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在建平县东南部三十多里处,两只特殊的骑兵在这里遭遇了。这个地方虽然离建平不远,但却地处荒野,到处是荒岭野林。董全他们脚下这一大片,地势相对开阔平坦,叫小松岗,因旁边一高坡上的几颗松树而得名。
董全看到对面的独眼龙和章军这两个败类果然当了汉奸,而且正一脸媚态点头哈腰地跟鬼子的指挥官连说带比划的,恨得牙根直痒痒。现在董全看到他们比看到鬼子还要愤怒多少倍,因为一是当汉奸的确可恨,二是他们带人血洗了飞虎岭,杀死董全手下几十名弟兄,还把他娘黄氏给劫走了,现在生死不明。在老河口,董全磕头的二哥黄子厚和赵明也死在他们手里了,这些血海深仇,董全当然不能忘,看到这两个人,董全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早已气撞顶梁的董全二话不说,摘枪射击,只听得“啪——”的一声枪响,对面人群之中的独眼龙应声裁于马下,脑壳被击碎,花红脑子和鲜血溅了一地。那匹马也惊了,一声长鸣冲出队伍,落荒而逃。
独眼龙是汉奸头儿,他骑着马不在队伍最前面,按说董全这一枪打不中他。但今天老天睁眼,该着汉奸完蛋。一是独眼龙看到董全先是感到意外,认为极不可能的事情却变成了现实,就摆在自己眼前,惊愣未定,心神不宁;二是鬼子骑兵指挥官渡边真一正在询问他和章军有关这支骑兵和董全的情况,他和章军只顾着讨好巴结鬼子军官了,没加防备时董全便朝他突然开枪了;三是最主要的,董全的枪法特准,水平跟狙击手相比有过而无不及。这三方面原因合在一起,也算是巧了,独眼龙才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这么远的距离,独眼龙突然中弹身亡,大大出乎鬼子和汉奸的意料。鬼子和汉奸前排的几名骑兵就是一阵骚动,连人带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特别是离独眼龙最近的章军,吓得一哆嗦差点掉下马来,不光章军害怕,他坐下的大白马也吓得要惊了,章军赶紧用力一勒,这匹白马仰头一声长鸣,就地一打旋这才站住。
倒是渡边真一仍然神色刚然地站在那里,近在咫尺跟他对话的独眼龙,眨眼间惨死在他的脚下,可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连人带马一动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稳如泰山一般,两只眼睛像鬼火一样依然瞪着董全他们。
这就足见这名鬼子的定性和修为不一般,他的中队是“三田联队”骑兵中的旗帜。“三田联队”是日本关东军的精锐,而渡边真一的骑兵中队则这支联队中的精锐,这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这个渡边真一是长田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渡边家族出了很多武术高手,这个渡边真一就是以日本剑道著称,从他的四棱脑袋和犀利的目光就可看出,这名鬼子不是一般的凶残暴虐,而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魔鬼。
董全才不管他那么多,一枪击毙了汉奸头子独眼龙后,带着三百多名骑兵呐喊着就冲了过来。
就见渡边真一把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往空中一举,作了个“冲!”的手势,再看鬼子的骑兵和章军的汉奸队齐抖丝缰也冲了过来。
“啪——啪啪,啪……”这六百余名骑兵边跑边放枪,很快双方各有几名骑兵中弹落马。仅一百米左右的距离,骑兵对着冲太近了,因此没放几枪,双方就冲到一起了。由于距离太近,长枪和短枪基本上失去了作用,剩下的还是白刃格斗,骑兵最擅长的也是这个。就这样,双方就混战在一起,喊杀声连天。
别看渡边真一官不大,只是个大尉,中队长,但因他头顶上套着多重光环,这小子比其他鬼子更加狂妄骄横,简直是眼中塞驴求——目中无人。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把董全这支骑兵放到眼里,心说,支那军人,净是怕死鬼,逃跑将,我们只有万人一路从东北杀过来,东北军几十万还不都是望风而逃?别看独眼龙和章军把董全说得那么邪乎,董全再厉害能厉害过我渡边真一吗?他的骑兵再骁勇善战能胜得过我的中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也不是我渡边真一说句大话,我一个冲锋就能把这支队伍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可等双方真正拼到一起,这小子也吃了一惊。他完全错了,这支骑兵可不比寻常,那是李春祥和于海鹏一手经营起来的,在东北军的同级作战单位中,战斗力是最强的,况且有董全这帮绿林好汉的加入,就显得更厉害了。特别是董全,这么近的距离,在如飞似箭的战马上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一枪击毙了独眼龙后,把长枪背好,掏出手枪,“啪,啪啪——”三枪撂倒了三个鬼子,又把手枪别在腰里,一探手从背后取出大刀,像砍瓜切菜一般就杀进鬼子的队伍。再看鬼子和汉奸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亡。不但董全勇猛过人,他手下的人也都不吃素,特别是尚氏二杰、李成勇、田凯等人也是勇猛异常,眨眼之间十几名鬼子和汉奸见了阎王。
