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女均道:“谢过神女,我愿意一试。爱睍莼璩”
祁天晴惊讶地看向他,先是喜悦,随后就是紧张害怕。
那个不确定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会不会反而境况变得更差,或者苏幕身上的缚魂术失效?如果苏幕现在就离开,那……
这样的想法涌现出来后祁天晴的脸色陡然变白,转眼看向苏幕着急道:“等等!”
苏幕看向她,四目相对,她却不知道说什么。终究是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如今的他们,除了冒险,还能怎么样?她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害怕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刻。
“无妨。”苏幕似乎明白她的心思,“我不会有事。”
祁天晴不觉有些鼻头发酸,偏过头去看向别处道:“我昨天就该走的,这样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了,我也不用管这么多事。”
苏幕看着她,久久无言,才要转身看向女均,她却突然又回头道:“不会有事,是你自己说的,你从来就不保证什么,这一回好不容易保证,如果是假的……那……”后面的话她却不愿再说下去,怕自己不知不觉就乌鸦嘴了,随即又一咬呀,狠心道:“试吧,我运气好得很,大难不死,死而复生,搞了好几次,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运气肯定也会好起来的!”
苏幕轻轻点头,然后看向女均,再次说道:“我愿意一试。不知随意动用往生珠这样的族中至宝,对神女是否有妨害?”
女均看着他的脸,阳光下,他的脸是一片纸一样的苍白,看着她的目光尊重而疏离,再不复之前看着她的柔情——那个时候,她还在长宁王妃体内呢。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当时离英的感受,世上竟然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无怨无悔不计一切地帮他,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根本不知道你为他做着牺牲。往生珠就算是族主也要在获得八大祭师赞成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所以往往都是用于关系到族中兴衰的大事,她不过是族主之女,当然没有权力做这决定,这要是被父亲知道,一定会重罚她吧……
“当然没有什么妨害,我是神女,这么点权力还是有的。而且大祭师死前也说了我可以拿神血救人,他当时肯定就已经想到可以用往生珠来帮陛下了,陛下不用担心!”女均欢喜地说道,这一刻,她的演技竟然空间的好,比之前扮长宁王妃时像了很多。
说完,她把手中的往生珠递到苏幕手中。
苏幕伸手将那剔透的珠子接住,她一边拉起自己的袖子,一边握住一只匕首,对向自己手臂。
“小心些。”祁天晴忍不住提醒。
“只要一点点血,没事的。”女均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压制住心中的胆怯,毅然将那匕首划向自己手臂上的皮肤。少女细女敕的皮肤被匕首轻轻一划就破,鲜红的血从里面漫出来,点点滴落到苏幕手心,将那剔透的往生珠淹没。
看上去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鲜血神奇般地迅速渗透进往生珠内,原本剔透晶莹的往生珠瞬间就变得血红血红,如同一颗最耀眼的红色玉石。
祁天晴一边替女均包住伤口,一边紧张地看着那颗血色珠子,那样的模样,那样的颜色,美丽而又妖艳,她真的不知道它到底是回生良药,还是噩梦根源。
包扎好伤口的女均拿起血色往生珠,闭眼凝神,心中默念术法口诀,往生珠在她掌中缓缓升起,悬在空中光芒越来越璀璨耀眼。
之前所有的禁军都已离去,此时只有远处还站在三名武功最好的侍卫,最后一抹夕阳将空旷的荒郊照得满目红色,而空中那颗血红的往生珠则如同一颗小小的太阳一样,它发着光,发着热,一点一点,往苏幕的胸口移去。
苏幕看了祁天晴最后一眼,然后缓缓将眼闭上。
活着……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还会为了这样虚无飘渺的奇迹而冒险,现在,他却没有一丝回头的想法。
往生珠离他越来越近,最后触及他胸口的白衣,然后在女均的推动下,如同一团红色光芒一样进入他体内。
祁天晴立刻闭上眼睛,不敢看下一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黑暗中,一切了无声息,在这样晚风习习的时候,她竟然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它在她的刻意压制下缓慢得有些异常,一声一声,带着紧张与恐惧。
这一刻的时间竟是那么漫长,她觉得自己等待了半个时辰那么久,她以为下一刻就能听到苏幕的声音,可一直一直,没有任何声音,一会儿,她知道苏幕就站在她身侧,一会儿她又觉得世间只剩了自己。
深吸一口气,她紧紧攥住手不顾一切地睁眼,发现身侧的苏幕依然闭眼站着,没有消失,没有瞬间腐烂,也没有睁开眼。
也许她只是闭眼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只是她误以为自己等了很久很久。
她想唤他,却怕影响了往生珠的效果,也怕唤了他也不睁眼。无奈中,她转头看向女均,却听见她无奈地叹了声气,看着苏的幕的目光说不出的悲伤心疼。
来不及辨别这目光中的情感,她只是更加攥紧了手平静着自己,几乎颤抖着声音问:“怎么了?苏幕他……好了吗?”
女均的神情明显是结果不好,可她却不愿拿否定的结果来问她,似乎自己问了个“好”,苏幕就真的是“好”而不是“不好。”
女均低头惭愧道:“世间真的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吗?没想到竟然连往生珠和神血也不行……”
祁天晴所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被颓然斩断,只觉浑身的力气也随着这断开的神经一样被瞬间抽干。短短两天时间,她经历两次的希望又失望,竟是一次比一次更难过。
好不容易抽回一丝力气,带着最后的紧张与担心,她问道:“那……他还能和以前一样么?”
