣,再提何益?”他缓了下语气,又道:“请宁哥、伦哥、贞弟进屋叙话吧。”
当下四人进房,各自落座。才坐定,便听黄浩向了门外大声道:“李木,上茶。”
听得门外应了声:“统领,这便来了!”旋见一个白衣汉子以托盘端了四盏茶走进门来。
“贞弟”面门而坐,白衣汉子才一进门,“贞弟”借了灯光,向白衣汉子只一瞧,便见他猛然站起身子来,以手指了白衣汉子,口中惊叫道:“你……”
白衣汉子见“贞弟”嘴巴大张,二目直视自己,鼻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声,直吓得身子发颤,双手一抖,托盘摔落于地,茶盅打得粉碎。见得白衣汉子身子一旋,窜出门去。
黄浩见得白衣汉子惊慌之态,大笑道:“李木,打破几只茶盅,又算得了什么?换几只也便是了,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的么?也不怕客人见笑么?”他回过头来,看“贞弟”时,却见“贞弟”呆呆地瞧了白衣汉子的背影发愣,不禁笑问道:“贞弟怎么了?贞弟识得李木么?”
“浩哥,小弟看他极似一人,快寻他来,小弟问他一问!”“贞弟”被黄浩之言惊醒,口中发出急促之声。
黄浩见得“贞弟”焦急之态,轻笑道:“贞弟,此人是谁,与贞弟大有干系么?”
“浩哥,来不及多说了,且是此事亦非一时半会便能说清楚的,先找到了此人再说话吧!”“贞弟”连连顿足不休。
黄浩见得“贞弟”如此,识得事关重大,心中一震,却也不敢怠慢,疾忙将身一挺,纵至院中。此时,黄浩功力已达上上之乘,已至夜能视物之境,但他将院中目光所及之处巡视了个遍,却也未发现李木的踪影。此时,他才识得事情有些不妙了,疾忙发出集合令,将义军诸将领招至院中,大声道:“弟兄们,深更半夜唤你们起来,实是有不得已之事,请弟兄们见谅。弟兄们请带人分头寻上一寻,将李木找来见我!”
众首领听得统领半夜三更寻找李木,不识发生了何事,均是满月复狐疑,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各带自己的人马,向城中各处搜寻去了。过有半个时辰,却见众人纷纷返回。黄浩问时,却均道未寻到李木的踪影。
此时,黄浩识得事情严重了,当下亲至城门,向了守城的兵丁问道:“弟兄们可看见李木出城去了么?”
一位兵丁恭声道:“回统领的话,半个时辰前,李木来到城门,说是奉统领之令,有紧要之事须出城一趟,属下等便放他去了。”
黄浩剑眉一蹙,顿足道:“误了大事了!”
守门兵丁见得统领焦灼之态,识得兹事体大,身子一躬,惶恐道:“统领未命李木出城去么?属下以为李木乃是统领府的亲兵头目,以前,他奉统领之命夜出城门又是经常之事,是以属下以为统领今夜又有急事命他出城,便放他去了。属下有失职之罪,请统领恕罪则个!”
黄浩见得守门兵丁栗栗之态,心中顿觉不安,他故作轻松地一笑,安慰道:“弟兄们休要惊慌,此事与弟兄们无关,只怪我忒也大意了,过于相信于李木了。”他心中暗叹一声,又道:“李木走时可带了什么物事了么?”
一个士兵歪头想了一忽儿,道:“噢,对了。统领,属下好像记得他的马背上驮了一条布袋,却不知里面装了甚东西。”
黄浩不便再说他话,只嘱了守门兵丁几句,便返回统领府中。
此时,东方破晓,已然露出鱼肚白来,曙光微现。
“贞弟”才见黄浩进房,劈头便问:“浩哥,寻到了么?”
黄浩叹声道:“让他跑了!”
便见“贞弟”腾身而起,以手击案,大声道:“浩哥,看来此人确是李德权无疑了!”