这下渡边真一可急眼了,这小子真是身手不凡,抡刀砍翻了几个董全的骑兵后,很快就冲到了董全近前。
董全这时也杀红了眼了,也不管是谁了,挥舞着大刀就跟渡边真一杀在一起。董全还想像杀其他鬼子一样,打算三下五除二把这个鬼子也砍下马去。但董全也错了,一伸上手才知道眼前这个鬼子军官可不好惹。这小子比大岛利加厉害得多,手中这把长把战刀呼呼挂风,神出鬼没,不一会儿把董全弄得手忙脚乱。不是董全没能耐,而是他身上带着伤呢,在长兴峪战场上,董全左手被子弹穿了个洞,刚上了药不久,这就等于一只手和鬼子伸手。而且,他今天这个对手是日本的武术高手,格外难缠。
打着打着,董全一个没留神,被渡边真一刀正砍到他的马前腿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把马前腿断。这匹马往前一裁,董全在马上大头朝下就裁下去了,“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大刀也撒了手了。
董全刚想使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哪知道这个渡边真一根本不给董全这个机会,从马上飞下来之后凌空一刀,使出全身的力量向董全劈刀来。
董全的鲤鱼打挺刚使了一半,躺着的双腿往上一抖一蹬地,身子刚弹起半截儿,渡边真一这一刀就到了。董全一看不好,情急之下,他拼命往后躺,与此同时,双脚用力往上蹬。渡边真一连人带刀从他头顶翻过去了,“扑通”一声,一个仰面跟头也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手中的战刀也滚落一旁。
容等二人再站起来的时候,全都赤手空拳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啊,没兵器也得打呀,两个人就展开拳脚功夫搏斗在一处了。敢情渡边真一还是个揉道高手,很快把董全摔了两个跟头,翻身骑在身下,双手紧紧地卡住了董全的脖子,打算把董全给掐死。
这一细节不远处的李成勇看见了,李成勇虽然有能耐,但他跟董全一样,身上也带着伤呢,这也是在复夺长兴峪的战斗中,左胳膊被鬼子的刺刀挑了一下,虽然没伤着筋骨但也很重,也是才上药包扎不久,更要命的是眼前他被鬼子的四个骑兵团团围住,干着急月兑不了身。
尚氏二杰这时被章军手下的孟科和孟杰缠住,“二猛”也很厉害,这四个人打成了两对。田凯则遇上了章军,拼斗在一起。至于那些当兵的就更忙得自顾不睱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抽出身子来救董全的。
眼看着董全就要被渡边真一给掐死了,在这危急关头,渡边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啪——”。渡边真一一惊,知道有人偷袭,忙松开董全,一个跟头就滚出两米多远,回头观看。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两个人,每人手里一把日本军刀,这两个人跟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一样。其中一个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三八大盖儿,对着地上的渡边又是“啪、啪——”两枪。这渡边真一真不愧是武术高手,带蹿带蹦的,这两枪也没打着他。这个人一看枪不中用,把大枪一扔,挥刀和另一个人就向渡边冲杀过来了。
渡边真一可气坏了,因为章军和独眼龙早就告诉他了,董全是骑兵的头头儿,眼看他就要把董全给收拾了,半路里杀出两个程咬金,坏了自己的大事。因此,这小子恼羞成怒,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那把战刀,过来就抵住了这两个人。
来这两个人身手都非常利索,两口日本军刀上下翻飞,双战渡边真一,但渡边真一毫不在乎,一把军刀也是呼呼挂风,三个人打成了势均力敌,一时难分上下。
董全被渡边真一掐得直翻白眼儿,头顶上响了一枪,董全也听见了。渡边真一松手后,好半天,董全才缓过这口气来,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一看,渡边真一正跟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这两个人好熟悉,董全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原们是你们哥俩?!
