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第五十八回 志未酬身先损回天无力1

作者 : 北石2009

李存勖见得梁军全军覆没、濮州已下,仰天大笑三声,传令道:“弟兄们,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直捣汴梁,推翻朱梁王朝,夺取天下!”

晋国官兵听得李存勖传令,一时之间,欢声雷动,掌声如潮,各个摩拳擦掌,紧握手中之兵,准备向南进军。

晋国兵马才要开拔,忽听一声大叫之声传了过来:“主公,且慢,属下有话说!”其声响若惊雷,将诸般嘈杂之声尽皆掩了去。众人吃了一惊,抬眼望将过去,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年正昂首挺胸,提气疾呼。

李存勖瞧了黄衣少年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锟儿有话快说,休得误了本王南征。”

黄衣少年拱了拱手,肃声道:“主公,锟儿以为咱们不可发兵南下!”

“不可发兵南下?”李存勖听得“锟儿”之言,心中大感惊疑,且是不悦,便见他面色一肃,沉声道:“锟儿,眼下我军士气正盛,梁朝国势衰微、气数已尽,正是挺进中原,夺取朱梁江山的大好时机,锟儿怎的不识时务,阻止本王传令进军?难道锟儿不想为你爹爹复仇了么?”

“主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锟儿怎敢不刻骨铭记?锟儿恨不得此时便为爹爹报仇雪恨!”黄衣少年眼圈一红,语声凝重地道。

“锟儿既然急于为父报仇,又为何阻止本王南征?”李存勖虽是心存疑惑,语气却放温和了许多。

黄衣少年身子上前一步,对了李存勖躬身施了一礼,语声平静地道:“主公以为锟儿不想早些灭掉朱梁王朝、以慰先父在天之灵么?只是锟儿以为眼下还并非直取汴梁之时!”

“哦,锟儿怎的如此说话?”李存勖见“锟儿”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般话来,心中一惊,却也一时来了兴趣,笑了笑,道:“锟儿出语惊人,想来是有独特之见的了?且说来让本王听上一听。”

便见得黄衣少年伸出二个指头来,不慌不忙地道:“主公,梁军虽是屡战屡败,梁朝国势日见衰微,但它主力尚存,元气未伤,仅京师汴梁附近,便有精兵百万,咱们若是逼得它急了,梁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谁人又敢说它不能取胜?主公忘了‘哀兵必胜’之言了么?主公不若缓图之,先设法瓦解其斗志,让其来降,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不正是《孙子兵法。谋攻》上所说的上策么?或让其自相残杀,待其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之时,咱们再出兵击之,坐收渔人之利。如此,主公击败梁军,平定天下,岂不易如反掌了么?若是咱们此时便挥师南下,晋军以疲惫之师孤军深入梁朝月复地,若遭梁军合围,粮草断绝,援兵不继,岂非危哉?”

李存勖闻得黄衣少年之言,心中亦惊亦喜,且是又有些凄凉。李存勖点了点头,叹声道:“锟儿,你爹有你这样的一个虎子,在九泉之下亦会大感欣慰的!”李存勖感概了一回,又笑问道:“依锟儿之意,咱们眼下又该如何?”

“主公既然让属下说,属下便斗胆一言了!”黄衣少年躬身道。他直起身子,笑了笑,又轻声道:“主公,依属下愚意,咱们不若返回魏州的为是。”

“返回魏州?锟儿,为何咱们要返回魏州去?”李存勖心中大感疑惑,诧异道。

“主公,咱们所辖之地,在靠近梁朝防地的诸州之中,魏州居于中心地位,若是他州有变,自可迅速救援,且是魏州左近,物产富足,军需供给便利,又是通衢之地,咱们于魏州整顿兵马,巩固北方诸州之地,待元气恢复、兵力大壮、民富国强之时,再去消灭梁朝京师周围的梁军,孤立大梁,尔后攻之,取之之易,岂不如反手关门一般?且是眼下天下十之六七已归我大晋国,主公也该早正名分,以安民心了。”黄衣少年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

“锟儿,你这返回魏州整顿兵马之言倒也在理,只是‘正名分’之说却是有些不妥了。”李存勖听得黄衣少年之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肃声道:“锟儿,本王出兵,只是为了替天行道、吊民伐罪,只是为了恢复李唐江山,又怎是为了什么‘名分’?本王万不敢存非分之想!锟儿休得信口开河!”

