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蛊毒?”这两个字让祁天晴听之色变。
她怕的东西实在少,可蛊却恰恰就是其中一样。这种东西就像怕鬼的人听到鬼一样,它不比刀剑,不比毒,不是实实在在能看见能模见的,看不见,却能杀人于无形。碰到蛊,你会痛苦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哪怕医术再精湛的大夫也看不出来原因,只能等死,它有虚有实,非行内人根本模不清。
大概三年前,她身边发生过一件事,有个曾和她打过交道盗墓者突然死去,听说在死前三个月他就开始掉发,呕吐,身上奇痒无比,他只能不停地挠,不停地挠,现代医院唯一能帮他的只是在他被挠伤的地方上药,然而这无济于事,药一边上着,他也一边挠着,后来医院只能把他绑起来……
那是一个见多识广,又讲义气的盗墓前辈,他们合伙进过一个墓地,在那种大家表面上和气,实地却各有算盘的团队里,他不仅用自己的经验帮了他们大忙,居然还以身犯险救过自己,对于他,她的定义是盗亦有道,坏人里面的大好人,然而他却死得很惨。
在那期间,他身边朋友猜到可能是中蛊,但蛊这种东西一直存在于传说中、存在于虚幻里,他们最终也没找到能人异士来解蛊,最后只能看着蛊毒发作,致人于死地。
祁天晴的脸渐渐失去血色,回想着别人描述的那前辈惨烈死状,连说话都开始困难,她看着怀风,泪水立刻就冒了出来:“这么说……我……我要死了?张婉儿……对,张婉儿……你先躲起来,我得叫人进来……”
怀风看着她,迟疑一会儿,迅速躲到床后,祁天晴朝外喊道:“来人……”月复中剧痛,连喘息都觉得痛苦,更别说喊话了,她死死忍着,蜷着身子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宫女进来,看了她的样子着急道:“王妃,你额头上怎么了?怎么……”说着,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祁天晴模了模自己的额头,除了汗水什么都模不到,见宫女吓成这样,甚至眼里还有些怀疑的神色,她不由道:“我额头上怎么?”
“王妃额头上……有好多黑斑,像……像是什么虫子一样。”宫女说着,又往后挪了一步。祁天晴看看自己的胳膊,这么一会儿时间,上面黑色斑纹竟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看上去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像是遇了妖怪一样。
她喘着气,艰难道:“去……给我把张婉儿找来,抓……也得把她抓来……”
宫女听了令,连忙退了出去,甚至有些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宫女一走,怀风立刻从床后出来,夺步上前,一把掀开她被子看她身上,竟然许多地方都有了黑色斑纹,且正在迅速蔓延!他将她盖好,交待道:“我出去一会儿,你撑着,一定要撑着!”
“我……你……你出去就被发现了……”
她终于将话努力地说出来,然而怀风的人影早就在窗口处消失。
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着,寂寞着,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话让她努力地要说,没有任何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月复中的剧痛。
“不想肚子,不想蛊,想别的……苏幕……苏幕我还没追到你呢,我不会死的……我,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吧,等着我化成艳鬼来找你……”不一会儿,她连自言自语都没了力气,能做到的,只有阵阵喘息,而枕上早已被她的汗水枕湿了一大片。
不知等了多久,宫女才回来,站在离床好几丈远的地方对她说道:“王妃,张美人在无双殿里和无双夫人说话,好像很投机,奴婢去找,无双夫人派人出来说张美人陪着她,明日再来见王妃。”
祁天晴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现在再派人去找张婉儿,先不说有绯雪的阻拦她能不能在第一时间被带过来,就说她过来了给不给解药还是个问题,自己拿什么理由逼她认罪?说手镯里有蛊吗,证据呢?没有证据,也没有懂蛊的人来确认自己确实是中了蛊……张婉儿只要拖着就行,而自己,自己的情况绝对不和那位前辈一样,她能感觉得到,这不是痛苦三个月才致命的蛊,这很可能,让她在今晚就能丧命。
“抓……抓她过来……就说她给我下了毒……而且……而且是受人指使,谁帮她说话谁就是同伙,快去……”
她艰难地说完这一句,却也不知宫女听到了没有,只是远处的脚步声响起,宫女越走越远了。
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她躺在床上几乎能听见自己额上汗水滴下的声音。黑色斑纹已经到胸口了,有一种铺满全身,然后她就死去的迹象——或者还会被认为是妖怪化身。
这痛苦情形,让她不得不考虑起后事,想来想去,她在这里只是孑然一身,还真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她要在死前再见一次苏幕么?可就算是临前的愿望,他也不会过来给她看一次吧。她颓然无力起来,觉得在这儿活的这几个月真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不知道还要疼多久,甚至不知道是盼着自己疼,还是不疼,因为疼终止的时候,很可能就是生命终止的时候。
“王妃,王妃?”