“贞弟,李德权是谁?贞弟又是如何识得此人的?”黄浩急问道。
“浩哥,他、他、他乃是家、家、家父的义子!”“贞弟”结结巴巴地道。
黄浩心中一阵冲动,便见他猛然站起身子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见他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双足顿得地面“啪啪”作响。终见他身子坐了下来,口中轻声道:“贞弟,说吧,这李德权到底是何方神圣?”
见得“贞弟”俊面一红,听得他口中讪讪地道出下面的事来。
还在唐僖宗李儇为晋王时,便极宠小马坊使(负责管理各州县献给皇帝的良马的官)内官田令孜,竟然至食同席、寝同榻之境。及李儇即位,便将这田令孜擢为枢密使,掌管军政大权,旋又封为神策军(朝廷禁军)中尉,统领神策军。田令孜由一个管马的小官一跃而为管人的“四贵”(两枢密使、两神策军中尉)中的“二贵”,当真是一步登天了。这李儇登基之时,才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昏童,又懂得什么朝廷大事?但他偏偏又是天生的一个“玩童”,斗鸡、赌鹅、畋猪、击球,无一不精,吹、拉、弹、唱,无一不通,尤其喜欢宴会和游乐,仅殿前供奉的专司宴乐的乐师,便有五百人之众。李儇如此专事游戏宴乐,朝中政事,自是一委田令孜了,且是呼田令孜为“阿父”。此后,便是朝臣的奏章,官员的升迁,均是田令孜一人处置,不须向皇上禀告。
这田令孜不仅尽操朝廷权柄,而且又大肆卖官鬻爵。湘阴派二弟子崔烈花了五百万钱便买了个朝廷大司徒之职;三弟子郭七郎家境不及崔烈豪富,便以二百万钱买了个刺史的官儿。他人或大或小,但要肯交钱,均能买个官儿当上一当。便是无钱无财者,只要会溜须拍马,引得田令孜心喜,田令孜便也是会赏他个官儿做做的。
有流棍李光,虽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却极善阿谀逢迎,极尽谄媚之能事。田令孜却极为喜欢受用,便赏了李光一个左军使在身。一日,田令孜又向皇上奏请授李光为朔方节度使。这节度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操一方生杀予夺大权,按理说,焉能授与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但此时的李儇小昏童又识得什么,且是又怎能作得了主?只得任由田令孜一人裁定了。谁知贱命之人难为贵,也是这李光无福掌管一方军、政大权,皇王圣旨下于李光之手时,李光只瞧了一眼,心中便一阵狂喜,忽的手舞之,足蹈之,口中发出数声大笑之声,笑罢,便见他身子委顿于地,再也不动了。当时,钦差大人见李光久不谢恩,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急忙俯身下去,以手拭了拭李光的鼻息,却是半丝气息也无。原是这李光做了“欢喜之鬼”了。
田令孜听得李光“喜死”之讯,心中悲痛欲绝,竟然不顾身份尊贵,亲往左军使府吊唁。在李府,田令孜见一小儿玲珑剔透,且是聪明伶俐,十分可人。田令孜问时,才识得此小儿乃李光之子,名唤李德权的。当时,田令孜听得“德权”二字,心中大喜,笑道:“德权,德权,好气派的名字!哈哈,咱家便令你真的得权!”田令孜辞了李家出来,奏请皇上恩准,署了李德全一个大大的官儿。
其时,正值黄巢义军取洛阳、破潼关、威逼长安,唐僖宗李儇仓皇西逃川蜀,田令孜与李德权随皇上龙驾同往。因田令孜护驾有功,僖宗皇帝才至成都,便晋升田令孜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事,并封为晋国公。田令孜、李德权二人在成都,独揽朝纲,盗专国柄,朝野上下,均畏之如虎。凡奸豪欲求名求利者,但要贿赂李德权,未有不成者。数年间,这李德权便聚贿千万,且是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右仆射,一时熏灼无比。
