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并未发声,好一会儿,乐亭亭轻声道:“陛下……可要亭亭替陛下梳一梳?”
“好。爱睍莼璩”苏幕仍然是那样轻淡的语气,可外面的祁天晴依然震惊:他竟然说了好,苏幕……竟然说了好!梳头啊,好像连她都没梳过吧,男人的头,那不是一个很暖昧,很敏感的地方?哪怕是在现代这么开放的时代,一个女人没事也不会去碰男人的头,而现在苏幕竟然让一个女人替自己梳头,而且还不是今秋这种专门侍候他的宫女!
她收敛着身上一切气息,悄悄探出头看向里面,这一看,正好看见苏幕被乐亭亭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然后替他解下金色的发冠,让他一头乌发流泄下来。
她收回了头,心里明明想着苏幕不可能被她引诱,明明想着肯定有内幕,可还是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她一直以为,这个样子的他只有她可以看见,她可以把他的衣服扯得一片凌乱,可以把他的头发撩到脸旁弄得妩媚而无辜,然后让他穿一身白色中衣躺在床上,笑话他像小受……她喜欢看见人前冷若冰霜,毫无一点“人”味的他在她面前像个真正的人,可是现在,她才发觉这只是她自以为是的独一无二。
“陛下的身上,果然哪里都是冷的。”乐亭亭说道,语气中尽是黯然,随后又很快道:“不过奴婢身上很暖,奴婢的妹妹从小就爱和奴婢一起睡,说奴婢身上暖,奴婢一定会让陛下不这么冷的……啊,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听到这话,祁天晴大吃一惊,乐亭亭不只告诉了苏幕自己的事,还连苏幕身上冷都知道了,是不是……苏幕把自己的身世秘密全都告诉她了?
她再次探头看过去,只见苏幕从镜前转过头来,目光深深,一动不动望着她。
乐亭亭被看得脸颊羞红,轻声道:“陛下这样看奴婢做什么?”
“你像一个人。”很久,苏幕才回答。
乐亭亭奇怪地问:“谁?”
苏幕垂下头去,眸光黯淡些许,“二十五年前的,一个故人。她和你一样大的年轻,和你一样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也和你一样,纯洁善良。她武功不好,却想做个路见不平的侠女,我原本不爱剑,为了她,便去练剑,去立志做大侠。”
“那是……以前的,古月城的女子?是陛下的心上人?她现在呢?”乐亭亭问着,眼里早已含着些担心害怕,仿佛害怕他说出的是一个悲剧,而二十五年前的事,当然会是悲剧。
苏幕说道:“不在了,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陛下……”乐亭亭的声音,满是心疼。
苏幕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她的眉……
……
祁天晴再次悄无声息退出去,再次站在宫女面前时,神情沉着了很多。
“替我去通传,就说我要见陛下。”
宫女一时莫名,不知道她怎么进去又出来了,却得来她一记命令的眼神,那目光让宫女一见就吓了一跳,立刻点头赶往苏幕寝殿。
隔了几乎一刻的时间,宫女才回来,头埋得极低,回道:“陛下传王妃进寝殿。”
宫女带着一身惊恐,就怕她责难自己用了这么长时间,但她却什么也没说,直直往前走去,到寝殿门口,站了站,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含着笑,恢复如初地踏进房去。
“怎么,是不是被美色所惑,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呀,还让人拦我,哼!”祁天晴若无其事,往他桌旁一靠。
苏幕朝乐亭亭开口,“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王妃,奴婢告退。”乐亭亭退身下去,祁天晴立刻换了颜色,马上问:“我刚刚看见她给你梳头,而且你说了很多连我也不知道的事,你说他像你之前爱慕的那个女人,是不是?”
苏幕沉默着,并不作声。
她继续道:“我就只是问你,刚才,你和她那样,是做戏、另有原由,还是情不自禁?”