来者非别,正是海宽和海林兄弟二人。这两人怎么来的呢?原来,在建平城外,他们哥俩和二十名被鬼子俘虏的中**人在鬼子的“圈阵”之中杀了出来,二十多人只剩下他们两个。这兄弟俩死中得活,好不容易冲到城门近前,后面鬼子的骑兵追得很急,打算把二人活捉回去。这两人当然知道,再被抓回去就没个好,宁愿自杀也不能再当俘虏。就这样,他们一马双跨在前面跑,荒井的百十名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绕着建县城转了一圈后,这二人人困马实在跑不动了,对着城头嗓子几乎都喊破了,但没有任何动静,二人连着急带上火就晕倒在城门不远处,危在旦夕。
可城上那么多中国守军眼睁睁地看鬼子骑兵追杀他们二人,就跟没看见一样,既不出兵相救也不开城相迎。鬼子意外收兵撤退以后,二人再次死中得活。醒过来后,鬼子早就没了踪影,但近在咫尺的城门仍然紧闭,把二人无情地抛到外面。他们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过命的好兄弟章军眨眼间投降了鬼子,成了可耻的汉奸;那么多中国守军看着他们两个被鬼子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无动于衷!老实厚道的兄弟二人伤透了心。心说这是当的什么兵?是在给谁当兵卖命?干脆我们月兑了军装走了得了,这样的兵不当也罢!想到此,海氏弟兄二人信马由缰就奔东北下去了。
二人赌气离开后,冷静下来一想,就犯愁了:眼下兵荒马乱的,不当兵到哪里去安身立命呢?家早就没了,飞虎岭也完了,附近的土匪大都被**招安了,再去山里当土匪是不可能了。举目无亲,低头无故的,天下虽大,何处才是英雄的归宿?
漫无目的走出三十多里后,两个人一看这里有个树林,很僻静的,二人一商议,就进了树林打算先喘喘气再说。因为他们也受伤了,虽然只是伤及皮肉,但此时也疼痛难忍,再一个他两也确实累坏了。
就这样,哥俩个到了树林里,一看这树林可不小,远处一眼望不到边,往上看枝繁叶茂,往下看,枯叶满地都是,堆了厚厚的一层,凭经验二人知道这里肯定是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好在今天有风,树林里遮天蔽日的,很凉爽。二人顾不得许多,跳下战马,找了一棵小树把马拴好,把从鬼子撤退的战场上捡来防身的一支三八大盖(这里可有子弹)倚在小树上,把从鬼子手中夺来的两把战刀也戳在地上。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和身上的伤口,然后他们俩找了一棵大树,同倚着这颗大树,半躺半卧着,打算休息一阵后再考虑投奔哪里,不大一会儿二人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山风吹过,凉爽无比,但是这风中却带着几分腥臊味儿。离他们不远处的那匹马一声长鸣,小海林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啊!眼前的一幕惊得他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