大齐义军覆灭,唐僖宗大驾还京。此时的唐王朝虽是未有垮台,但经农民起义军的冲击,唐王朝的统治秩序却被彻底打乱了,各藩镇不仅不遵奉朝廷之命,且是不给朝廷上供,朝廷断绝了经济来源,国库焉能不空虚,军费又怎能充足得了?便是负责朝廷安全的神策军,亦是关饷不出。此时,田令孜因为“剿匪”功大如天,又被李儇加封为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至此,朝廷军政大权尽操田令孜一人之手。田令孜为解燃眉之急,便想出了个将安邑、解县两盐池之利全归神策军的计策。这安邑、解县之盐池的税收原是归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所有的,眼下,田令孜想出如此“妙计”,来割王重荣的肉,王重荣又焉能容得?这王重荣一怒之下,便上表朝廷,陈诉田令孜十大罪状,请求僖宗皇帝处置田令孜。这奏章虽是上传到了朝廷,又怎能到得皇上之手?自是田令孜替皇上“御览”了。田令孜阅罢王重荣奏章,心中大怒,大骂道:“竖子胆大包天,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捋咱家的虎须!咱家岂能容你?”当下亲率神策军讨伐王重荣。王重荣识得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实非田令孜的对手,便向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求援。沙陀人英勇善战,田令孜神策军不敌,败回长安。田令孜退回京师,挟僖宗皇帝出逃宝鸡。僖宗皇帝两次出走,朝野上下,官民人等皆归罪于田令孜。田令孜自知罪孽深重,且是众怒难犯,却也不敢再存身京师,于是惶惶出逃成都,依附其兄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田令孜原姓陈,只是其养父姓田,是以他便叫田令孜了)。
其后,唐皇僖宗魂归天国,宦官杨复恭拥寿王李晔即皇帝位,是为唐昭宗。唐昭宗景福二年,田令孜向其义子、永平军节度使王建写一封,让王建来成都,联手对抗朝廷。这王建接得田令孜之,倒也甚是乐意。岂料便在王建将要动身赴成都之时,田令孜又传信与王建,让王建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王建见田令孜如此玩弄自己,心中大怒,疾忙集合兵将,包围了成都。陈敬瑄虽是势力不弱,却也不敌王建永平军之势,永平军攻城一时,便将成都攻破。田令孜弟兄自然皆成了王建的阶下囚了。王建捉了田令孜弟兄,却不并杀,直至过了二年,才将田令孜弟兄二人处死。王建消除田令孜,表面上虽是说田令孜反叛朝廷,且是出尔反尔,玩弄自己,其实,真正原因却是王建欲割据西川,如此,田令孜弟兄便成了王建眼中钉、肉中刺了,是以王建便非要置田令孜弟兄于死地而后快了。在此之前,王建曾暗中向朝廷上了数次奏折,道是陈敬瑄谋反,田令孜欲做内应,请求僖宗皇帝诛杀田令孜,并发兵进攻陈敬瑄。但僖宗皇帝畏田令孜如虎,哪里又敢动田令孜一根毫毛?直至昭宗皇帝即位,王建才借田令孜招己去成都联合反唐之机,将田令孜弟兄拿下,毁了性命。王建所以将田令孜弟兄囚禁二年才处死,一因田令孜势力极大,死党众多,只怕当时便处置田令孜会招致田氏之党的围攻,后来,王建见田令孜之党并未前来成都闹事,才敢放心大胆地将田氏弟兄送上了断头台;再者便是王建恨田氏弟兄入骨,便想让田氏弟兄多受些罪,然后再送田令孜弟兄上西天了;因了以上二个原因,王建才让田令孜弟兄多活了二年。王建除了田令孜,又上奏折于皇上,请皇上恩准,搜捕田令孜的余党。此时,昭宗皇帝见得田令孜已死,哪里还有什么顾虑?便下旨大肆搜捕田令孜余党。
也是那李德权命不该绝,田令孜、陈敬瑄事发之时,李德权正好去复州游玩,于是得以幸免。李德全在复州,闻得朝廷追捕田、陈二人余党甚急,心中大惊,疾忙连夜空身而逃。李德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之鱼,逃出复州后,才发觉身上未带一文。李德权行不多时,便觉月复饥难当,只好将身上的衣衫当了吃了。其后,实在无物可当,便改名换姓,穿着破烂不堪的单衣,乞食通途。此时,正值隆冬天气,寒气袭人,李德权自是冻得浑身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如此苦苦地熬过半年,李德权已然不成人形,自己亦觉得活着乏味。
也该这李德权时来运转,于堪堪待毙之际,竟然遇上了朝廷四镇节度使朱温,将李德权带回了汴州。李德权到了汴州,朱温命从人侍候他沐浴更衣,又亲陪他用了些酒饭,才笑对他道:“李仆射颠沛流离半载,想是疲惫至极了,便早些歇了吧。”回过头来,向了门外大声呼叫道:“文儿,文儿!”
