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队大昭侍卫,领头一人看见眼前的情形,当即愣住,好一会儿才叫出四个字:“长宁王妃……”
看天色,祁天晴也知道此时离自己倒下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她倒下后的一切她没看到,但眼前的情形已经能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幕!一定是苏幕!他知道自己来了这里,然后派人把她和凤卿弄晕,紧接着就布置了这一切!
“你们出去,我穿好衣服就和你们走。”想清前因后果,她看着面前的一队人,变得异常镇定。
那领头人很快回头道:“退出去!”说完,一队侍卫迅速退出,他将屋门带上,侍卫分成两队侧身相对而立。
“混蛋混蛋混蛋!”他们一出去,祁天晴便破口大骂,脑中全是苏幕的样子。她无法想象,他竟然让人弄晕她,然后又月兑了她和凤卿的衣服把他们这样放一起!古代女人的一寸肌肤多重要他该知道吧,他竟然这样对她,被她喜欢有那么痛苦么!
她一边快速穿着衣服,一边去推风卿,银针药效还有残留,好一会儿凤卿才醒,乍一睁眼,看到眼前的情形、自己的情形立刻吓了一跳。
祁天晴一改之前的咬牙切齿,认真道:“苏幕设计了我们,那四个人肯定是苏幕派来的,对不起,凤卿,这次是我害了你。”
凤卿也迅速穿着衣服,虽然意外、慌张,却也很快镇定下来,沉声道:“帮你我是自愿,苏幕如此,他想做什么?”
“我猜他只是要对付我,应该不会为难你。”祁天晴看向他道:“反正马上就会见到他,一切都揭晓了。”
不过半个时辰,祁天晴就被带到了苏幕面前。
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光芒早已黯淡,御书房内已经燃上了灯,橘黄色的烛光一照,越发显得似乎到了晚上。侍卫首领站在苏幕面前,沉声道:“陛下,属下闻听王妃失踪,带人上街头寻找,最后在一间废旧老宅找到王妃,当时王妃正与黎国三皇子凤卿在一起,衣衫不整。属下怀疑,黎国三皇子先称病,王妃借机出去探视,然后双双离开王府,在无人处幽会。”
“你先下去吧,此事不与任何人提起。”
“是,属下知道。”说完,侍卫就退了出去,房中一片安宁静谧,只是气氛并不与环境一样,祁天晴正直视着苏幕,带着深深的愤怒与鄙夷。
他看向她,神色淡然得似乎平常问候,又似乎一切都是真的,“长宁王妃,你与凤卿,罪证确凿,此事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祁天晴反而无所谓起来,语气轻松道:“如何是好,你说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苏幕也不在意,以同样陈述性的语气说道:“凤卿,我便不予追究,明日我会派人遣送你回黎国。”
“回去,那就回去呀。”祁天晴看着他道:“苏幕,我今天算是看清了你,可真是卑鄙下流至极呀,为了赶我走,还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先是派个男人来引诱我,发现被我拆穿了就索性弄几个高手来把我和凤卿弄晕,为了让我给你戴绿帽,你还真是处心积虑,我都觉得你像我那个黎国的爹呢!”
苏幕淡淡道:“此事若有异议,可在回黎国后同你们皇上说,皇上若有疑问,我自会给他送上证据。”
祁天晴冷哼一声:“没异议,我就是表达一下对你的不齿而已,其实你这么想我走,早点做一两件这种恶心事情就行了,我自己跑得远远的,弄得谁乐意看你似的!啊,对了,从今天起,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收回之前所有的话啊,你可以放心了,再见,大昭王。”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苏幕独自坐在书桌后,默然,继续默然,然后静静翻开面前的奏折。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天明时,花菱替祁天晴梳妆打扮,习惯性地当出门出要的隆重来装扮,祁天晴竟也反常地一声不发,任她梳妆着。
终于在早晨太阳开始往中天上升时,一行上几十人站在了马车前,这一回走的只有祁天晴和身边几个黎国宫女侍卫,其他随嫁物品、张婉儿一行五个美人等等都继续留在大昭,苏幕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只是和亲公主的问题,丝毫不影响两国关系,负责护送的大昭将军身上也带着苏幕亲笔书信,上面写明因长宁公主德行有失,所以请求送回,换成福安公主。
花菱看看祁天晴的神色,忍不住小声劝慰道:“王妃,之前咱们不都不愿意来吗,现在可以回去了,应该高兴才是,王妃想一想,这是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就好了。”
祁天晴勉强地一笑,“没劲想,我进马车里去躺会儿,别打扰我。”说着就一头钻进了马车。
很快马车就行驶起来,一步一步往着黎国的方向,祁天晴躺在车上,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的匕首,脑中依然是自己琢磨了一夜的问题。
为什么别的妃子都留在了大昭王宫,而自己偏偏要被送回黎国?