黄衣少年挺直胸膛,大声道:“主公之言差矣!朱温弑杀唐朝皇帝,以梁代唐,毁了李家三百年基业,实乃千秋罪人!且是朱温又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如此一位乱臣贼子、下流痞子,尚能称孤道寡,主公德高望重,恩被天下,万民景仰,便不能君临天下了么?且是主公乃大唐国姓,主公若是登基为帝,不便是又恢复了李唐江山社稷了么?主公若是不早定名分,只怕朱梁王朝覆灭后,天下群雄定会蜂涌而起,争夺皇帝之位,到那时,天下大乱,生民涂炭,主公便忍心了么?果真如此,又怎能说这不是主公之过?且是主公不定名分,又怎可鼓舞晋军士气?”

“锟儿,此事回魏州之后再议便了。”李存勖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李存勖略一沉思,便笑道:“锟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不凡见识,真不愧为将门虎子!锟儿,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这统率三军之任,本王便委以锟儿承担了吧。”

“主公,此事万万不可!”黄衣少年摇了摇头,急辞道:“主公,锟儿一介黄口孺子,既不通《三略》、《六韬》,又不精排兵布阵,锟儿乃是一个无才无识之人,怎可为三军之主?还是请主公收回成命,另选高明的为是!”

“哈哈,锟儿怎的如此未有雄心壮志?十五、六岁年纪了,还小么?想当年,你爹爹十五、六岁之时,便任大唐皇宫护卫总管,虽是小小年纪,却以智谋、武功挫败了无数高手,稳坐宫中第一高手的交椅。锟儿出身将门,家学渊源,虎父焉有犬子?怎的便不可为三军之主?本王虽是识不得锟儿武功如何,但就锟儿方才显露出来的才智瞧来,见识与谋略却是不在你父之下的。锟儿如此大才,若不让锟儿担当大任,怀才何用?且是若是让锟儿就此埋没了,岂非本王之过了么?”李存勖说至此处,语气已然甚是严峻。

黄衣少年“锟儿”显见便是晋军统军周德威之子周锟了。周锟听得李存勖之言,沉思片刻,躬身道:“主公既然如此吩咐,锟儿便以国事为重,以不才之身权充统军之职了,但日后若有贤者,锟儿还当拱手相让。”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便是如此了。”留一些人马入据濮州,自率大队兵马返回魏州去了。

李存勖返回魏州后,一时倒也无事。一日,李存勖受晋王府诸官员参拜毕,便听李存勖传令道:“诸位有事速速讲来,无事便各自散去了吧。”

李存勖“吧”字才出口,却听一声大叫声由殿下传了过来:“主公且慢,属下有话说!”众人向了声起处瞧了过去,却见周锟身躬似虾,张开的大口尚未合拢来。

“哈哈,周统军有何话要说?便请快快讲来。”李存勖大笑道。

“主公征战十数年,梁地已得大半。此时,天意厌梁,人心思晋,黎民盼主公登大宝之位如大旱之望云霓,还请主公顺应天意、民心,早定名分。”周锟黑面一肃,语声庄重地道。

李存勖听得周锟又提起称帝之事,心中有些不悦,拂了拂长袖,怫然道:“周统军,本王用兵,乃是为了替唐朝先皇复仇,再者便是为了为先王雪耻,又焉有觇视帝位之意?周统军如此说话,岂不置本王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了么?本王乃大唐臣子,平生之愿,只为恢复李唐天下,他念,绝不敢妄生!”

李存勖“生”字才出口,便听一人大叫道:“主公一心只为恢复大唐社稷,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天地同鉴!但唐亡已久,李唐宗室并无一位有德有能之人可担当大任,主公便是为李唐宗室打下了江山来,那又有何人可做皇帝?”

一人高声道:“主公以一王者之身讨伐朱家皇帝,虽是以有道伐无道,但毕是有些、有些、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放肆!本王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吊民伐罪,何为名不正、言不顺?”李存勖以鼻“哼”了声,伸出手来,猛然一拍几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巨口一张,沉声呵斥道。

那人吓得身子一抖,疾忙跪倒于地,口中忙不迭地辩解道:“主公,属下并非此意!属下、属下、属下只是想说、想说……”他“想说”了半天,竟未“说”出下文来。

那人正感惶恐,却听一声慨然之声传将过来:“主公,三军将士拼斗疆场,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以还,不便是为了能让主公早登大宝,自己博个封妻荫子么?主公若无为君之念,弟兄们的愿望岂不成了泡影了么?”

又听得一人愤然道:“主公再执意如此,属下等便要离去了!”