听得门外炸雷似地答应一声,便见由门外走进一个身如油篓的独目汉子,对了朱温跪身下去,叩头道:“文儿见过父帅!”站起身来,立于一旁,大大咧咧地道:“父帅唤孩儿何事?”
“文儿,快与你这个叔父见过礼。”朱温笑了笑,将李德权向独目汉子作了引见。独目汉子对了李德权拱了拱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大笑道:“伙计,日后,咱们便是一个窝里的了!”
李德权被独目汉子拍得直咧嘴,又听独目汉子说话如此粗俗不堪,心中又觉好笑,如此,面上便现出了哭笑不得之神色来。
“文儿,李仆射初来,怎的如此不识礼数?还不快与李仆射陪个不是!”朱温斥责道。
独目汉子身子上前一步,对了李德权拱手道:“伙计,咱便是如此脾气,请伙计多多包涵!”转过身子,又笑对朱温道:“父帅唤孩儿来,可是要孩儿为这个伙计找个窝儿么?”
朱温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轻笑道:“去吧,好好地与李仆射安置安置。”
独目汉子答应一声,领李德权出门去了。
二人来到一个宽敞的所在,却见房屋有百余间之多。李德权见得如许多的房屋,心中略感诧异,当下问独目汉子道:“少帅,此处怎的有如此多的房子?又是何人居住于此?”
独目汉子大笑道:“伙计,这百余间房中所居百余人儿,却均是人尖子儿!”
“人尖子?什么人尖子?”李德权心中正感诧异,忽见由各房之中跑出一群鲜衣丽服的俊美少年来。他心中一愕,施又大笑道:“哈哈,少帅,看来此些人便是少帅所言的人尖子了?请问如许多的翩翩公子哥儿,又是何人?”
“文儿”放声笑道:“伙计,这些标致哥儿们都是老头子的儿子。”
“少帅,怎的朱帅有如此多的公子儿?”李德权心中大感疑惑。
“哈哈,伙计,老头子若是生这么多的儿子,还不把他累死了么?”“文儿”大嘴一撇,大笑道:“伙计怎的如此笨?老头子不能生这么多的亲儿子,便不能有如此多的假儿子了么?嘿嘿,不瞒你说,老子便是老头子的养子。”
“少帅原来同他们一样,亦是朱帅的义子?”李德权心中又吃一惊。
“哈哈,同他们一样?伙计,他们是老几?老子虽是老头子的养子,但老子却比老头子的亲生儿子还要吃香!伙计可信么?”“文儿”自豪地道。
“这个德权倒是信得!”李德权由独目汉子的言行之中,早已瞧出独目汉子甚得朱温的喜爱,却也点了点头。李德权鼓了鼓勇气,又笑问道:“少帅,请恕在下冒昧,请问少帅的生父是谁?”
“哈哈,伙计,这有甚不好意思的,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又不是由石头旮旯里蹦出来的?”独目汉子放声笑道。他敛了笑容,又轻描淡写地道:“老子眼下叫朱友文,原来叫康勤,老子过去的爹叫康峁。”
“康峁?少帅所言,可是逐电大侠康峁康大侠么?”李德权失声叫道。
“伙计,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康峁再厉害,不也真正逐电去了么?”朱友文蒲扇似的大手一摆,口中发出大笑之声。
“真正逐电去了?少帅,此言何意?”李德权大惑不解。
“归天了!”朱友文满不在乎地大叫道。
“少帅,如此说来,令堂大人该是瑶池玉女许楠女侠了?”李德权恭声道。
“也上瑶池去了。”朱友文蒲扇似的大手向下一按,高声道。
李德权虽是心中暗觉好笑,口中却叹息道:“一对奇侠陨落,当真是武林中的一大损失!”