其实苏幕这次的做法并不十分好,尽管是把自己和凤卿设计了个华丽丽的歼情,但并不那么完美,她和凤卿都知道了他的设计,只是没证据而已。
他这么煞费苦心,这么处心积虑,仅仅就是要把自己送走?
反正吧,黎国她是不会回,苏幕她也没这么容易放弃,接下来,就是方法的问题了,怎么让自己既能不去黎国,又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苏幕为什么要急着送她走?
行路的日子一如来时一样,枯燥而乏味,她在马车上打了几个盹就到午后了,队伍停下吃了顿饭,然后继续前行,又打了几个盹,天就黑了。
那时队伍正在远离晋丰城的荒郊,赶一天路下来,除了祁天晴,所有人都疲乏不已,等护送将军下令休息时,宫女太监不用说,甚至连训练有素的侍卫都发出一阵隐隐的舒气声。
祁天晴看着天色,已经是视线不清的样子,心底知道再等一会儿,便要彻底不见人了。
就在所有人忙着搭帐篷、做晚饭时,祁天晴从马车内出来,缓缓朝远处走去。护送将军看见了,立刻上前道:“天色已黑,王妃要去哪里?”
祁天晴神色黯然,低声道:“不去哪里,不过是去河边走走,这个也不行么?”
她今天一整天都待在马车内没有出来,上午用饭时也只微微用了点,明显的心情不好,而且这种境地,换了谁心情也不会好吧。将军想了想,不愿拂逆她,只得从自己身后叫来了两个人,吩咐道:“你们跟在王妃身后,时候注意着王妃的安全!”说话间,他不由向两人使了使眼色。
两人看一看远处的河流,心里顿时明白,将军这是怕这黎国的长宁王妃轻生,让他们时刻盯着王妃的动向。两人斩钉截铁道:“是,属下一定保护好王妃!”在他们心里,别的不说,但看着一个弱女子让她不轻生这个还是能做到的,实在再简单不过,所以尽管知道这任务重要,但并没有多紧张。
祁天晴由花菱扶着,缓缓往河边去,到了河边她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像散心一样沿着长满青草的河岸走,时不时还和身边的花菱说两句话,并不像要轻生的样子,两名侍卫又放了些心。
只是没走几步,她就惊叫一声,提着自己的裙子道:“这是什么?”
花菱蹲去细细看了看,立刻道:“王妃别着急,这是苍耳,奴婢替王妃摘下来就好,王妃别动,要不然会勾破衣服。”
不一会儿,花菱又道:“呀,王妃,裤子上有,袜子上也有!”
“啊?”祁天晴看了不远处两名侍卫一眼,那两名侍卫立刻垂下眼去,不再看向前方,花菱正好也抬起头来,吩咐道:“你们转过身去,待会再回头!”
王妃裙子底下的裤子鞋袜自然不能轻易看到,那两人闻言立刻就转过身去,再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在他们转身那一刻,祁天晴一边说着话,一边迅速月兑下外面一层衣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然后与朝花菱使个眼色,只听花菱“啊”地一声,祁天晴就一手将她打晕在了地上,旁边两名侍卫立刻拔刀回头,然而刀还未拨出,只见眼前一阵黑影闪过,人就不再有知觉。
祁天晴看一看不远处的一片丛林,那正是逃离追赶的好去处,却不往那边走,只轻轻走到面前的河流中,顺水流方向迅速游去。
后方,帐篷正搭好,将军看了看远方河流的方向,却只是黑暗一片,一时不放心,又交待身旁人道:“去那边看看,就说晚饭已做好,让王妃回来用饭。”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一阵急呼:“不好,王妃出事了!”