话音落,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将她手轻轻拉住,她看过去,只见苏幕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神色上带着一丝隐隐的异常,朝她露出微微的一笑。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影响?缚魂术……还正常么?”她紧张地问,急切地握紧他的手。
苏幕看向她,只是默不作声,大拇指极轻极缓,试探一般地划过她的手背,她突然发觉一丝异常,猛然低下头去拿起他的手。
他的手,竟然在慢慢变暖!
从他之前拉住自己时就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冰凉,面现在,他的手还在持续地变暖,就像正常人会有正常的体温一样!她一把翻过他的手看向他手心,那里原本在练过剑之后都是苍白一片的,可现在,竟然泛起了红色,而且不是一点点,而是大片大片的肉粉色,掌心是红的,指头是红的,连指甲也成了正常的粉红色!
“你……”她激动着竟然都忘了该说什么,而这时候女均开口道:“我以为万物复苏的意思是可以让苏幕陛下起死回生,可现在才知道只是让他的身体恢复了生机,却并改变不了他由缚魂术而生的事实……”
祁天晴的心陡然从云端降到地面,看着她,脑中飞快地接受着这一连串的变化,随后问:“你是说,复苏的只是他的身体,可他却还是受缚魂术而活,意思是……”她再次紧张起来,缓缓道:“如果缚魂术衰竭,那他就会魂飞魄散,而这衰竭的时间,因为没有人再为他加固缚魂术,所以时间会变得很短……比二十年,十年都短?”
女均肯定地点头,然后道:“离英已经离世,而我并不会缚魂术,原本苏幕陛下也许只能支撑几年,但有这次神血和往生珠的帮助,也许会好一些,神血和往生珠都是加强幽泽谷术法的东西,应该……能顺利支撑十年吧。”
十年,还是十年……
祁天晴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十年的时间那么短暂,似乎分离近在眼前,可来自于他手中的热度又温暖着她,让她再次捡起力量。
不错,之前没有任何希望,连苏幕都不赞成她寻找重生之法,可现在不是找到了一半吗?连停止流动的血液都能再次流动起来,死去的身体都能再次复苏,还有什么不能完成?
十年时间就十年时间,她偏要用这十年去寻找真正的重生办法,让苏幕不只能拥有一个十年,还有以后的两个三个四个,让他能真正的走完人的一生!
“女均姑娘,谢谢你,能有现在的结果很好了,十年时间,可以做许多事!”祁天晴拉起她,感激道。
女均从悲伤中回过神来,诧异道:“真的吗……我还怕你们失望。”
祁天晴立刻道:“当然不,以前他就是个死人,现在却是个活人,只是命短了一点,但这是真正的起死回生啊!”
女均看一看苏幕,脸上不由也笑了出来。
太阳越来越西垂,风也越来越大,突然间一阵风吹来,将大祭司的骨灰吹得散落两旁,女均立刻跑过去挡到风口道:“我竟然忘了,得快点拿骨灰坛来!”
骨灰坛早已准备好,苏幕让人拿过来,很快就将绯雪与聂阳的骨灰装好,女均蹲在地上,封好坛子,然后拿了布块把两只坛子悉心包起来,随后背起比以前重上许多的包袱站起身来,看了苏幕一眼,又像逃避一样立刻将目光转向祁天晴,笑道:“苏幕陛下,长宁王妃,我要走了,要快点把他们送回幽泽谷去。”
苏幕回道:“可要人护送你?”
女均摇头,“我已经十六岁了,父亲身体不好,说再过两年就要把族主的位子交给我,族主是幽泽谷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而我都要做族主了,怎么能走这点路就要人护送呢,那样让父亲知道了会生气的。”
“但你心思单纯,又身负世人不懂的绝学,万一有人打你的主意怎么办?”祁天晴担心道。
女均笑了起来,“上过王妃的当,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就是谨慎小心,不要轻信人,而且看上去越好的人越不能相信,她无缘无故接近我,一定是有目的的!”
祁天晴“噗”地一笑,随后道:“不错,你受了我的骗,可抵得上在别人那里受十次八次骗,别人的伎俩当然没我高,说不定你真不用担心!”说着,她走到她面前,将头上发髻间的紫薇花抽下,然后缓缓插到她头上,看着她道:“女均,你会做一个好族主,也会做一个开心的人。这枝紫薇花,它是你的。”
女均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她陡然间明白,女人的心思竟是这样的敏锐……还好,只有女人的心思是敏锐的。
模了模头上的花枝,她腼腆地笑道,“王妃姐姐,你也会很如愿的。经书上说,上古时候有神裔在幽泽谷被保护起来,可是后来人族壮大,诸神隐逸,外界再也见不到神,而幽泽谷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他们和人一样,却又有人没有的强大术法,所以幽泽谷先祖规定,幽泽谷人长年居住于幽泽谷,不可以过问外界的事,这样,就有了现在的幽泽谷。不管怎样,这证明天地间有很多奇妙东西的,有幽泽谷,也许还有其他和幽泽谷一样的地方,一样有神力的东西,比如我读过的一本经书上就说世间有一只神草,样子是玉的样子,但其实有生命0,它就有起死为生的能力,只是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类似这样的传说还有很多呢,王妃姐姐这么努力,一定能找到重生的好办法的!”
祁天晴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努力的。这一路,你要小心保重,再不要像之前那么容易相信人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女均再次点头,然后看一眼苏幕,转身往前方走去。祁天晴看着她年轻纤瘦的身影,不由还是忧心不已,忍不住回头道:“要不要找人跟在她身后偷偷保护她?她一个人,实在让我母爱泛滥,担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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