见得朱友文独目中发出一丝狠毒之光,似是想发作,但终于将火气压入肚中,只是不耐烦地道:“伙计怎的如此婆婆妈妈的?人早晚不得去阴曹地府报到么?这又有何可惋惜之处?”说话间,朱友文便领李德权到了一个洁净的房中。
朱友文拍了拍李德权的肩头,笑道:“伙计,这里便是你的窝儿了,好好歇了吧,老子走了。”出门而去。
李德权躺身于床,虽是身心疲惫至极,却是半点睡意也无。他心中寻思道:“李某乃朝廷钦犯,人人尽可得而诛之,但走投无路之时,得逢朱帅,蒙他看重,不仅不以罪犯看视,反待为座上宾,如此大恩大德,实实胜过亲生父母!”又想道:“朱帅眼下便身为朝廷四镇节度使,呼风唤雨,翻江倒海,无所不能,日后,前程还可限量么?李某若失认朱帅为义父,荣华富贵还能享用得尽么?朱帅将李某与其养子安置于一处,只怕他亦有认李某为义子之意吧?”想至此,再也躺身不住,翻身爬起,径往朱温寝室奔了过来。
此时,朱温正秉烛夜读,见得李德权深夜来见,心中吃了一惊,疾忙请李德权坐了。朱温瞧了李德权一眼,轻笑道:“李老弟此时来见老夫,可有见教么?”朱温听李德权道明来意,大笑道:“李仆射,君子施恩于人,焉能图报?且是李仆射千金之躯,身份何等尊贵,朱温怎敢托大,妄自称尊?”
“朱帅,知恩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德权只有朝夕承欢于朱帅膝下,才可报朱帅大恩之万一,且是心中才可少安。朱帅若是不允德权所请,德权这便离去,德权情愿做个下贱的行乞者便了!”李德权“了”字才出口,转身便走。
朱温身子上前一步,挡住李德权的去路,大笑道:“李仆射既然执意如此,老夫便斗胆充长了!”受李德权大礼参拜毕,又欢声道:“老夫年近花甲,今又得此佳子,幸何如哉!”
黄浩听得“贞弟”道罢李德权之事,心中着实吃得一惊。黄浩以手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恨声道:“原来这李木竟是、竟是、竟是令尊插入义军中的奸细!也怪黄某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招子,竟然被这贼子的花言巧语骗过了,未识出他的真正面目,着了他的道儿,致使义军连失三城!黄某罪不可恕!”黄浩恨朱温入骨,他本想说“朱温老贼”,费了很大的劲,才换成了“令尊”二字,说出口来。黄浩捶胸顿足地追悔了一番,又切齿道:“料不得康勤这个畜生竟然是舅父之子,可怜舅父、舅母二人的一世英名,尽被这个逆子玷污了!”
黄浩见得“贞弟”三人隐居原籍,多年未入江湖,今日忽然跑至江州来,识得其中定然大有来由,断不似“贞弟”所言,乃是为了请罪而来。他想至此处,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宁哥、伦哥、贞弟,咱们弟兄多年未见,难得今日相聚,你们便在此处盘桓几日吧,咱们也好叙叙离别之情。”
“贞弟”显见便是当今皇帝梁太祖朱温之四皇子朱友贞了,“宁哥”、“伦哥”自是梁太祖之皇侄朱友宁、朱友伦了。
朱友伦听得黄浩之言,心中大急,冲口道:“浩弟,不,不,我们有急事在身,焉能在此滞留?”
“哈哈,伦哥,你们三人乃是啸傲林泉的世外隐士,轻名利、寡交游,与世无争,无牵无挂,自由自在,怎的亦有急事缠身?”黄浩大笑道。
“哦,哦,浩哥,对,对,我们不问世事,哪有甚紧要之事?”朱友贞支吾道。
“好,贞弟,既然你们三人乃闲云野鹤的自由之身,更应在此处好好游览,也好见识见识秀丽的水乡之景色。”黄浩眉飞色舞。
“你们不说,我说!”黄浩话音才落,便见朱友伦“呼”地站起身子来,瞪了朱友贞二人一眼,大声道:“浩弟,皇上驾崩了!”