将军一听,再不迟疑,立刻往声音传来之处赶去,还没走进就见之前过来的侍卫急匆匆往回赶,与他还离着好几步的距离就大叫道:“将军,不好了,王妃似乎被人掳走了!”
将军立刻跑上前看,果然周围还残留着迷烟的味道,而地上赫然躺着三人,王妃身边的宫女以及两名侍卫。
“对方带着王妃,一定还没走远!”将军判断道,然后看了看四周环境,指向远处的丛林:“一半人跟着我朝那边追,一半人在附近其他地方搜,快!”
四更更鼓响起,上元宫的烛火却依然通明,一身白衣的苏幕坐在桌旁,正潜心看着手上兵书,并没有一点睡的意思,他身边空无一人,连个执灯磨墨的也没有,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夜里的风声。
这安静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见那脚步声,苏幕缓缓放下兵书,抬头看向前方。
不一会儿,一名侍卫ying侹挺单膝跪到地上,急声道:“陛下,长宁王妃被人掳走了!”
苏幕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有那么多人护送,如何被人掳走?”
侍卫连忙道:“王妃当时离营寨不远,却并不在属下等人视线内,身边只有一名宫女和两名侍卫,等属下等人发现时王妃身边三人已然倒地,王妃不知所踪,地上只有一只匕首,可能是王妃随身所携之物。”说着,他将那匕首呈上,苏幕接过看了一眼,然后问:“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
“有。”侍卫立刻道:“王妃应是被一名黑衣人所劫,那两名侍卫醒来说他们听见宫女的叫声回头时正好被一名黑衣人袭击。”
苏幕握着兵书的手缓缓收紧,嘴上却是不紧不慢道:“再带人去搜,在方圆五十里范围内仔细搜查,务必找到王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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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山坡的背风处,祁天晴正坐在火堆前,打着哆嗦,一件一件月兑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爷爷的,冻死我了,全是苏幕这混蛋给害的!”一边将衣服举起来烘着,她一边在嘴里骂,冷得恨不得一头钻进火堆里去。
这种时候,饥寒交迫,哪怕有个馒头充饥也好,偏偏她什么也没有,一切只有等烘干了衣服再说。
风吹来,她单薄的小身子再次发抖。
“苏幕会亲自出来找我么?要是他亲自出来,那也值了,要是不闻不问,无所谓,继续去娶他的新夫人,那我可怎么办?”祁天晴看着火堆,想到这问题便一阵苦恼。
手上中衣稍微干了些,不再那么冰了,正准备将它拿了穿上,好烘下一件,没想到这时候,身后却有危险临近的感觉。
她胡乱套上中衣,拿了匕首就回过头去,本以为也许是自己多想,却在回头间,一阵银光就朝自己袭来,那是一把长剑!
祁天晴已经以最快的迅速躲开,然而肩膀还是被长剑划过,只觉一阵冰凉,然后便是往四处蔓延的疼痛,她来不及看胳膊上鲜血真冒的伤口,只是直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他并非穿着夜行衣,只是身上衣服是可以隐藏于夜色的黑色,神情沉着而冰冷,手上带着丝丝血印的剑缓缓抬起,他,自己就像一把剑。
“你是什么人!”祁天晴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然而连她自己也对那匕首毫无信心,面对眼前的人,她连一丝、一毫的胜算都没有!
那人并不说话,手中长剑再次朝她刺来。
祁天晴除了躲还是躲,在这样的荒山野岭,她完全没有别的办法,然而对方的剑快得吓人,她之前已领教过,这一次躲闪,堪堪躲过了颈子,却割下了一缕头发。
一缕头发只是小事,因为躲过一次,还有下一次等着自己。
他的剑招一招快过一招,她却什么都没有,甚至在连番急速而紧张的躲避下,连体力都开始不如最初。
对方毫不迟疑,剑花再次朝自己挑来。
怎么办,怎么办?她无奈着,仿佛回到了那个被夏侯锦追杀的夜里,对方同样武功高强,自己同样不堪一击,可那时她还可以往屋外跑,还有守卫的帮助,现在呢,现在她跑到哪里也是死!