听见呼声,她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回话,“怎么,她来了么?”
“王妃,药熬好了。”宫女进来,她这才听出这不是之前那宫女声音,原来不是张婉儿被带来了,而是有给她端药来了,可大夫连问题都看不出,开的药又有什么用?
“啊——”
一阵尖叫声传来,她睁开眼,只见面前的宫女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从她的眼睛里,祁天晴也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她闭上眼,什么也没辩解,反正已经要死了,就算宫女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大喊她是妖怪也无所谓了,死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没想到宫女惊慌地站了一会儿,却突然走了过来,颤声道:“王妃,奴婢……奴婢先喂您喝药……”说着,她就将药碗放在了床边,又急道:“药太烫了,王妃得赶紧喝,奴婢去拿个大碗来凉凉!”说着就忙跑了出去。
祁天晴迷迷糊糊躺上,所有的精力都被用来承受身上的剧痛,下一刻,一阵风从床头袭来,她还没睁眼,肩膀就被一人扶住。
“怎么样?我找了解药,你再忍忍!”是怀风的声音。
她睁眼,果然就见着床边的怀风,他脸上尽是着急,手里拿着块破布包着什么,破布是他从自己中衣上撕下来的,是白色,当她看那包裹第二眼时,隐约看到里面露出一条蜈蚣的躯体形状来。
“这……”她正对那包裹里面的东西露出疑惑,房门突然被打开,宫女的声音道:“王妃,碗拿来了,马上就能喝药——”药字没完,她就怔住,步子停留在门后三步,一只匕首抵在了她喉间,而房门也被怀风迅速关住。
宫女脸色惨白,僵立着一动不动,只是身子微微颤抖,祁天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算了……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吧,这宫女还不错,反正我就要死了……”
怀风看一看她,回头朝宫女道:“想活命,就把这些拿去厨房炒干。”说完,放下了匕首。
宫女很久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拿过他递来的小包裹,当眼睛看见那白布里面露出的某些躯体印子时猛然一惊,极恐惧地扔了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砰”地一声,小包裹落地,赫然露出里面几样东西:蜈蚣,蟾蜍,刺猬……此时这些东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隐隐还有血迹。
祁天晴看了也大吃一惊,连忙道:“这……这是什么?”
怀风盯着宫女,声音极冷:“这是治王妃的解药,王妃中了毒,你扔了,王妃就得死。”
宫女的脸再次一白,看看他,又看看床上早已人不人鬼不鬼的祁天晴,终于蹲捡起那几样东西,然后急忙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手上拿着食盒,盒子里藏着之前的蜈蚣蟾蜍之类,低头对着怀风眼也不敢抬道:“我不知道知道要炒成什么样……只是就那样炒了一下……”
怀风二话不说,抓起几样东西就运内力至手心,待他松手时,之前干硬的动物躯体已经碎成了渣,他重复几下,几只爬行动物全成了碎屑,盛在碗里有大半碗。这之后,他就将碗放在桌上,挽起胳膊在碗上方,然后拿了匕首往胳膊内侧利落地划了一刀,顿时鲜血就像决了堤的河流一样往下涌,悉数淌起下面的碗里。
“你……”
祁天晴想说什么,却没能有力气说出来,她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而下一刻,果然,他用手指在那大半碗血里迅速搅拌一下,然后上前扶起她,将碗送到了她面前。
祁天晴深深皱起眉头。
她是不怕这些,但并不代表她能能勇气把这东西喝下去,更何况这里还有血,新鲜的,在自己面前放的,现在还是热乎的。
“快喝。”他说。
祁天晴仍按着月复部,深吸了几口气才得以有力气来说话:“这真的是解药么……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我……喝不下去……”
“那你想活么?”怀风冷声道:“你看一看,你身上的黑斑已经到哪里了,等脚心长起黑斑,你就死了,那离现在至多不过一刻的时间。”
“我……我没说不喝……”祁天晴再次喘息几声,将嘴凑到碗跟前,然而才过去,一阵浓浓的怪味就钻入鼻中。
那是一种,混杂了血腥味,尸体味,爬行动物各自所拥有的特殊气味等等各种难闻气味的怪味,闻着连呼吸都不畅,更别说把它喝下去。
她疼痛的月复部开始翻滚起来。
“不行,我……我要吐……”她难受道。
怀风二话不说,突然一把搂过她的肩,握起她下巴,将那碗里的东西灌向她嘴中。
祁天晴有生以来食用得最恶心的东西就是粪酒,那是和别人打赌才喝的,喝了之后三天都缓不起劲来,觉得吃什么都是在吃粪,愣是让她一周内暴瘦八斤,但到今天,她这粪酒记录似乎被打破了,粪酒起码还算是一种食物,可这碗东西算什么?什么都是新鲜的!
