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太阳只有温暖二字来形容为好,等到正午,太阳像有了什么神奇的力量一样,能不知不觉晒掉人的力气,教人酥软得只想睡觉。爱睍莼璩
这个时候,祁天晴却打听到苏幕在校场。
身上伤痛虽然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行动自如,她迈着轻缓的步子慢慢走着,才进校场,就听前方两名守卫的说话声:“大中午的,正犯困呢,偏偏陛下在这里,站得歪点都不行。”
“你得了吧!”另一人说道:“人家陛下都不喊困,你喊个什么,你的身子还能比陛下金贵?”
“陛下,咱谁能和陛下比啊,我就没听说大昭哪个王能像陛下这样不眠不休的,完全都看不出来是个人啊,这可正是吃饭睡觉的时间呢,也就陛下……”
“属下见过长宁王妃——”另一人发现后面的祁天晴,立刻出声道。
那正说话的人一听之前慌忙回头,看见她,惶恐得口齿都有些不清:“属下见……见过王妃——”
祁天晴一笑,缓缓开口:“我知道有句话,额头下的汗水和睫毛下的泪水,人生便是二选一,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的,对于你们就不是睫毛下的泪水了,而是身体里的血水,陛下今日的不眠不休,是为了大昭以后的国富民强,为了你们这些大昭的战士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陛下的苦心,你的确是比不上。”
守卫一下子跪了下来,连忙认错道:“属下知错,求王妃恕罪!”
祁天晴煞有其事地减慢了语速,严肃又认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累了,想一想四方虎视眈眈的敌人,想一想家中的父母妻儿,今日不勤,他日他们就得为你披麻戴孝,就得受他国人欺凌。”
“是,王妃教诲的是,属下一定勤于操练,日后保家卫国!”守卫大声道。
祁天晴慢慢点头,一逼孺子可教的样子,然后缓缓转身往前走去。心想这帮军人可真是冤枉,苏幕自己根本不是人的身体,永远也不觉得累,可他们就不行了,那是活生生的柔体啊!
抬眼看远方,只见那身白衣站在画了红心的靶前,从侍卫手中接下箭,拉弓,发箭,然后紧接着下一支,再拉弓,再发箭——几乎箭无虚发。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个一心肆意江湖的幕公子,那时候,也许他不是一身白衣,也许明媚阳光的他喜爱各种颜色的衣服;他脸上肯定常常挂着笑;他一定拿一把剑,乔装打扮混入民间,一边躲着家人与身旁下人的看护,一边四处寻找不平之事……她几乎能看到他偷跑出宫兴奋的样子,几乎能看到他拿着剑挂着酒壶扮游侠的样子,几乎能看到他在知道拔剑不平只是被哄之后挫败的样子……
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场杀戮,二十岁的苏幕死了,他出卖自己的灵魂,把自己变成活死人,然后这样,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做一个复仇者该做的事,不多说一句话,不多露一个表情,没有享乐,没有情绪,甚至没有真正的淡然……因为他是个复仇者,他不可能淡然,可对于周围的一切,他却早已不再有兴趣。
所以二十岁容貌的他,却有着世外仙人一般的寡淡凉薄,因为这个世界,再不是他的世界。
天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她抬头,不服地看向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连她这样一个一无责任二无贡献的混世小贼都能有重生的机会,为什么苏幕不可以?他有他的事的要做,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可他却得魂飞魄散……真的只能是这结果么?不,世界这么大,一定能有办法的,她在古墓里碰到的诡异事件数不胜数,她自己就复活在了一个死去两天的尸体身上,还有绯雪会的缚魂术……种种种种都不是能以常理而论的,谁说苏幕就没有重生之法,谁说他就一定要魂飞魄散!
远方的苏幕缓缓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她的眼。
她立刻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他跌跌撞撞跑去,最后险些扑倒在他面前。
苏幕扶住她胳膊,淡声道:“身上有伤,别这样。”
祁天晴笑得十分灿烂,“这不是有你在么,我知道你的速度,绝对不会让我摔倒的,你说是不是?”