“伦哥,你说什么?”黄浩心中大吃一惊,急问道。
朱友宁轻扯朱友伦衣角,低声道:“二弟,还是让贞弟说吧。”
朱友贞面上瞧不出是悲、是痛、抑或是愤慨,口中发出一声长叹之声,道出了下面的事来。
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身子僵卧榻上,老脸恰似干裂的枣树皮,又似干涸了数年的泥坑底,眼睛、鼻子、耳朵几乎挤在了一起,口中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哼哼”声。他喘息了半日,抖抖地伸出双手来,一手抚模着一个女人吹弹得破的柔女敕香腮,一手放于另一个女人温暖、光滑、绵软的胸膛上,抚弄着两座凝脂、乳酪般的玉峰,口中发出凄楚之声:“王卿、张卿,岁月无情,人生易老。唉,寡人建大梁王朝才短短五年时光,寡人便要去了!寡人这般年纪,去便去了,亦无惋惜、悲哀之处,只是寡人实舍不得卿家二人!”他叹了口气,又柔声道:“朕去后,还望二卿念在昔日的情义上,好好助文儿与珪儿理事,以保我大梁江山千秋永固!二卿但能如此,朕于九泉之下,亦会含笑的!”
这老者显见便是梁太祖朱温了。
便见得一位绯衣女子花容一展,柔声道:“皇上切莫如此说话,更莫要伤心,皇上自会好起来的。湦儿这便给皇上端碗参羹来。”
“**儿,此处便只有咱们三人,还‘皇上、皇上’的叫,玩甚邪乎的,叫声老公不便得了么?”一位艳若牡丹的红衫女子娇笑一声,嗲声嗲气地道。
“骚蹄子,就你会说!”梁太祖在红衫女子的玉峰尖上用力一捏,笑骂道。
“哎哟,老不正经的,轻些,捏死奴家了!”红衫女子在梁太祖老脸上以鲜红的樱唇香了一口,口中发出清脆的笑声。
太祖皇帝被红衫女子一吻,又被她身体上发出的如兰似蕙的香气一熏,顿感血脉贲张,一般激流遍涌全身,直贯顶梁。此时,他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激情,猛地抽出红衫女子怀中的龙爪,搂住她纤纤柳腰,口中喘吁吁地低唤道:“哎哟,宝贝,想死朕了,快上来吧!”
“老不正经的,如此模样了,还能干那事么?”红衫女子肆虐地笑骂一声,却也将滚烫的身子就势躺于龙床上。
梁太祖皇帝虽是龙心发荡,龙体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能以干枯的龙爪抚模着红衫女子那透明似的“水晶体”,龙目之中不觉流出龙泪来。饶是如此,便也累得老牛似的直喘粗气。此时,梁太祖皇帝才真正体会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了。他心中一阵悲哀,**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梁太祖推开红衫女子玲珑剔透的身体,以龙目定定地瞧了绯衣女子,声音微弱地道:“湦儿,快招文儿来!”
“湦儿”轻声应了声,放下玉手中的玉碗,身躯飘出门去。
红衫女子见“湦儿”出门而去,芳心一动,疾忙推开梁太祖的龙爪,娇笑道:“老不正经的,先好好地歇会吧,养足精神,也许还能**荡魄呢?老娘也要出去一趟。”
“絜儿,你也要走么?朕觉得好孤单、好害怕,絜儿便陪陪朕吧!”梁太祖扯住红衣女子的玉腕,哀求道。
“老不正经的,陪陪你作甚?青天白日的,怕个毬,还有鬼吃了你不成?且是老娘留于此处,你又没有本事办那事儿,老娘亦未有乳汁喂你,又有何益?老娘出去小解,去去便回,莫不成要老娘尿于龙床上么?”“絜儿”樱口中“咯咯”地脆笑一阵,再不理会太祖皇帝,疾忙穿衣束带,身子顾自奔出门去,任凭梁太祖皇帝拼尽全力嘶声叫喊着“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