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她都在忍耐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她沉默,怀风也沉默着看着她,神色略带紧张道:“怎么样,可有好转?”
祁天晴抿着唇沉默良久:“……水,给我水……”她无语着,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给她送一杯水来冲冲口中的血味!
宫女立刻递来水,她“咕噜”急灌下几大口,这才稍稍有好转,深吸了几口气。怀风又问:“月复中还疼么?”
祁天晴点头,“疼……我什么时候才好?是不是这样就不用死了?”
怀风摇头:“不知,我对蛊并不熟悉,只是见过,撞运气而已。”
祁天晴愣愣看着他,又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撞运气……运气……自己牺牲这么大难道不是为了活命么?如果不能活命,她喝这东西做什么?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怀风接着道:“我不懂蛊,只是略有些了解,最简单的蛊毒可用这办法解,若下蛊之人道行不深,此法大半有效,若她精于此道,那恐怕只有她一人能解了,而我只懂这一种,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怀风,你真可爱……只懂一种,就用这种。”她瞧着他,由衷地“赞叹”,然后问:“那你觉得我的蛊是复杂的蛊还是简单的蛊?”
怀风摇头,“不知。”
“那只玉镯,我的症状,都不能看出来?”
“须习蛊术之人才能看出,我只是偶尔见身边人用此法解过一次。”怀风回答。
祁天晴心如死灰:“放下我……我得躺着,静一静……”
怀风将她放下,却在胳膊将离去那一刻停住,一动不动看着她。
这种——自己平躺,男人的脸就在上方的姿势实在让人尴尬,祁天晴忍着疼说话:“怎么了?”
怀风说道:“你脸上的黑斑似有减轻。”
祁天晴一惊,立刻看向房中的另一人,便是那宫女,宫女盯着她看了半晌,立刻点头:“是的,是有减轻,额头上的少了些。”
“真的?这东西果然是有效的?我果然是不用死了?等一等,等一等我看我的月复痛会不会好一些!”她高兴道。
怀风脸上神色很快放松下来:“应有好转,你之前并不能说话如此流利。”
祁天晴立刻高兴道:“对呀,好像是舒服一些,虽然还疼着,但比之前好多了!”说着她不经意看到怀风的胳膊,这才发现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把深蓝色的袖子都染湿了大半截。
“你的伤——”她看向宫女道:“快去拿药粉和布来,这房里有,就在柜子里,还有水!”
宫女动作迅速地拿来了各种东西,她看看床上的祁天晴,最后双腿微颤地往怀风面前走去,连说话都能显露出心中的恐惧:“奴婢……奴婢给您包扎伤口……”
怀风瞥她一眼,冷声道:“不用,你出去,今日之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一定什么也不会说。”宫女连忙道,却仍然是头也不敢抬,好一会儿,才转眼看向祁天晴,不知如何是好。
祁天晴吩咐:“好了,你出去吧,不要说里面的事,也不要让人随便进来,有事就亲自向我禀告。”
“是,王妃。”
宫女退下后,祁天晴就从床上起来,“我来给你包吧,本来我一点儿也不血的,就怕从今天开始我就有阴影了。”说着她就下床来,怀风面露担忧:“你身体可还好?”