见得周锟跪身于地,痛哭流涕地道:“主公,众意如此,强违不得!主公再不恩准,只怕便要冷了众人之心了!弟兄们若是各自散去了,主公又依靠何人?”周锟口中说话,叩头如捣蒜一般,“砰砰”作响。

李存勖听得众人之言,又见得众人之行,却也无可奈何。听得他长叹一声,涩声道:“弟兄们,本王实无为人主之意,众位既然如此苦苦相逼,只怕本王再不应允,便要闹出事来了!唉,便依弟兄们之意便是了。”

众人闻得此言,却似听了仙乐一般,欢腾雀跃,高声叫喊着,将李存勖拥上殿来。

李存勖坐身于殿上,二目向了下跪诸人环视了一遍,口中发出凝重深沉之声:“众爱卿,李存勖虽是受天命建大晋朝,暂代天子位,但朱梁王朝未灭,天下未定,此时,却是不好定帝号的,待天下一统、江山尽得之时,再议定帝号之事不迟。”

一位身着龙袍的孩子站在城头之上,向了城外放眼望将过去,但见旌旗遮天,刀枪剑戟蔽日,阵风卷过,战旗猎猎,却似洪涛巨浪,汹涌澎湃;旗下,早露出如龙的铁骑来,一眼望不到边际;铁甲如山,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听得战鼓“咚咚”,号角“呜呜”,人喊马嘶,汇成一股惊天动地的洪流,向了城墙滚滚涌了过来。

着龙袍的孩子瞧了一回,心中暗叹一声,回过头来,对了身旁的一位黄衣少年道:“哥哥,看如此阵势,只怕汴梁失守便只在顷刻间了!”

“呸!弟弟,若非汴梁周围诸藩镇勾心斗角、争名逐利、自相残杀,李存勖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移山倒海之术,亦是不会如此快便打到京师来的!”黄衣少年向地上唾了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哥哥言之有理!朱亢虽非亡国之君,但梁臣实乃误国之臣!诸藩镇争斗不休,晋人坐收渔人之利,诸藩镇被李存勖逐个吃掉,形势便变得如此险峻了!唉,也许是大梁气数已尽,才使天下大乱,万民遭受涂炭!”着龙袍的孩子点了点头,恨声道。着龙袍的孩子面上浮上一丝笑容来,平静地道:“哥哥,唬一唬李存勖贼子,便动手吧!”

“弟弟当真便如此决定了么?”黄衣少年面色一寒,悲声道。黄衣少年拉了拉着龙袍的孩子的手,铿声道:“弟弟,还是哥哥保护弟弟突围去吧!”

“突围?哥哥,别说宽心话了!此等形势,咱们弟兄还能走得了么?”着龙袍的孩子从容地一笑,又道:“哥哥,弟弟今日死于哥哥之手,不比落于李存勖贼子之手受尽凌辱而死要强上千倍万倍么?”

黄衣少年心中一阵酸楚,眼中却已然流下泪来。他抚模着着龙袍的孩子的脸蛋,嘶声道:“弟弟,你来到人世间才十一个年头,还未走完一个正常之人该走的路,便要如此去了,亦当真可悲可叹,且是可歌可泣!”

“哥哥,你又比弟弟大得了多少?哥哥你还未过十三岁生日呢!”着龙袍的孩子苦笑道。

“弟弟,莫要再说了!”黄衣少年胸膛一挺,抬起头颅,二目直视远方,口中发出断然之声:“弟弟,咱们弟兄二人一道上路!”

“哥哥,不是说好了么,哥哥砍下弟弟的头颅来,交给李存勖贼子,尔后,哥哥再设法逃走,日后再为弟弟报仇的么?怎的哥哥此时又改变主意了?”着龙袍的孩子愕然道。

“弟弟,前时,哥哥如此说话,只是哄弟弟之辞,弟弟试想,李存勖贼子与咱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哥哥即使将弟弟的人头献与李存勖贼子,但李存勖贼子见了哥哥,能容得哥哥逃命去么?是以哥哥早便想好了与弟弟一道上路的了,只是哥哥怕弟弟伤心,才未对弟弟如是说而已。”黄衣少年笑了笑,又柔声道:“弟弟,哥哥与弟弟一道走,路上不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么?”