很久,他才回答:“我的确对你瞒了她的事。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并不想刻意来说。她已经离开二十五年了,我只有忘记她才能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而提一次,我就会记起一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口中所谓未曾谋面的侠女,其实就是你的心上人,你们根本就不是面都没见,真相是二十五年前,你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然后,古月城破,她死了。那我呢?”祁天晴问:“和我在一起,你是觉得感情可以重来,还是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
苏幕沉默。
她走着他面前,让他面对着自己,“你告诉我?苏幕,我虽然不介意死缠烂打,但也不是什么都往上贴,我自尊心强着呢,你要是一边想着以前的沧海,又得到了现在的乐亭亭小沧海,那我自然没什么好待的,我肯定不打扰你,还不记恨你。你要是有其他原由,只管说清楚,我也会帮你到底。”
“无论什么沧海,什么小沧海,于如今的我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他看向她:“长宁,我的心里,住不进任何的情感。我可以留你在身边,可我不可能对你用情。”
“你的意思是我让你说我是你妻子,你并不是说不出口,而是根本不想说?我对你来说,留下也罢,走也罢,总之就是无所谓,是不是?”她直直盯着他。
苏幕回答:“若是二十五年前,或许我会试着来喜欢你。”
“老娘很缺人喜欢吗?谁要你这么勉为其难地试?苏幕你……”说到最后,她眼里几乎满是怒火,突然一抬手,朝他猛地推出一掌,苏幕毫无防备,或者根本不想防备,这一下,被她打得倒退好几步。
“你就是个王八羔子,混蛋!”她骂完,转身就出了上元宫。
花菱心急如焚地守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没过一会儿,才似乎见着王妃那一身青色衣服出来,才要跑过去,那青色衣服就化作一缕青烟飘至她身旁,她只觉得身旁一阵风飘过,等回过神来时,王妃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自己之前拿着的那把剑。
“小心,有可疑之人!”上元宫外,侍卫的一声惊呼惊得所有人都心中一震,迅速拔刀警惕,并在第一时间朝那一阵青烟围去。
“做什么,刀剑无眼,小心我一剑刺死你们!”“青烟”停下来,朝侍卫怒斥。
侍卫这才看清这“青烟”竟是长宁王妃,立刻就收刀低头道:“属下不曾看清,还请王妃恕罪!”
“哼!心情不好,再惹我就小心你们的命!”祁天晴大喝一声,正要继续往前,前面却传来一阵笑声,“呀,王妃身上这火都要烧起来了呢?怎么,醋劲大发啦?那个乐……乐什么真的这么厉害,竟连王妃的宠都能抢走?”
这声音,当然是绯雪的。
祁天晴本来就恼怒着,再看见面前这一大片的红衣,更加烦躁恼怒了,冲着绯雪大吼道:“让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绯雪笑得更灿烂,不仅不走开,还往前走了几步道:“难道那消息竟是真的?我听说陛下又看上了个新人,所以一早就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原本我心里还不信的,现在看到王妃,我还真有几分信了。”
祁天晴紧紧盯着她。
她却继续火上浇油:“那个叫乐什么的真的很好看?比得过你?那比我呢?”祁天晴不回话,她笑道:“好吧,你不说,那我自己去看看,要是个丑人也就罢了,要是美人……哼,妹子你放心吧,我还能帮你清敌呢,我可最讨厌比我长得好看的。”
说着她就绕过祁天晴要往里走,祁天晴却突然伸手过来将她肩膀按住。
“你酒量不错是不是?我正好要喝酒了,走,陪我去!”绯雪还来不及说话,身体就不由自主被她带着往前走,她挣扎一下,才要拒绝,肩头就被她点了两下,竟再不能挣扎,只有脚步能随着前面拖着自己的力量往前走。
眼看在她的轻功下两人很快就到宫门,绯雪急道:“不要嘛,我今天不想喝酒呢,喝酒伤身,哪能天天喝?而且你看呀,前面是宫门,人家要拦你,你过不去的。”
祁天晴不答话,她又说道:“你别指望我啊,我肯定不会帮你出去的。”
没想到一到宫门,祁天晴就拿出一只金牌来,守卫看见这金牌,一点也不迟疑,毕恭毕敬就将她请了出去。这让一旁绯雪大为惊讶,“这不是苏幕手上那块金牌么?什么时候被你弄到手里了,没想到他连这也……”
“别提那混蛋,要不然可别怪我拿你泄恨!”祁天晴狠狠打断她。
绯雪住了嘴,随后又笑起来,“都恨到这地步了呢,好在他武功好,要不然你真杀了他,那我这些年的苦心可就白废了,我虽然懂得多,可要真有人把他脑袋割了,那我还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想割他脑袋,我就想割他命根子!我让他天天只能想着却想不到!”
“嘻嘻嘻——”绯雪忍不住笑起来:“他本来就只能想着,要不然这么些年哪能从来不对我起念头呢?”
祁天晴停下步子来看向前方大街,问道:“你们那个什么,东来阁怎么走?”