她挽起胳膊来给他看了看,“你看,连这里都好了这么多,那点疼也越来越轻了,能承受得了。”说着,拉了张凳子坐到床边,动作麻利地挽起他带血的袖子,然后拿了帕子替他清洗,上药,包扎。
“你不像个郡主,闺中女子会怕血,会不知如何包扎,也会羞于碰男人的身体。”怀风说完,抬眼看向她。
祁天晴打结的手微微一滞,缓缓抬高,离开了两人肌肤的触碰,然后继续打结,一切完毕,问道:“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怀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久久,才喃喃道:“许多时候,我会觉得你是装的,可是你看着我的眼神里,分明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又不像是装的。”
祁天晴用了很久来回味他话,他说自己的眼里没有杂质,意思不是指自己单纯,而仅仅是说面对他很单纯而已,可是她看他的眼,却觉得他的眼里并不单纯。
他好像不仅仅是一个刺客,不仅仅是在偶然的机会胁持了她,而是,他们有其他的交集一样。
“你认识以前的夏侯翎?”她问。
怀风垂下头,“若你有一天能想起来,自会明白一切。”
祁天晴疑惑地看着他,“所以,我真的有自己的故事?至少不是简简单单地在宁王府长大,因为美貌而闻名,因为受辱而毁名,一个有坎坷,却还算正常的郡主?我会武功就是最不寻常的地方——而你知道我的事,可你不说,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你真的爱上了大昭王苏幕?”他一句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自己又问了句毫不相关的,且问得极其认真,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无奈与痛楚,继续道:“不是出于好奇,不是出于新鲜,也不是因为他成了你的丈夫,是真正的对他倾心?愿为他付出一切?”
“付出一切……不至于吧……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鬼知道我什么时候又看上了别人呢?”祁天晴半开玩笑着,却突然惊醒道:“我突然想起来,苏幕是你仇人,我以前又和你认识,你还一副我爱上他就完蛋了的表情,难道苏幕也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之仇那种?”
怀风沉默半晌,终于摇头,“不是,你知道你的身世,你和他不可能有仇。我也没说我们以前认识,只说你若是想起来,就会知道一切。”
祁天晴松了一口气,气才舒完,才想起说起仇恨,自己这样高兴似乎不好,便神色凝重地问:“你和他……到底是有什么仇?你为什么会懂蛊,我的印象里,好像这种东西都是苗疆啊一些地方才懂。”
怀风很久没有说话,但他的样子却不像是准备拒绝回答的,她静静等着,果然等到他开口。
“血海深仇。他杀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我的姐姐,我的玩伴,我的朋友……我在十七岁以前,所有认识的人。”
祁天晴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话里这场杀害,完全就是不分老幼的大屠杀,尽管她并没有把苏幕想成个心地善良的阳光少年,但也绝对不是这种对生命极端漠视的人。
“难道,他们是在战乱中死去?”
这是祁天晴唯一能想到的,作为一国之君,苏幕大面积杀人的地方就只有打仗了,尽管不是他自己,但大昭军队代表的就是他,也许怀风的家人是因为某个将领的偏差而无辜枉死,所以他把这仇恨的目标放在了苏幕身上?
怀风低声道:“我们是大昭南方的一个寨子,那里四面环山,山永远是绿的,水永远是清的,我们不知外面的世界,却过得简单而开心。我爹是寨主,我是我爹最小的儿子,十七岁前,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山,与其他孩子们满山满山的跑,以发现新的好去处、逮到凶猛的猎物为乐趣,寨里的孩子都不及外面的孩子聪明,他们竟然不知道要巴结我这个寨主的儿子,因为我瘦小,所以成了他们嘲笑、嫌弃的对象,可是在寨子被屠那一日,他们却拼了自己的命来护着我离开,他们说,我是寨子的儿子,寨主死了,我就是寨主,只要我还在,那寨子就还在……可是寨子已经没了,只剩了我一个人,其他人全都没了,我亲眼看着那一队人,他们一半人砍头,一半人挖心,人的心那么小,可他们却装了好几篮子,那是我父亲的心,母亲的心,我所有亲人的心。
那一队人,十七岁从没去过外面的我当时看着还以为是魔鬼,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他们来自一个叫‘大昭’的地方,他们的主人是一个女人,而女人的主人是一个男人,在我知道那个男人时,他已经做了大昭的国王。”
“那……是苏幕?苏幕和绯雪?他们为什么要杀整个寨子的人,为什么要挖那么多人的心?”祁天晴立刻道。
怀风回答:“因为不老丹。绯雪的无双殿就是个长年练丹的地方,那里会有需要着各种各样的药材,而人心,也是药材的一种。”
祁天晴希望怀风说的不是真的。
她总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苏幕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喜欢别人了,甚至她心底也是这样想的,她对苏幕穷追猛打着,但在心底,其实并没有作好准备去全心全心爱一个人,爱是一件多么不确定的事?而现在,在听到苏幕这样的事迹后,她却开始难过起来。
君王都会有残忍之处,她能理解,甚至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她会为了自己的财欲而选择偷盗,她也会毫不手软地杀掉威胁自己生命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一个人为了自己多出几十年寿命,就疯狂地掠夺别人的寿命,任何理由都不能为这样的行为开月兑。
“你会不会后悔问我?后悔知道我的仇恨,后悔让这仇恨成为你心中苏幕身上的污迹?”怀风问。
她摇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事实就是事实,就算我不知道,它也是事实,知道后又如何选择,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两人沉默,她说:“我明天想办法带你出宫。”
怀风只是问:“你好些了么?”