“哥哥,李存勖贼子想要的大概只是朱亢的脑袋,这贼子若是见了弟弟的人头,也许会放过哥哥与阖城百姓的,哥哥不妨便试上一试;且是若是哥哥也去了,何人将弟弟的头颅送与李存勖贼子?”着龙袍的孩子稚面一肃,庄严道。

“弟弟,别异想天开了!李存勖贼子心如蛇蝎,狠如虎狼,让这贼子发善心,除非日出西方、河清海晏!”黄衣少年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些,又放低了下声调,蔼然道:“弟弟小小年纪,便能为国捐躯,哥哥便是侥幸能逃了性命去,又怎有颜面再去见人?且是让哥哥时时带着负疚之感苟活于世,这倒令哥哥实实是生不如死了!”

“这……”

黄衣少年不待着龙袍的孩子说完,便向了城下大喝道:“李存勖贼子,你要的不便是大梁王朝的江山么?只要大梁皇帝一死,天下还不是你李存勖的了么?你停止攻城,大梁皇帝朱亢与大元帅黄麟自会将人头及汴梁城献与你的!只是我黄某人与大梁皇帝死后,你不可屠戮汴梁百姓!你如能发善心放过京城百姓,我二人于九泉之下亦会感念你的好处的!不者,我二人变成厉鬼,也是不会放过你的!”黄衣少年口中大呼,手出如电,猛然拔下背后的龙泉剑来,剑尖对了身着龙袍的孩子,柔声道:“弟弟,闭上眼睛吧!”

“哈哈,哥哥只管动手,弟弟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大丈夫、男子汉!”着龙袍的孩子脖颈一挺,二目圆睁,口中发出一阵大笑之声。

“好,好,好!弟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真真是伟丈夫、奇男子,死后,定是一个鬼中豪杰!”黄衣少年放声一笑,赞叹一声,手中宝剑猛然挥起,向了着龙袍的孩子脖颈砍了过来。听得“咔嚓”一声声响发出,见得着龙袍的孩子已然是身首分离了!黄衣少年转过剑锋来,口中发出一阵声震天宇的长笑之声,又朝着自己的脖子用力斫下。剑锋过处,头颅离身,面上犹自带着笑容。

城外的百万晋军与城内的数十万梁朝军民见得二个小孩儿于建国门上谈笑风生、视死如归、从容就义,被二人气贯长虹之势所慑,一时之间,竟是瞧得呆了,怔怔地立身于地,连喘气都竟然忘记了。

便在此时,却见二道黑影由晋人头顶之上飞越而过,落于城墙之上。此时,人们才瞧清二“黑影”乃是二个黑衣人。见得二黑衣人各自抢了二个小孩儿的一头、一身,听得他们口中发出数声长啸之声,足尖轻点城墙,向了城外斜飞出去,又掠过晋军之营,飘然去了。

二黑衣人虽是各挟一具尸、首,但在百万铁骑丛中飘来逸去,如入无人之境,身子竟然疾如闪电。二人虽是沾了些晋人只顾呆呆地瞧了梁帝朱亢与元帅黄麟慷慨就义、无暇他顾之光,但仅凭身挟一身、一首,飞越百万余众,来去只需片刻之功,亦当真是世所罕见了。

二黑衣人飞出晋营,一路疾奔,却已然驰出数十里之途。二黑衣人见得晋国兵马并未追来,心中便也松了一口气,当下放黄衣少年二人尸、首于地,又各自寻了一地,坐了歇息。二人歇息一时,体力便已然全复。此时,二人才觉得月复中又饥又渴,当下取过身上带的干粮,吃了,又寻了些水喝了。便见一位年老黑衣人站起身子,听得他嗡声嗡气地道:“孩子,葬了他们吧。”

“唉,世事难料,人心莫测。伯母,咱们与朱、黄两家可谓是仇深似海了,料不得伯母竟然会生出帮助朱亢与黄麟之念来;更想不到咱们今日竟然成了朱亢与黄麟的收尸者、掘墓人了!”年轻黑衣人叹了一口气,感概道。

年老黑衣人显见便是一位老妇了。她听得年轻黑衣人之言,面上的皱纹一缩,深深的麻坑一跳,便算是笑了。黑衣老妇半自嘲、半对年轻黑衣人道:“婉儿,你爹爹与你伯父二个老怪物枉自自称聪明过人,其实是一对比混蛋还混蛋的老糊涂虫!你伯父的下场还算好了一些,毕竟是临死之前晓得了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者是谁,可怜你爹爹却带着遗憾进了枉死城,做了一个糊涂鬼!更可笑的是他们弟兄二人,临上黄泉路才识得了自己为仇人卖了半辈子命!”她向地上唾了一口,又大声道:“其实,此事与黄巢亦是大有干系的!”