苏幕回道:“还是小心些。”
她看了看远处一支不落挤在箭靶最中心处的箭,转头道:“你看,你箭法够好了,不用练了,这大中午的该吃饭休息呀,练箭简直就是浪费光阴。”
“我……”
“和我去逛御花园吧——”不等他说话,她就抢在了前面,又没等他回话,她马上就道:“你看良辰美景惷光明媚,当然得走走,而且你忘了,我这身伤就是你给弄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这么大的苦,差点连命都没了,而且……”
她凑到他耳边道:“那杀手接近我时我正好把衣服月兑下来烘干,你把你爱妃的清白都给别的男人了,你不觉得你该补偿我?”
苏幕将弓箭递向身边人,说道:“去哪里?”
祁天晴高兴地拉了他往御花园走,“这时候桃花肯定是开得最艳的,我们先去看桃花吧,你最喜欢什么花?”
苏幕久久不出声,她马上问:“回想一下,以前,以前在你还会欣赏鲜花,还能闻到花香的时候?”
苏幕回道:“牡丹。”
“俗气!”祁天晴忍不住翻白眼,“你们男人就不能喜欢点特别点的花?老是牡丹牡丹的,看着它明艳高贵是不是?”
苏幕又沉默半天,“再有,便是野花。”
祁天晴更是震惊地看向他:“野花?你竟然喜欢野花?家花没有野花香是不是?果然男人都爱野花,我看你要不是身体不行,一定喜欢跑出宫外找女人去,以满足你采野花的。”
苏幕看她一眼,终于无言,再不说什么。
她看着他静默的样子傻笑起来,更加挽紧了他偎在他身旁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牡丹的,你看那边就有几株牡丹,我喜欢那个黄色的,你去摘一朵给我戴上。”
苏幕静静看她,她催促道:“去呀!”说着就将他往前面推去。
前方的牡丹花开正艳,两只黑色大蝴蝶在上面盘旋飞舞,好几株都是红色,唯有一株最为贵重的姚黄一身淡黄色,亭亭玉立,阳光下光彩照人,苏幕轻轻走到花枝旁,蹲来,抬手,掐下最美的那一只。
风吹来,将花枝吹得轻轻颤动,这一刻他仿佛想起记忆中的感觉,春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的;风拂在身上,是舒畅的;蝴蝶的翅膀坚韧而又柔弱,牡丹会散发出淡淡的馨香。他能看,能回忆,可是二十五年里,他几乎没再看,没再回忆过这些。
“来,快点,给我戴在这儿,嗯……不对,这边?你看戴在哪边好看?”祁天晴在他身后问。
他站起身来,往她头上看了看,将黄色的牡丹轻轻插在了她发髻上。她的头发那样柔软丝滑——他感觉不到,可是,当如此近地看着她的头发,轻轻与自己的手接触,他几乎能感觉得到。
旁边有宫女悄悄朝这边惊讶地张望,祁天晴小声道:“这样光天化日做这么亲密的事,你不怕人议论你么?我知道虽然我是你王妃,但这种事还是只能在闺房里做是不是?”
苏幕脸色平静,“不怕。”
“也是,你连人家说你不举说你绿头乌龟都受得了,还有什么受不了,果然得道高僧就是心里承受能力强啊,哈哈!”她说着大笑。
苏幕问:“得道高僧?”
“啊,这个啊,因为我看你不喜不怒不狂不躁的,所以觉得你像个得道高僧,都可以升天了,现在才知道你比得道高僧道行还高呢!”她说着就问:“你说,我戴这花好不好看?”
苏幕静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好看。”
“那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她紧接着问。
苏幕不说话,她拖起他胳膊使劲摇晃:“怎么,难道我没花好看么?快说呀,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你。”他回答得肯定,只是脸色看上去丝毫不像夸女人的,也不像在说甜言蜜语,而是给一个问题作出正确回答一样。祁天晴果然不太满意,皱了眉道:“真是不解风情,听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不能含着笑,带着认真,声音轻轻地说‘当然是你,在我心里,世上任何花也比不过你美’么,那样多有感觉!”
苏幕静默好一会儿,开口道:“上次杀你之人是黎国逍魂殿的杀手,昨日松口,吐露了雇主情况。”
祁天晴大为感叹他煞风景的本事竟然如此高,她刚刚还在怪他不解风情呢,结果他就和她说杀手去了,只是这感叹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逍魂殿”这个名字所吸引,不由惊讶道:“逍魂殿?这是个什么地方,听着好像很不错呢!”
苏幕仍然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样子,“是黎国最闻名的杀手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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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只有这一更~~大家周末愉快,明天继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