她点头,“好了。”
晚上,天上月光皎洁,地上花香正浓,这样花好月圆的晚上,祁天晴却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品味忧思。
原本按预算,至少进一年她人生的目标都是掳获苏幕“芳心”的,然而今天这消息却让她惆怅起来,再想起苏幕,总觉得怪怪的,连带着他周围那圈圣洁耀眼的白光都消失了。
她要继续喜欢他吗?义无返顾地去追一个用鲜血堆砌自己生命的人?
可是那样淡漠,似乎不属于尘世中的人,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吗?也许怀风骗了她,也许怀风被人所骗,也许……苏幕只是被冤枉了,最大的可能是这是绯雪瞒着他做的。
很快祁天晴就发现一桩自己与其他女人一样俗不可耐的特点:乐衷于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找借口,找理由。比如现在她已经在继“绯雪欺上瞒下”之后为他找了上十条理由了,条条里他都是无辜的。
“王妃,您要的桂花糕来了。”宫女过来,将捧盒里面的糕点呈上。
祁天晴一闻,立刻坐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糕点赞叹道:“不错不错,都是香味浓味道大的,还这么干,能让人忘记那碗恶心的解药。”
“王妃说要忘,却还是提。”宫女小声道。
她一笑,“好好好,不提不提!”
她一边吃着,宫女几次看她,却欲言又止。
直到第三次与宫女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终于忍不住道:“有什么话你就说,看得我都替你着急了!你放心,我不喜欢打骂责罚,不会怪你的。”
宫女这才下定决心道:“那王妃,奴婢就说了!是关于……那个人的。”她说着,小心地看了看四周。
祁天晴一笑:“我就知道是这事,你别担心了,他是那天没逃出宫去,给我吃了毒药威胁我帮他出宫的,我明天想办法帮他出宫,再解了毒就好了。”
“是这样?就是说王妃和他没……没关系?”宫女连忙问。
祁天晴看向她:“当然没关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是真心实意喜欢咱们陛下的。”
宫女长舒了口气,而后却仍然面色凝重道:“可是奴婢看王妃和他好像,好像很亲密一样,他还在床上抱王妃,王妃还给他包扎伤口,这哪里像……像是没什么关系的?”
祁天晴笑了起来:“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放心,等明天,或者后天,他准保不在了,而且你家王妃我还清白着呢,这是最要紧的事是不是?以后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造成任何影响。”
“要真是这样,那就好。”宫女犹豫片刻才说道:“王妃,不管他是什么人,能尽快送走就尽快送走吧,要是被人发现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王妃也听过这宫里的事,听说三个王妃,三个都和外面的人有染,到现在还被关着,奴婢从一来大昭就听说这事了,日日担心着,就怕王妃这一回也是这样。后来看王妃一心喜欢陛下,也不再和三皇子有来往,所以就放下了心,结果今天竟然碰到那个刺客在王妃房里,奴婢真是怕死了,就怕王妃也和前面那三人一样……”
祁天晴立刻抬起头来,“再说一遍。”
宫女惊住,看她严肃的样子不禁紧张起来,祁天晴连忙道:“刚才,最后那句,再说一遍!”
“奴婢……”宫女嗫嚅道:“奴婢虽不是从宁王府就侍候王妃的,但与王妃一起来这儿,王妃好奴婢就好,王妃不好奴婢也不好,不管是为王妃着想还是为奴婢自己着想,奴婢的话真的都是心里话,王妃千万不要让自己走上前三位王妃的路啊,被关起来那不就是打入冷宫么?从此一辈子就没指望了!”
祁天晴猛地一惊,自己现在,可不就是在走前三个王妃的老路么?按面前宫女说的,怀风抱她喂药,她给怀风包扎,这让人知道,不就是歼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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