“伯母怎的如此说话?将伯父与我爹当牛捶了的人不是朱温贼子么,伯母怎的反怪黄巢了?”年轻黑衣人“婉儿”心中大感诧异,口中愕然道。

“婉儿,你伯父与你爹爹是一对老混球,但黄巢亦是一个大笨蛋!”黑衣老妇大骂一声,又冷笑道:“当年,你爹爹与你伯父寻上灵隐寺时,黄巢若是能对你伯父、你爹爹说明原委,你爹爹与你伯父还会毁了灵隐寺一寺僧众么?且是你爹爹与你伯父识得了真相,还会再为朱温父子卖命么,还能再造如此多的罪孽么?”

“伯母,这却怪黄巢不得了!伯母试想,我爹爹与我伯父那样的性情,黄巢便是说得天花乱坠、宝雨缤纷,我爹爹与我伯父能相信么?何况彼时出来见我伯父与我爹爹的人又并非黄巢本人呢。”“婉儿”苦苦一笑,涩声道。

“婉儿倒也说得是,两个老怪物是从来也不相信别人的话的!”黑衣老妇愤声道。她叹了口气,又道:“二个老怪物但凡能听人相劝,亦是落不得如此下场的!”

“伯母,既然如此,那我爹爹后来怎的相信了朱友珪贼子的话?我伯父又怎的相信了那王湦之言呢?”“婉儿”诧异道。

“傻孩子,怎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你爹爹一个将死之人,朱友珪骗他何用?那王湦既存必死之心,骗你伯父又有何益?”黑衣老妇苦笑道。

二人说话之时,已将朱亢与黄麟的尸首葬了。黑衣老妇又寻了二块长石,运功于指,于长石之上,分别写下了“大梁朝皇帝朱亢之墓”与“大梁朝兵马大元帅黄麟之墓”二十一个大字。

“婉儿”立起身子,怅然问道:“伯母,咱们日后要到何处去?”

“婉儿,二个老怪物儿已然魂归天国,湘阴派亦土崩瓦解,咱们还有何处可去?”黑衣老妇苦笑道。她叹了口气,又嘶声道:“婉儿,昔日,咱们虽是出于报复之心及练功所需才采了童男真阳,但咱们毕竟是毁了许多人,如此,咱们岂非千古罪人了么?且是咱们的身子亦是不干不净的了,声名也为人们所不齿。此等景况,咱们还能再留于世上丢人现眼么?”

“什么?伯母是说咱们母女要自寻短见么?”“婉儿”芳心大吃一惊,樱唇微颤,发出抖抖之声。

“婉儿,咱们母女二人便是此时便死去了,不也是个肮脏鬼了么?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俗语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咱们母女二人皈依佛门,诵经礼佛,以消罪孽,不比以罪恶之身去见阎君要强似千倍万倍么?”黑衣老妇麻脸一肃,语声庄重地道。

“婉儿”沉思得一忽儿,点头道:“伯母之言确是在理,咱们便出家修行去便是了。只是咱们要到何处礼佛去?”

“婉儿,但要心中有佛,何处不可修行?”黑衣老妇慈祥地一笑,又平静地道:“咱们便去忏悔庵落发去吧。”

当下二人飞身去了。

二黑衣人显见便是“毒辣子”邓进忠之妻卜士露与“至阴子”邓进思之女邓婉了。

“鳔锅”护了朱友贞与麟儿、亢儿二个小孩儿三人,乘二匹战马,一路的打马如飞,向了西南方向狂奔而来,转眼之间,便已然驰出了二百余里之途,到了一条河边。“鳔锅”辨了辨方位,识得此河正是白沟河。四人二马正欲寻舟渡河,忽听一粗一细二声怪啸之声传将过来。啸声才歇,便见得二个黑衣人由河岸边挺身而出,旋风般直扑过来,阻住了四人的去路。

“鳔锅”向了二黑衣人瞧将过去,心中大吃一惊,旋又大笑道:“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卜姑娘与邓姑娘大驾光临!王某有礼了。”拱了拱手,又问道:“不知卜姑娘与邓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见得一位满头肉包、一脸麻坑、鼻子不知去向的老妇身子移前一步,以手指了“鳔锅”,大笑道:“王鹏,少跟老娘打哈哈,老娘不吃这一套!此处未有你的事,躲到一边玩儿去吧!”黑衣老妇转过身子来,又对了朱友贞道:“小子,你着了这身龙皮,大概便是梁朝的鸟皇帝朱友贞了?哈哈,今日,你小子既然撞上了老娘,只怕今日便是走不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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