不远处是河,对方不可能不会水性,到水里她依然是死;再不远处有她拾柴火的一片树丛,但那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树,并不能藏身,最后,是自己身侧,那是一座悬崖,她之前往下看过,崖壁上长着满满的树枝与藤蔓,夜里漆黑一片,并不见底。
体力并没有多少,她知道,到底要如何,得作出选择了。
她紧紧握着手上的匕首,一改之前的苦苦躲避,突然朝对方进攻,作出最后的搏击。
若她贴进他的身,缠住他,那他的剑招便无法使出,自己的匕首则可发挥最大优势,说不定可以反败为胜——但很快她就知道,这策略不错,但只适合于两方势均力敌的情况。
此时的真实的情况是两人的武功高低太过悬殊,哪怕是他赤手空拳也可在三招内将自己毙命。
她的匕首刺出,反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她只得松开匕首抽身,却仍在离开那一刻被一掌击中胸口,连连后退几步,跌在了地上。
她猛地吐出几口血,盯着黑衣人问:“告诉我,你是谁,与我有何冤仇!”
似乎是知道胜利就在眼前,黑衣人终于“大发善心”地说了话,只是短短的几个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完,手中利剑再次朝她刺来,这是了结性命地一击,她根本就不可能躲过。
然而她没躲,只是迅速后退,任身体落到阴冷而黑暗的悬崖。
她在赌,赌自己能在这悬崖上寻到生机,这至少还有些希望,总比在上面被人一剑刺死的好。
原来他是杀手,他那个样子,也的确是杀手,而且是个资质不弱的杀手,武功好,心思慎密,做事干脆,一切都以完成任务为使命。
是什么人派了这样的杀手来杀自己?他恐怕是在她周围潜伏观察了很久吧,这一回,自己从大昭护送队伍里逃出,显然是自投罗网。
当身子被什么重重阻拦,稍稍减慢下落的速度时,她立刻抓住悬崖壁上的一棵草,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然而下一刻,那草就被她连根拔起,与她的身子一起往下落。
求生的希望就此失去。
她会选择跳下,会对落崖不死而存留希望,很大原因是见悬崖上有着满满的植物,这样兴许她就能抓住什么草,兴许她就能挂住什么树,然而她想象的这些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只是不断地从她身侧划过,割伤她的皮肤,重击她的身体,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悬崖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深,最后落地时,她还能感觉到身下是一片淤泥地,她想爬起来,可是眼前却早已一片黑暗。
拂晓,苏幕已经到了之前队伍停留的地方,护送将军以及两名侍卫、花菱向他报告事情始末,他静静听着,最后才问侍卫,“当时除了看见一个黑衣人,可看见王妃在哪里?”
两人摇头,“那时属下的注意力全在黑衣人身上了,王妃还在黑衣人身后,兴许已经昏倒在地,没看见王妃。”
另一人则答:“属下还没来得及看,就已经没意识了。”
苏幕又问,“那黑衣人是什么样子,你们可看到他的发饰,他头上是何装扮?”问话时,他却不看两名侍卫,只是看着花菱,花菱没抬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将头埋得更低,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王妃让她一定要镇定,一定要觉得王妃被黑衣人掳走是千真万确的,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千真万确,因为那黑衣人分明是王妃扮的,她当时拿黑布巾蒙了面,但头上的发髻却没有那么长时间来换,只能抽了上面的头饰,好在当时是夜里,两名侍卫并没有看清,但陛下现在这样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样一想,她心中更紧张起来。
侍卫被这话问住了,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可一直看着花菱的苏幕却不再问,只是转身看了看身前的河流,又问道:“发现王妃不见后你是下令一半人沿着那个方向搜,一半人周围搜查?”
将军立刻回话:“是,除子那边的丛林,别处都是一眼能看遍的草地,臣认为那人一定会往那边逃。”
“没有下水搜?”苏幕问。
将军一愣,奇怪道:“回陛下,当时那人带着王妃,王妃必然也是昏迷,那人如何能下水?臣觉得并无可能,所以没有让人下水搜。”
“传令下去,沿着河流往下游搜。”苏幕话音才落,远处便有一人道:“报——有线索!”
将军立刻回过头去,急声道:“快说,什么线索?”
来人跪地道:“陛下,将军,属下在离此地十里远处发现血迹与打斗痕迹,还有一只匕首,一身黑衣,一双女子的绣鞋,绣鞋似乎是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